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54、反夺

　　奚无衣还正一路乱杀之时，刚脱离人火控制的林纾白朝太苍宗方向踉跄前行。

　　离宗门越近，越能发觉一股混杂诡异气息叫嚣，纵然内心迫切想加入战斗解除危难，奈何全身伤痕累累，灵力、体力殆尽，空心有余而力不足。

　　与太苍宗尚有段距离，斜前方灌木丛莫名发出窸窣响声。

　　林纾白立刻拔剑，屏气凝神走过去拨开灌木，发现竟是位少年。此人面相颇为熟识，只不过透出些许阴冷。

　　“黄羲？”林纾白下意识唤声，紧接反应过来并不是同一人。

　　闻言，对方睁开眼，盯住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眼神里流露出惊诧与狡笑。

　　竟然又遇到他！看来此人身躯注定为自己所用！

　　黄东，准确来说现在应该是人火，心下暗喜。

　　怀玉独特的直觉一路锁定它，紧追不放，为躲开敌人，它不得不铤而走险，钻入宗门禁地深林隐蔽气息，却无意间发现倒地此处的黄东。

　　昨夜黄东败走后逃至禁地，依命令毁坏禁地封印制造混乱局面，可逃离时被什伯设下的层层阵法拦困，再加之与张钧一战外表破损、力量受创，最后消亡在禁地深林内。

　　因此现在的黄东就是一具易碎空壳，无法再长时间行动，但可以暂且掩盖气息。人火毫无犹豫钻入他体内，成功避开怀玉的追杀。

　　林纾白见对方神色异常、半天不应，警觉握住长剑，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人火依旧缄默，但眼瞳内流转起细碎亮光。趁对方尚处虚弱状态，出其不意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猫眼死死盯住对面双眸，得意奸笑：“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顷刻间，林纾白所有视线被吸进闪亮微光的独只猫眼，大脑如堕浓雾，清醒意识逐渐飘离身体，越是反抗让自己醒过来，却越是力不从心。

　　当啷。手中长剑掉落在地。

　　全身失去反抗能力。

　　下一眨眼人火嗖地从黄东身上窜出，阴冷低笑着奔向目标躯壳。

　　就在即将得逞瞬间，奚无衣突然从旁侧深林里闯出，定睛看见飞速擦过视野的人火，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当即冲上去，抢在它钻入人体前一把抓住，张大口塞进嘴里。

　　人火立马反应过来他的意图，惊慌尖叫：“不！！！我要单独的身躯！！我不要同你们再合为一体！！！”

　　可惜这惊叫毫无用处，奚无衣压根不惧它摇摆火焰，利落一口吞下。

　　落腹刹那，缠绕周身的黑焰里立马冒出丝丝橙色火焰，被洗尘阁内阵法吸走的力量正在快速恢复，逐渐充盈全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力量暂时恢复不少，奚无衣活动四肢，不禁暗唾：“啧，还不如早吞下这蠢货。”

　　未待言毕深林又传出窸窣声。

　　奚无衣眉头一皱，抬手朝响声处打出黑焰，那边同样给出回击，双方势均力敌。互相拆招，对方奔出深林现出真身，正是黄羲。

　　“又是你！既然你来找死，我自然成全！”

　　话将脱口，奚无衣瞬间爆起体内力量，化成道夺命疾电，缠身的黑与橙色焰流交织乱舞，肆意毁灭周遭生灵。

　　黄羲深吸口气集中精神，贯注全部力量迎击，能明显感觉对面在发疯般出手，迫切要取自己性命，如果这时一但松懈，绝对会死于对方手下。

　　疯狂的攻击宛如一道道坠落流星，地面砸出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坑，黄羲凭借敏捷身手和熟知地形，穿绕深林同时打出火焰，想压制住对方行动，然奚无衣也并无落於下风，依凶猛力量断开眼前障碍。

　　两边互斗十几招，彼此都没重伤对方。

　　“可恶，本来以为这家伙已经不剩什么力量，怎么还这么能打。”

　　黄羲啐出口血，死盯住对手动作，忽然间脑子里跑过个假想。

　　既然自己的尾巴能吸走附在张钧体内的人火，是否也能吸走他体内的火焰？如果能吸走他体内火焰，不就能一并得到人火、地火。

　　可若是失败，会被对方当场撕碎……

　　黄羲犹豫了一瞬，转念又把所有消极想法扔到脑后。管他的，若是不行就拼力逃开，若是赌赢那就赚了。

　　如是变换步伐，转面冲向攻击烈焰。

　　“哈？已经迫不及待想死了？”奚无衣冷漠讥笑，扬手又是一击。

　　紧随其后就发现古怪之处。

　　攻击烈焰并没有预想中猛烈焚烧，反而势头愈渐变小，再仔细一看，火光中黄羲展开三条大尾巴，正不断吸收身周火焰。
　　这不可能！奚无衣立即惊道：“灯芯在你身上！”

　　但黄羲只顾集中精神收回烈火，压根不管对面惊讶些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兀地飞速冲出火焰，一个纵身扑住面前人胳膊死抓住不放，汇聚全部力量吸收火焰。

　　“把火焰还给我！！！”

　　刹那奚无衣体内火焰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沿经脉飞速流出身体，源源不断汇集到展开的毛茸尾巴尖端，而身体却因火焰流失开始疲倦沉重。

　　不妙！再这样下去所有力量会被夺走！

　　奚无衣眼中闪起寒光，当即一手拍在被束缚的胳膊上，运力直接炸断，以此甩脱危境。同时反手再出一掌，扬起黑焰遮蔽身形。

　　黄羲丝毫未料到他会自残逃脱，被突然袭击的掌风震退，抱着断臂一屁股坐到地上。胡乱抹掉脸上的血再定睛，对方已消失无踪。

　　一旁昏倒的林纾白也随之消失不见。

　　“逃、逃走了。”黄羲有些木讷看了眼搂紧的断臂，很快脑子回过神来，赶紧转头看自己的尾巴。

　　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安然于身后轻摇，其中一条的尾端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橙色火焰。

　　人火居然真的夺了回来！

　　正当时，张钧从林深处走出来。

　　“我抢回人火了！你看！”黄羲当即激动跑过去，伸出尾巴展示胜利成果。

　　张钧认真端详眼，眼角露出柔和笑意，捏住道袖轻轻擦释黄羲脸上残余血迹，道：“嗯，我看见了，你真厉害。”

　　“嘿嘿。”黄羲得意甩了甩尾巴，低眸才意识到怀里自始至终都抱着断臂，转口又遗憾说，“可惜他自断一臂逃走了，地火没能抢回来，他还带走了林纾白。唉。”

　　张钧轻声安慰：“能夺回一个已经很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黄羲点头，又瞧眼怀中断臂，思索来回决定带回去让其他人处置，于是带上它返程。张钧安静跟在他身侧，余光暗瞄欢快无虑的脸庞，心中在不断回忆方才那幕。

　　方才奚无衣挥出烈火击中黄羲那刻，自己刚好赶到附近，冒头就听见对方那句怒吼，当场心里咯噔一颤。

　　黄羲身上有灯芯，这事被他知道了！

　　那其他的事呢？他或者其余二火是否也知晓？

　　况且那句怒吼不知被黄羲听到多少，或许他一个字也没留意，也或许他听到尚在疑惑。但不知这句话，是否唤起他更多玉虚宫的记忆。

　　落日余晖，映照断瓦残垣。

　　太苍宗上下尘埃弥散、破落凋零，鲜血溅撒青砖土石，不时响起野兽嘶鸣和恸哭悲声。

　　禁地逃跑的邪物们除了被当场击毙的三只，其余全部尽数抓回，重新封印回后山。而奚无衣一路杀进太苍宗，又夺火遁走，则没有追查到气息。

　　与此同时然须子仙去的事也在宗内传开。

　　曲墨非和文景淇将临终遗言转达给几位掌门，并将令牌交予什伯，幸存门人在坍塌的洗尘阁外三跪长叩，哀思送别。

　　经此一劫，太苍宗元气大伤，死亡九人，重伤十余人，一人下落不明。

　　连续几日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下葬师祖及同门师兄弟、照顾伤员、重建屋舍，以及要轮班去巡逻，检查、加固结界，还要时不时下山降妖除魔，心中痛苦被忙碌时间冲淡，也没那么多时间悲伤。

　　由于袇房被炸毁一大半，剩余弟子们暂且几个人挤在一间房里休息，张钧四人挤到黄羲的房间，当夜围成一圈秘密商量。

　　忙碌的那几天，他们陆陆续续从其他人口中得到信息，把目前发生事情了解清楚。

　　“这件事还没完，我们不能继续呆在宗里，必须要再下山。”曲墨非难得正经发言。

　　黄羲大为吃惊看着他，惊诧道：“你竟然也有这么正经的一天！？难不成白天修屋顶被砸了脑袋？”

　　“别瞎说，我很正常。”曲墨非丧他声，撇下嘴咕哝，“我是想找回三师兄。”

　　几人到现在都想不出，为什么奚无衣逃走时会带走林纾白。据怀玉讲当时林纾白解开人火控制以后处于虚弱状态，奚无衣带走他只会给自己多添个累赘。

　　或是他有什么打算，才会给自己添上个负担。

　　张钧开口道：“但是宗内百废待兴，需要更多人手重建，剩下的事交由我去……唔。”

　　话说半截，黄羲三人不约而同抬手敲他下脑袋。

　　“你是瞧不起我们吗？”文景淇撇眼，听得出他是想留下几人，然后自己以身涉险。

　　黄羲同样听明，不悦道：“别想把我扔在这里，我才不想听袁胖子唠叨。”

　　“就算你灵力强可以找回剩余火焰，可是找人你在行吗？三师兄又不认识你，怎么会乖乖跟你回来。”曲墨非说着双手捧起脸，比成朵花说，“只有这么可爱的我才能说服三师兄，让他跟着回宗。”

　　“……”

　　文景淇无情拆台：“你不要装了，好恶心，我想吐。”

　　但是这一打岔，让严肃气氛轻松不少。

　　张钧注视投来的六道认真视线，心中重担忽然减轻。

　　或许多依赖他们一些，也未尝不可，毕竟已经不是独身一人了，不是吗？

　　想通叹口气，轻笑下：“那就一起吧。”

　　“这就对了。”曲墨非大喇喇拍拍他肩膀，表示你终于有了长进，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分析道，“所以现在有两件事摆在我们眼前，一找回剩下的二股火焰，二找回三师兄。”

　　文景淇道：“三师兄的事可以下山后边找边思考，毕竟是大师兄把他带走，依大师兄的个性不会随便带走个人再随便扔掉，或许找到大师兄就能知道三师兄的下落。”

　　黄羲道：“那么现在紧要的就是找到剩下的两股火焰咯。”

　　三人点头：“没错。”

　　文景淇依次数手指道：“现在我们又有三个问题，一地火、也就是大师兄在哪里？二最后的天火会是什么，又在哪里？”

　　数到第三根手指，目光看向黄羲说：“三，我们在终南山时，大师兄怎么知道人火在你的身上？”

　　黄羲听罢不禁打了个寒颤：“你想说周围有人泄密？”

　　“文师兄不是这个意思。”张钧也若有所思道，“他是猜三火之间应该彼此存在哪种感应，可以感知各自所在。”

　　否则远在他处的奚无衣不会突然现身终南山，当场抢走黄羲身上的人火。

　　曲墨非惊喜说：“如果真是这样，闹闹你不就可以借手中的人火感知其余两者所在地。”

　　“我试试吧。”

　　黄羲也是心存疑虑，毕竟不晓得是否能真正操控这股火焰，若又像在宝晋斋那时无意识放出又收不回来，可没有帮着善后的高人。

　　四人最后决定，明日一早便去找袁晟请求下山。瞧窗外夜已渐深，吹熄烛火钻回各自被窝。黄羲、曲墨非、文景淇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微鼾声此起彼伏，唯独张钧转过背对着他们，轻轻抚摸挂在胸前的圆形玉佩。半晌向内注入灵力。

　　圆形玉佩发出叮铃一声。

　　“好久未同你联系了。”张钧的声音极轻，怕惊扰到背后三人。

　　片刻，玉内也用很轻的声音回答：“你我都一样，发生了许多事。”

　　张钧淡淡嗯声，转头看了眼黄羲，又转回来道：“他在梦里想起了玉虚宫的事，还说我也在那个梦里。”

　　玉内声音问：“那他记起全部事了？”

　　张钧道：“不还没有，只是当成一个看客罢了。你又如何？”

　　声音轻叹：“亦是如此。”

　　“他很聪明，等到回复记忆，会发现我们做的所有事……”

　　张钧说到一半，突然陷入沉默。

　　玉那端的声音等了半天，问道：“你后悔了？”

　　张钧垂眸：“我不清楚。”

　　“顺其自然吧。”玉内声音轻弱道：“我有预感，三火融合的日子将要不远了。”

　　“嗯，许是吧……”

　　一股困意袭来，眼皮愈渐发沉。

　　张钧极轻呢喃出几个字，最后看手中圆形玉佩闪过微弱亮光，很快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