《公主与吸血伯爵》慕予疏

5、chapter 5

　　chapter 5

　　沉寂在黑暗与泥泞中的城堡，没有想到在静默了几百年后，竟有一日会响起蓬勃的生命力。

　　幽暗的长廊每隔几步路都摆放了月光石，散发出柔和的皎白光线。

　　两个脚步声，一个轻快，一个轻缓，在长廊中交错碰撞动听的回音。

　　安娜贝儿的金发在月光石之下反射如波浪一般的光彩，她就像一只充满活力的小鸟，不但毫不停歇地飞来飞去，嘴里还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问一句，撒迦利亚便耐心地答一句，甚至有时不等安娜贝儿问，他便自己向下介绍，恰好回答了安娜贝儿想问的问题。

　　“这座城堡的名字是泰温妮，没记错的话……是我祖母的名字。是在我出生之前，由我的祖父建造而成。那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是的，五百年。您问他们？哦，他们不是吸血鬼。只是普通的人类。至于我……是出了点意外。”

　　“啊？我不是被吸血鬼咬了，是一些其他的……对不起，我们还是继续说城堡吧。”

　　“自从我变成了吸血鬼，我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如您所见，这条长廊上是我家人的画像。不算很多，只有这几幅。”

　　顺着撒迦利亚白皙修长的手指，安娜贝儿转头看向墙上悬挂着的几幅一看上去就颇有年头的人物肖像。

　　比起王国里贵族们的肖像数量，撒迦利亚家人的画像的确很少。除了祖母泰温妮稍稍多了几幅以外，其他家庭成员各自就只有两三幅画像。

　　不过尽管如此，从寥寥几幅画中却依然能够清晰看出这一家人生活的愉快和幸福。即使是在画像中，他们的神态也并不僵硬拘泥，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温和的笑容。甚至有一幅画中，祖母泰温妮的眼睛满含笑意地看向了画框之外。安娜贝儿猜测，那也许是在看撒迦利亚的祖父。

　　那是充满了爱意的眼神。这位以她的名字命名了这座城堡的妇人，她的生活一定是充满了爱意的。

　　“他们真幸福。”安娜贝儿由衷地感叹。

　　然而还没等到身旁的撒迦利亚说话，她就已经发现，在这人丁稀少的一家人的画像中，没有任何一幅的主人是撒迦利亚。

　　“我出生的时候，祖母已经去世了。”

　　撒迦利亚突然说道。

　　安娜贝儿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变化，转头看向他。

　　月光石的光芒照亮了撒迦利亚的半张脸庞，与此同时，将他的另半张脸浸没在黑暗里。

　　他略微抬头仰望着墙上的那些画像，紧绷着的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脖子上，青色血管冰冷地涌动。

　　他所站立的地方始终离那些画像有着一段距离，就好像，他害怕被那些光芒灼伤。

　　“我对祖母的印象，只有她在这些画像上快乐的样子。”

　　安娜贝儿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悲伤，刚想出言安慰。

　　然而撒迦利亚接着说：“不过，我想哪怕是最爱她的祖父都会庆幸，她那么早就离开了我们。”

　　平淡又冰凉的声音刺不痛画像中人的心，却让站在画像前的安娜贝儿一个激灵。

　　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好像听上去是在说……这位泰温妮夫人能够早早离开，实在是一件太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那么，留下来的人，就变成了不幸的人。联想到貌似是独自一人徘徊在泰温妮城堡中，并且不知为何变成了吸血鬼的撒迦利亚……

　　这家人后来，是遭遇了不幸吗？

　　是这个不幸，让撒迦利亚独自留下，而且变成了吸血鬼吗？

　　安娜贝儿觉得自己听到的东西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这座神秘的吸血鬼城堡在她眼中突然沾染上了可悲的不幸。她不由地产生了一些怜悯：“撒迦利亚……”

　　“不要问，公主。那不是您应该听的。”撒迦利亚将视线从画像上转开，侧过身，看着安娜贝儿，神情像是染了霜。

　　“走吧，这只是一条普通的长廊，那边是藏宝室，您如果感兴趣，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下那些藏品……”

　　撒迦利亚转身，向长廊的一头走去。

　　然而这次安娜贝儿没有立刻跟上，她站在后面看着撒迦利亚的背影，看着他走向漆黑的长廊尽头，月光石的光尚未照耀到这里。他银白的长发成为了那里唯一的冷光，然而随着他走得越远，那道光也不见了。

　　“撒迦利亚……”

　　撒迦利亚带领安娜贝儿走遍了城堡的各个走廊与房间，甚至连亚摩斯的房间，他都询问安娜贝儿要不要进去看看。

　　当然，在一旁亚摩斯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中，安娜贝儿婉拒了这个提议。

　　恶魔的房间，听起来并不会比吸血鬼的房间整洁呢。

　　但是，走到幽灵女仆们的房间门口，她依旧是满怀期待地询问撒迦利亚可不可以进去看看。最终在侍女长令人噤若寒蝉的目光中，她愉快地进去环视了两圈。

　　哼哼，有撒迦利亚在旁边，她是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才不像那个粗鲁的恶魔呢！

　　将整座城堡逛完之后，安娜贝儿却觉得意犹未尽。她十分不满足与自己时隔七天的自由行动这么快就步入尾声，搜肠刮肚寻求可以多转些地方的理由。

　　撒迦利亚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好整以暇等在旁边，也没有催促她，像是在等待她又会蹦出什么点子。

　　只可惜，这座城堡不大不小，而对于对这里还不太熟悉的安娜贝儿来说，从有限的空间里想出有趣的去处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在大厅里转来转去。事实上，由于第一次见到撒迦利亚那个晚上的经历并不算美妙，安娜贝儿对这个大厅有着不小的阴影。虽然撒迦利亚在各个角落点缀了无数月光石，但大厅中心的那座烛台，依然让她觉得背后的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轰”一声关上。

　　她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座烛台，而将视线转向另外的角落，装作自己正在专注地盯着什么。

　　而恰好，原本只是在发呆的安娜贝儿，偶然聚焦了视线，好像真的在烛台后面的角落里发现了什么。

　　“那是什么？”

　　安娜贝儿疑惑地想要走过去。然而她刚问出这句话，脚下的步子才迈了一半，刚才一直气定神闲的撒迦利亚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把抓住安娜贝儿的手。

　　“别过去！”

　　安娜贝儿吓了一跳，她发觉撒迦利亚的手都冰凉了……哦，她是说，比平时更加冰凉。

　　吸血鬼吓到的时候手也会变凉啊……不对，重点应该是，吓到了撒迦利亚的，到底是什么？

　　安娜贝儿被强硬地定在原地，转过头困惑地看向撒迦利亚：“怎么了？那里有什么？”

　　撒迦利亚紧紧皱眉，却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他开口，语气显得有些沉郁：“没什么好看的，公主。不要去那里，对您不会有好处。”

　　烛火似乎也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凭空跳动起来，让那个奇怪的角落忽明忽暗，神秘诡谲。

　　紧接着，城堡外面似乎传来了雷鸣，黑林刮起了大风，恐怖的呜鸣声夹杂着风声雨声，透过泰温妮城堡古老的门缝传了进来，传到安娜贝儿的耳朵里，激起她背后寒颤惊麻。

　　“外面怎么了？是暴风雨吗？”安娜贝儿问。

　　不知什么时候，本来在楼上的亚摩斯似乎听到了撒迦利亚的指令，跑到了他们身边。

　　然而撒迦利亚没有立刻理会他，紧紧握住安娜贝儿的手开始带着她向楼上走去。

　　“没什么，公主。”撒迦利亚这次走得很快，快到安娜贝儿跟得有些趔趄。她被他拉着手，近乎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廊里的月光石依旧皎白，可是此时它们照耀着城堡幽深的长廊，却让安娜贝儿更加觉得那些黑暗的角落要深处不可名状的触手来。

　　直到这时，撒迦利亚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有些过于快。他轻轻放开安娜贝儿的手，充满歉意地道歉：“抱歉，是我走得太快了，您有没有伤到脚？还有手腕，我会不会握得太紧了？”

　　安娜贝儿对他的一系列行为都充满了疑惑，但撒迦利亚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在她表示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之后，他就为她打开了房门，语气毋容置疑。

　　“那么，公主殿下，今天剩下的时光就请您在房间中好好休息吧，走了这么久，您一定感到累了。”

　　安娜贝儿急迫开口：“可我……”

　　“公主，在今天之后的时间，我允许您在城堡里随意走动。”撒迦利亚单手撑着门，语气轻飘淡然，但说出的话却仿佛不给安娜贝儿任何余地。

　　“但是，您今天所看到的那个地方，请您千万不要靠近，这是我对您最大的请求，或者您愿意称呼其为命令，或许这有些冒犯您，但那的确是命令。”

　　“不要靠近那里。”

　　撒迦利亚颜色极淡的眼睛紧紧盯着安娜贝儿，冰蓝色此刻并非代表着美丽，而是由锋利与锐利所取代，以及安娜贝儿几乎只有在那双眼睛变成血红色时才能看到的危险。

　　她不由地僵在了原地，嘴唇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僵硬的样子被撒迦利亚收入眼中，他的神色突然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他微微弯腰，轻轻抬起安娜贝儿的一缕金发。

　　“晚安，公主。提前祝您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