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青夜》麻甩

58、五百年前（下）

　　白君离用力地摇着白依离的肩膀说：“发生什么事，怎么会这样！”白依离除了紧紧地搂着怀中的身躯以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白君离外，并没有回答白君离的问题。他忽然想到什么，找到了屋内的一面铜镜，拨开了颈后的头发，看着那什么也没有的脖子，软坐在地上，看见染了血的青夜剑掉在地上，慢慢地爬到了凌风烟的身侧，脸上布着泪痕颤声着说：“师傅，把我的诅咒，引到他身上去，对吗？”

　　白依离的哭泣声越发不可收拾起来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替我去死了，我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活着，他为什么死了？”他拾起了地上的青夜剑便往自己的脖子抺去，赤霄把那快划过白君离皮肤的青夜剑打了开去掉到地上，厉声道：“君上救你不是要让你自杀！”

　　白依离捉着白君离的衣袖说：“不是，师傅的灵识散尽，还没有死，哥，你冷静一点！”

　　白君离流着泪笑着说：“死灵契没了，师傅没了，这与死了有何分别？你告诉我？这比死还难受！”他把白依离怀中的凌风烟搂了过去，把他的头埋在凌风烟的肩上，哭声响遍了整个寝室，夹杂着他的怒吼：“疯子！你是疯子吗！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把我丢下！你要我怎么办！”

　　“哥！你不要这样！”

　　“我还能他娘的怎样！他只剩下一具空壳，而我呢？我还活着！我他娘的还活着！我他娘的死掉地活着！”

　　“白乘月！这里是秘境，是君上的寝室！不要在这里胡闹！你们都给奴家滚出去！”

　　他带着泪痕，抬头看着赤霄，焦急地说：“赤霄，赤霄姑娘，你定是有法子把师傅复活的，对不对！你告诉我！是了！灵识四散，灵识四散可以找回来！不错，我去把他的灵识找回来！你告诉我！要怎样找回来！千片万片也好，我去全部找回来！”

　　白依离带着痛苦的神情看着双目紧闭的凌风烟，再看了一眼那急切的白君离说：“二十八片……。”

　　赤霄惊愕地看着白依离说：“望舒公子！”

　　白依离摇着头说：“赤霄姑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哥，快疯掉了，这是师傅救回来的人，你要看着他疯掉吗？”

　　赤霄闭上眼，别过了脸，不去看眼前的三人，默默地沉默着。白君离捉着白依离的衣袖急着说：“二十八片，是二十八片灵识吗？在哪？怎样找？告诉我！”

　　白依离擦了脸上的泪痕，神情哀伤地说：“七星龙渊说，师傅的灵识散成了二十八片，依二十八星宿时区分散于各地，附于人或动物上，不好说。魔族的灵识需等那寄宿体死亡才能取回灵识，而且必须引回来。”

　　赤霄轻轻地说：“檀花印记，那是灵识的标记，也是死灵咒的印记，找到印记的寄宿体，便找到君上的灵识碎片，但有一点你要知道。”她缓缓地转过头来，与看着自己的白依离对望着，继而转去看着白君离说：“最后一片灵识碎片，必须以青夜剑杀死。”

　　“赤霄姑娘！”

　　赤霄以督定的眼神看着白依离，白依离便把话到嘴边的话语吞回肚子去。白君离愣愣地看着怀中的凌风烟，用衣袖拭去他脸上的血污，惨然地看着那紧闭的双眼。赤霄轻呼了一口气说：“要是开始了寻找灵识碎片，便必须以开端的人找到最后，不然，便引领不到君上所有灵识碎片回来，而且，最后一片碎片，必定会在君上的分身上。”

　　白君离惨笑地看着凌风烟说：“那就是说，若是由我开始去寻找，那最后便要由我去了结他的性命，哈，这是，什么狗屁做法。”他慢慢地伸手摸着凌风烟的脸说：“我要亲手把你杀死，我下得了手吗？”他眼中泛着泪，看着哭肿了眼的白依离，笑着说：“要不，我给我自己下个遗忘咒，把他忘了，那我是不是就下得了手啦？哈哈，哈哈。鬼杀，鬼杀，师傅，你是有先见之明才让我修练符咒吗？你这人真是……真是……要了我的命。”

　　白依离轻捉着白君离的手说：“我答应师傅去找，由我去吧。”

　　白君离擦了眼角的泪水说：“不，我去。”

　　“哥！难道你真要对自己下遗忘咒吗！不可能的！你要忘记什么！要忘记师傅吗！你舍得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必须由我去。”

　　赤霄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事情决定了，你们现在便离开秘境，待你们离开后，我便会把秘境重新的封印重新修补，让君上的身体不受打扰。你们走吧。”

　　白君离把怀中的凌风烟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抚摸着他的脸说：“等我。”他收回了手，轻握着拳头，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外。白依离向着凌风烟行了礼，便要转身离去，他走到赤霄的身旁，以极轻的声音说：“为什么要说谎？”赤霄淡淡地看着白依离说：“这是君上的心愿。”

　　“但师傅会死！”

　　“君上若不死，白乘月便会死，你选哪个？”

　　“但！”

　　“我只知道，君上他现在做的，便是要白乘月活下去，五百年后继续活下去，即使是以魂祭剑，他也会这么做。这是我认识的君上。”

　　白依离捉紧了拳头，他想反驳，却反驳不了。赤霄继续淡淡地说：“我会伴在君上左右，无论君上将会如何。你，若想让白乘月活下去，就不要负了君上所望，把事情告诉白乘月。”

　　白依离闭上了眼，沉着声说：“我明白了。”他迈开了步子，走到了门前，又停在了门边说：“赤霄姑娘，珍重，后会有期。”

　　赤霄坐到凌风烟的床边，轻抚着他的额发说：“君上，赤霄会一直伴你左右，可好？”

　　凌风烟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四百多年过去，他抬起了手在空中收紧，再打开，然后缓缓地想坐起来，及腰的长发散在床上，他穿着里衣盖着被子，想要挪动身子，却有点力不从心。他的目光在周围游走，视线带着一层霧般，看不清，也几乎看不见。他试着发出声音，但喉咙只能发出啊啊声。门外走进来一人，他不知道是谁，他看不见，只知道那个人好像说着什么，耳朵也听不清楚，又缓缓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凌风烟的身体渐渐回复了行动能力，他让赤霄替他穿着衣裳，绑着头发，他目光放在了窗外，忽然心里难受得很，颈后发着烫热，他用手捂着发着烫的地方，脑中响起了一把声音：“风烟，等我。”那时候他知道，吃灵咒不知何时已转化成心魔，进了他的识海，每每到十五时，那心魔便会透过咒印的力量把他拉进属于心魔的识海中，万般折磨着，不停地引导他把心魔化成的白君离杀死。

　　凌风烟知道，在心魔识海中把白君离杀死，便等同把自己杀死，那这四百多年的努力便会付诸流水。

　　越接近五百年期限，心魔的力量便越发强烈起来。最初他可以凭着意识把心魔压下去，渐渐地，便需要以灵力才能勉强把心魔压下，但他的灵力四散，根本不可能再与心魔抗衡。在醒来的这些年岁中，他虽在秘境养着这具分身，但还是会差赤霄到人界那边打探剑灵的所在位置及两位徒弟的情况，后来得知，灵心阁阁主白奕宸，早在吃灵咒那一年，便因为飞升失败已仙去，就在白家兄弟回灵心阁的路上。

　　凌风烟不禁唏嘘，白君离那一段日子同时失去了他与父亲，是怎样撑过去的。

　　凌风烟这具分身虽以红先生的灵丹练成，灵力却大不如前，以修士的能力而言，只能勉强算是渡劫级别，但他也不妄想分身有回到魔尊的力量，况且，他还失去了剑灵的力量，现在有渡劫的能力，也算是托赖了。

　　赤霄暗中与现时已成了灵心阁主的白依离通信，让他到了秘境中来，她想起红先生消失前那若隐若无地说的那番话，便试着在不切断封印的情况下让白依离进到秘境中，果不其然，他像红先生所说的那样，只要把灵气集中，便能冲破秘境的封印，进到秘境中。白依离看见醒来的凌风烟，虽知道这仅仅是分身，但仍然泪流满面的跪在凌风烟的跟前磕着头说对不起。凌风烟轻笑着说：“来，望舒，跟本座说说这些年的事。”

　　自吃灵咒发生后，他们回去处理完灵心阁的事，白君离便搬离了长安，在幽州他们的小屋中住了下来。但住在那的时间少之又少，白君离更多的时间游走在荆国各处，依着二十八星宿时区位置找到了灵识碎片。他每次找到了一片，便会以书信告诉白依离在什么地方找到，附在了什么上。

　　“试过是人，试过是青蛙，试过是小鸟，最近的这次是猫，他发现得很早，把它养了起来，形影不离地守着。”

　　凌风烟轻笑着说：“待我灵识全数取回来后，看来要一段时间才能把这四百多年的灵识记忆消化掉。本座有试过化成猪，化成牛那些吗？”

　　白依离笑着说：“试过，家禽也试过。”

　　凌风烟收回了笑容，像想到了什么，向站在一旁的赤霄说：“今天开始，本座吃素，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曾经的自己吃掉。”

　　白依离吃笑地说：“那倒是。”

　　凌风烟微笑着说：“那猫，还在吗？”

　　白依离稍稍收起了笑容说：“还在，不过，快要不在了，已养了十二年了，这些天我看着是快不行了。”

　　“是吗？既然我醒来了，那猫也差不多了。那，猫之后，便是最后一片灵识，在我这。”

　　白依离无意中看了赤霄一眼，赤霄没有回望过去，只淡淡地站在一旁候着。白依离轻声说：“师傅，青夜剑……哥他一直拿着，没有离开过身旁。”

　　凌风烟苦笑地摇着头说：“青夜剑封着吃灵咒，他拿着，是想把吃灵咒化掉吗？”

　　白依离轻叹了一声说：“不是，他是把青夜剑当作是您，伴在身侧。”他跪到了地上，向凌风烟磕了头说：“师傅，哥他，喜欢您。”

　　凌风烟目定口呆地看着下跪的白依离说不出话来，白依离低着头说：“哥他，喜欢您。他不说的事，让望舒来说。”

　　凌风烟脸上泛着薄红说：“咳，喜欢，什么的，胡闹。”

　　白依离轻轻地捉着拳头说：“是真的，早在立冠时，可能更早时，他便喜欢着师傅。”

　　凌风烟闭上了眼，惨然地笑着说：“可我却是，一个将要离去之人，就这样，让他淡忘吧。”

　　白依离离开了秘境后，为免白君离察觉，便没有再前往秘境过。直到凌风烟醒来后的第二十三年，凌风烟算是在渡劫期稳定了下来，而且也快到了五百年期限，心魔越发不可压制，便连同潜伏在春秋堂的赤霄，先后找回了轩辕，湛卢，七星龙渊以及干将剑灵。

　　他默默地诉说着：“后来，太阿是在重遇乘月时找到的，这里却是在找鱼肠时掉进来，也不知道是谁破的封印。”他轻轻地笑着说：“这许多事都是望舒告诉我的。”

　　画影走到了凌风烟的身后，把他转了过来，惨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为娘，是真的想赏你巴掌。”

　　凌风烟笑着说：“我猜也是。”

　　“我这儿，好的不学，把我与你父亲的疯劲学了十足。这可好，我们都中了吃魂咒，一个死了，一个也快死了，如何是好？”

　　凌风烟低下头来，轻捉着画影的手说：“母亲，对不起……。”

　　画影笑着摇了摇头说：“无论你出手与否，我最终还是会归于尘土，化于无形。只是迟或早的分别罢了，不要太自责。你父亲的灵识撑不了多久，你还是且快与他二人离开异界，不要被异界牵连进去。只是我有一事在意，吃灵咒只有当年的术尊许奇钰会使，怎会无端便出现在你徒儿身上？”

　　凌风烟神情暗了下来说：“我猜想，当年有人救了许奇钰，取了他的法咒。”

　　画影想了想，看着凌风烟说：“你的徒儿，与我当年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不知是否有关系。”

　　凌风烟疑惑地看着画影说：“故人？”

　　画影点了头，淡淡地说：“一位剑灵，名唤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