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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Part 97 纳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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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堂薰有些忐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遥远夜空上静静悬挂的月亮。
如之前草薙明月所说,这是一轮无比洁白冷寒的圆月,也显得格外巨大。
可能是山崖间开阔环境的映衬,月亮明明挂在高空,却像离人很近似的,头皮都会感到被用力按住一般的微妙痛觉。
海堂薰收回视线。他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像是浑身发冷,又像是心跳过快。要冒汗,却立刻被夜风吹得肌肤微微刺痛。
此刻,他正坐在圆圈形的人群中间。少年少女们穿着各色常服,有的深色衣服在夜色下更暗了,弄得整个人形都像消失了一样,只在月光的冷照下露出脸部轮廓,或是眼睛轻轻的闪光。
冷不丁看到这种仿佛身体消失大半、只有部分体态轮廓漂浮似地露在月光下的情景,本来就对鬼神故事、灵异东西有恐惧心理的海堂薰,感到了更沉重的心理压力。
他零零碎碎记得到现在为止听到的故事。那些故事的大体情节像是有声的风,不停地在耳朵里盘绕。
甚至有的情节在他脑海里自动组合成奇怪的画面,有声音、有血色,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这就是关于‘厕所里的花子’的故事……”类似这样声音故意压低、多用气音讲话的诡异语调,说着各种都市传说和灵异故事,还时不时加入嘿嘿的轻笑声。
有时候轮到讲故事的人,就在海堂薰旁边,更像是特意讲给他听的一样。
海堂薰一紧张,就不自觉地发出蛇宝宝一样轻轻的“嘶——”声喘气。
大家坐在崖地上,周围全是悬空的夜色,附近的山林也格外黑乎乎的。在这种气氛下,虽然灵异故事会的氛围搞得很刺激,但人们也总觉得心神不宁。
所以听到海堂薰奇奇怪怪的蛇宝宝呼气声,不太认识他的、来自游学团那边的同学,忍不住皱皱眉,悄悄伸手轻拍他的肩膀,“这位同学,不要发出那种吓人的声音……”
当被拍拍肩膀时,海堂薰差点直接惊叫出声,反射性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唇,掌心挨在脸部肌肤上的时候,着实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啪”。
“啊……抱歉。”他的声音更加发紧,有气无力地说着。在他眼前,月光正冷白静谧地流淌着,隐约照在众人身上,谁的脸也看不太清楚。
“接下来的故事是……啊,先把蜡烛重新点一下。”人们这样说着,揭开玻璃灯罩,把手持烛台里积下的烛泪都清理干净,点亮后再次盖上罩子。
海堂薰必须给自己找个关注点,于是就直直地盯着那些昏暗摇曳的烛火,看着看着,觉得视界迷离了起来。
总像是要看见其他的什么东西……
隐藏在黑乎乎的山林中、涌动的夜风里,或者那些如水般冷白流淌的月光下映照的人群中间。
海堂薰越是紧张,越是停不下这乱七八糟的心理暗示。
“总是……自己吓自己。”他哑着嗓子吐槽自己,可是一听到说故事的特意变调诡异的声音,他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这个故事是‘邻居的女人’……”讲故事的是个男生,清了清嗓子,刻意放慢了语速,平静叙述的语气带来更诡异的感觉。
海堂薰觉得,那种声调就好像是在说他自己的故事——他产生了奇怪的代入感。
“你有没有好奇过,住在你隔壁的是什么样的人呢?总是紧闭的房门内,也许住着意想不到的……”这样的内容好像有形的蚂蚁般的黑色文字一样,幽幽地飘过海堂薰眼前。
他轻轻吐露着蛇宝宝般的气息,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膝。
“克服……”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如果此刻草薙明月就在他身边,他还能觉得安心一点。不过草薙明月今天正好有特别训练,所以要稍晚点来。
“真的会来吧?”海堂薰还小心地确认了一下。
“一定。”草薙明月那时的回答一贯温和简洁,却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和依赖。
“……他应该到了吧?”海堂薰鼓起心气,四下看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在月光和昏黄烛火交织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的附近人们的脸,让他一下子哽住了。
这时,故事正讲到,“你发现隔壁的窗子,和你卧室的窗子,虽然处于两栋相邻的不同建筑楼上,但其实距离并不算远……”
海堂薰吞了吞气息,喉结用力滚动了两下。
“正如你现在打开一线窗子,所看到的对面窗子里露出身影来的那个女人——那个看不清全貌、脸上也黑乎乎的大概是个女人的影子——她正用粗重难听的、尾调好像动情的小女生一样微微荡漾着的声音说的那样……”
海堂薰有些发抖。
“‘其实我一直想见见少爷,如果用一根晾衣杆穿过去的话,就能够得到你啦……’”那种尾音特意荡漾一下的、好像撒娇般的音调,让海堂薰全身剧烈一颤。
一股寒气爬上他的后背,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虽然害怕,但……”海堂薰强忍心里的恐惧,“我还能坚持,不会逃跑的……”
“喂!你讲的这个故事太瘆人啦。”有人轻声抱怨打断。
“还没到精彩的地方呢!”讲故事的人哼笑一声,继续用更粗重的语调说道,“这个邻居会在你的窗外不停呼唤你,即使是深夜的时候。‘可以见一面吗?少爷,我真的想过去,好好看看你的脸……’”
“不要用那种语调啦!”有女生的声音明显混着惊吓的意思。
“敲窗子的声音,也会在深夜时时响起。就像那种瘦硬的手指关节,一下一下敲打的声音。嗒,嗒……”
讲故事的人却自己忽然哽了一下,人群中也出现了倒吸凉气的躁动。
“咳……”男生试探着继续讲,“那种轻轻磕动的声音。嗒……嗒……呜哇!”
他自己突然惊叫起来,或是认真听故事、或是被恐惧攫住心脏的少年少女们,立刻毫无防备地被大吓一跳。
“你干嘛啊!”大家纷纷抱怨起来,“不要用那种低级的吓人方式!”
“不是!”男生连忙止住大家,有几个先反应过来的人也惊恐地四下乱看。
他们僵硬地扭头,看向身后通往这片崖地的专用登山阶梯。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里显得特别深,完全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冒上来的样子。
讲故事的男生吞了吞口水,声音发颤,“有声音传来……你们听到了吗?当我说到‘嗒、嗒……’的时候……”
“哇啊——!”离登山阶梯最近的几个人一下子跳起来。
“怎么啦?!”其他人也纷纷大叫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海堂薰也站起身,紧紧握住拳头。
“那是……”他紧紧盯着登山阶梯那边渐次显露的人影。
月光角度微移,映照在走上阶梯的人身上。
那种轻健的脚步声,正是“嗒、嗒——”的节奏。
“……咦?”大家看清楚人影,揉了揉眼睛,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彼此感觉到更加难以言明的奇怪紧张感。
“……啊!”海堂薰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喊道,“草薙君!”
草薙明月登上崖地,风吹动着他的黑发,月光下的少年显得分外幽静俊美。
“什、什么啊……”大家不禁猛拍胸脯,有人抱怨着,“不要那样吓人呀!”
“这位同学,你也是来参加纳凉故事会的吗?”刚才讲故事的男生,也正是故事会的组织者,他勉强地干笑两声,“你的出场倒是足够符合主题了呢。”
“抱歉。”草薙明月微微颔首,又向海堂薰挥手致意,“我是草薙明月,有事迟到了。”
他转向讲故事的人,淡淡笑道,“故事很精彩,正讲到好处。”
“啊,刚才被打断了……”男生挠挠头,试图重新营造气氛,“这个故事很恐怖吧?会让人想了又想,晚上做噩梦呢。”
“至于说这个故事很恐怖,也许还有上升的空间。”草薙明月一面说着,一面走近众人。
风似乎大了些,吹在肌肤上,引起小虫子密密麻麻叮咬般的不安感。
“嗯?”男生本来一下子不知道怎样继续故事,听到这话,来了兴趣,“这位草薙君,难道你有更恐怖的故事讲吗?”
“是个气势很特别的男孩呢……”其他人也交头接耳地谈论,这种幽柔气质的人往往更会营造气氛,让人难以忘怀。
“草薙君……”海堂薰也看着那个少年,觉得心理压力消散了一些。在这种纳凉故事会的气氛下,忍到现在,没有拔腿就走,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点克服弱点的苗头了。
草薙明月淡淡点头。此时,巨大的圆月正悬在他的头顶。
少年站在雪冷的月轮下,那月亮仿佛就贴在他的背后,像一只不眨不动的眼睛。
他抬起一只手指,“或许大家听说过表里反转的故事吗?在你身边的人,也许并非他本人,也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啊……”大家躁动起来,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想说……潜伏在身边的鬼魂什么的吗?”
“都市传说、鬼怪故事什么的……都是这种设定啦。”有人发出勉强的笑语。
“与鬼魂不同。单纯是被反转过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草薙明月轻移脚步,像是从容散步一样。他的声音虽然不是喊出的,但音量莫名清晰,能够深深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大家听着那含着些酒嗓般磁性的声音,心都被吸引过去。
草薙明月就这样淡静移步,一面讲述,一面从围坐一圈的人们身旁经过。
“故事要从一面镜子说起。”他淡淡道,“一面魔镜。大家照镜子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免认真长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吗?会有一种失真感。‘现在的我,和镜子里的我,哪一个是真的呢?’”
少年轻轻耸肩,月光在他身上缓缓移照出阴影,“其实并非真假的问题。镜子分割的世界,只是你的表里而已。那两个你,是完全相反的。”
“完全相反……?”有人的嗫嚅声飘在风里,分辨不出语气和来向。
草薙明月微微侧头,看向月光暗影下的众人。
玻璃灯罩下的烛火,也在昏黄地轻摇着。
“你会想成为相反的自己吗?将你的一切悲哀和弱点,全部扭转。”草薙明月幽冷缓语,“‘只要成为镜中的自己,是不是就能实现呢?’”
随着一声轻呼气,他的声音也带上冷冷的气音,“有人就这样想过,也这样做过。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拿起那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