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轨迹》狐灯

26、日记

　　夏尔明显对我的话不大相信，与其这样说，不如说他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信将疑，摸不清我的真假。这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如果不是塔拉夏损失了将近全部的记忆而变成了夏尔，我并不一定能迷惑得了他，虽然我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误导他什么，我只是习惯性的说了假话。
　　像这样平和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我们都看到了从长长的道路那头，手持着巨大镰刀冲过来的家伙们，那是些长着羊头人身的怪物，头顶盘旋着巨大的羊角，眼睛血红，皮肤上满是虬结的粗大血管和肉筋。它们人多势众，可是在这样狭窄的道路上，人多只能带来阻塞和混乱，我只需要轻轻的后退几步，夏尔站在路中间不间断的释放冰弹，那些羊头怪就只能僵硬着坠入没有边际的黑暗之中。这时我才发现我大概有些怕高，于是我让自己向路中间靠了靠。
　　羊头怪之后是披着破烂斗篷的骷髅巫师，它们被称为食尸者，脑袋是白森森的骷髅，从眼眶里透出猩红的光，它们挥舞着法杖不断的召唤出火球，点燃我们站立的地面。还有模糊不清、飘飘荡荡的妖魂，白色的骨架上伸展出巨大的骨翼，全身都笼罩着淡金色和蓝幽幽的光，它们在空中盘旋，然后俯冲而下，同时发出尖利的嘶鸣。
　　我抱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态度跟在夏尔身后，从他杀出的血路中间走过，和一个法力高强的人同行，能省下自己不少力气，我不喜欢那些粘稠的血液，而夏尔的冰风暴过后只留下一路的冰渣，这让我对夏尔的好感度逐渐高过了蓝斯洛的。
　　一路上不断有怪物从破烂的衣服里叮叮当当的掉出钱币来，这让我感觉很有趣，我弯下腰捡起那些金色的硬币，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又看了看，并不是这个时代的钱币。我收起一枚金币，然后轻轻的把其他的金币踢了下去。这个空间太大，我不会听到它们落到底的声音。
　　前行，转弯，沿着阶梯向上或者向下行走。炫目的星空给我一种在原地踏步的错觉，路似乎没有尽头，迎接我们的是没有穷尽的怪物，还有闪电球，那些由水晶球制造出来的骇人闪电，在夏尔打碎了石柱上的水晶之后，通通消失无迹，我走在后面，又把那些破碎的水晶，也踢了下去。
　　终于，在很长的一段路程之后，我们看见了一座高台，散发出熠熠的亮光，在那淡蓝色的光线里有一个黑影，正沿着空旷的高台边缘走来走去。
　　“那会是赫拉森吗？”夏尔喃喃。
　　“好像不是，那是一个在我们之前进来的疯子。”我说。
　　“疯子？”
　　“是的，据说是比我们稍早一点到达鲁高因的奇怪的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溜了进来。他只是太接近真正的力量，还以为自己已经真正掌握了一切，掌握了死亡。”我把手拢进袖子，说，“所以，一个轻视死亡的人，最终也只得迎接属于他的死亡。”
　　“我应该杀死他吗？”夏尔有些迷惘。
　　我无所谓的耸肩：“这可不是我的事情了，惩罚或是宽恕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他还是一个人，虽然他已经疯了。”夏尔说。
　　“他已经不是人了，”我嗤笑着说，“这个人太过于迷恋赫拉森创造的这个空间，他已经沉迷了，不能算是一个人了，就算你不杀他，之后到来的蓝斯洛他们也会杀他，就算蓝斯洛、利夫、艾玛洛维他们手下留情，这个人一样不能回到地面上的世界中去，他只能永远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美丽天堂里。”
　　“那样的话，”我看着夏尔，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如果你杀了他，算是对他的惩罚？还是算对他的救赎呢？是在讨伐他的罪恶，还是在结束他的痛苦呢？”
　　夏尔的眼神很柔和，声音也很柔和。他轻柔的对我说：“不要那么执着于一个确切的结论，星森。”
　　然后他抬起手，冰霜的风暴在那个高台上爆发，向四周飞溅出细碎的冰渣。
　　“现在，他已经死去了，如此而已。”夏尔轻轻的说。
　　那一刻我突然的想到了墨菲斯托。
　　我只能保持沉默。
　　虽然夏尔现在还不是塔拉夏，可是我的言词一样动摇不了他。他或许仍旧迷茫着，可是他逐渐变得清醒起来，我想，过不了多久，可能他就能想起从前了吧。
　　想起自己，身为塔拉夏的事情。
　　后来蓝斯洛跟我说过，他们这样的人，手上已经沾染了很多的血腥，即使那不属于人类的，可是他们依旧是杀戮的制造者，然后我才明白过来，为何我有些想法会跟他们大相径庭。
　　因为我没有杀过人。

　　“赫拉森的日记，是在那个上面吗？”夏尔问我。
　　我打起精神回答他：“如果没有被你的冰风暴给震飞，我想那本日记会在那里。”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赫拉森既然有本事创建这样一个空间，自然也能保证他的日记安全不受伤害。
　　厚厚的一本日记在石质的书架上摊开，四周漂浮着各种不同的符号，像箭矢的，像月亮的，像太阳和月亮合在一起的，像漩涡的，方形的，三角的。
　　缺少了一个圆形的标记。
　　夏尔正站在那本日记前细细观看，而我已经知道了代表着塔拉夏真正埋骨之地的符号，是太阳。夏尔还在石质的书架上四处摸索，我已经先一步把赫拉森的日记拿起来，抱在了怀里，夏尔看着我，眼里满是不解。
　　我轻吁口气：“好了，我想我们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回去吧。”
　　夏尔没有死心，他默默地站着，没有作声，也没有动。
　　我劝他：“保留一份好奇和耐心吧，你总会知道一切的。”
　　夏尔说：“我感到我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但你还没有真正看到真相不是么，”我失去了耐性，对他摆摆手，径自向来的方向走去，“操之过急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事情得一步一步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