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自救计划》银色雪地

4、凤仪宫的主人

　　她坐在床上闷闷不乐，萧宝儿倒不至于会为了一个男宠神伤，柳欢皮相虽好，可她若是真心喜欢，再寻上十来个一般的也不是难事。

　　萧宝儿难过是因为人生短暂、人命羸弱。

　　人是多么容易死的东西，一杯毒酒、一条白绫，或者什么都不需要，只消撞回柱子便能让老天收走，而她贵为公主也不能免俗。

　　萧宝儿看着两臂上的红痕，心里猛地坚定起来，她不要死！

　　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要那么草草地死在几名宦官手上！

　　*

　　萧宝儿又进了皇城，很轻易地便将人提来了长公主府，她没有直接杀掉几人，反而是好吃好喝地养着。

　　几人来到长公主府后梦境果然又变了，大体事项还是没差，不过宣诏的宦官果然变了。

　　一回两回后她大概摸到了些门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能改变她的梦境！

　　找到或者杀死这些宦官并不能阻止她被赐死，要想不被赐死……就要改变诏书的内容！

　　萧宝儿仔细回想着诏书——

　　“长公主无德，纵欲成性、义绝人经，且霍乱宫闱、滥杀无辜，虽死不足惜。念为皇室宗亲，特予全尸。”

　　字字珠玑，言语决绝，萧玉决不可能写下这样的诏书！

　　不是萧玉，还有谁能下令赐她死罪？

　　萧宝儿回想着诏书的背面，不是皇帝的游龙纹，反而是金凤纹。

　　难道是高皇后要她死？

　　高皇后出自左郡大族，左郡人自诩清贵，左郡的言官不知道参了她多少本奏折。

　　萧宝儿自认自个不过是多养了几个男宠，那些个清贵人家里不也置了数名小妾？同是人，只因她是女子便要一直矜持、贞洁？

　　萧宝儿对此嗤之以鼻。既是如此，她便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皇后当然是要待在自己的凤仪宫内。

　　萧宝儿曾经对凤仪宫非常熟悉，那是她儿时最喜欢的地方，不过自她出宫立府后便再也没去看过凤仪宫。

　　这次她去便是要瞧瞧这位高皇后，一个不受宠的皇后竟敢赐死当朝长公主，也不知是借了谁的胆！

　　去凤仪宫就必不可少地经过慈宁殿，隔着高高的宫墙，萧宝儿便听老虔婆在里头嚷嚷，“给我拿把刀来，让我杀了那个逆子！”

　　寻蓝守在旁边，小心地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但见她坐在辇轿里，头没有往外偏一分。

　　萧宝儿心里却在小声地说：“这么大的雪都没冻死她，这样中气十足，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辇轿进了凤仪宫，宫人相迎时，萧宝儿看见端坐于正宫的高皇后。

　　高氏当然貌美，不过她这种美非常端庄，正是萧玉最讨厌的那种假把式。

　　见她来了，高氏也只是微微示意，萧宝儿心中暗暗不快。

　　她虽贵为一国之母，但自己也是大周的长公主，她借父兄登上皇后宝座，自己凭胞弟得封长公主之名，两相比较谁也不比谁好看，高氏又何必如此清高。

　　萧宝儿轻蔑地笑了一声，糙糙打量了一下凤仪宫内的装饰，比之之前要朴素了很多。不知道是萧玉下令撤下的，还是这位高皇后执意要做个样子。

　　萧宝儿挑了一个靠火炉的位置坐下，“皇后雅性，适才可是在做女工？”

　　不远处有一副还未完成的绣样，看轮廓约莫是条龙，高氏这皇后当得还真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前送参汤，后绣女红，高家还真是屡出贤后啊。

　　话一出口，高氏显然有些不自然，一个眼色后，宫婢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没……长公主看错了。”

　　萧宝儿白眼一番，这个高氏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端看她这个慌里慌张的表情，倒叫人信了她对阿玉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过萧宝儿才不会信呢，她问过苏公公，萧玉每夜在后宫连着转，但就是不来高氏这。

　　每逢初一十五也只陪着他最爱的宠妃，姚婕妤，可怜的高氏只好夜夜独守空房。

　　以萧玉对高家人的厌恶，萧宝儿甚至怀疑这位高皇后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见她如此可怜，萧宝儿也就放心了，虽不知高氏到底从哪里借来的胆子，但既然被她发觉，便断然不会给高氏可乘之机！

　　事实上，她到现在还是不太相信面上胆小如鸡的高皇后会颁旨赐死她，不过经受过连夜惨死的噩梦之后，萧宝儿很想睡个好觉。

　　她现在头脑非常清醒——只要自己做点什么让高皇后失去凤印，她就不会有狗仗人势的机会！

　　不过萧宝儿在凤仪宫内待了片刻后发觉高盈盈此人甚是无聊，一般不说话，一说话也说不了几个字。

　　凤仪宫里的茶也是酸涩无比，端看高盈盈品鉴的样子却觉得是人间至味，若非萧宝儿特别要求试了一下她的盏中的茶水，保不齐会以为高氏是故意拿坏茶作贱她。

　　长公主在凤仪宫还没待满一炷香的功夫便走了，辇轿再次经过那道宫墙时，她听见墙内一老嬷嬷的声音，

　　“太后安心，长公主明日就来看您了。”

　　“真的吗？宝儿明日就来？”

　　“真的，就来。”

　　“那你快去准备宝儿最喜欢的樱酪酥，快去，快去……”

　　萧玉即位后，生母高皇后被众臣恳求封为皇太后。

　　萧玉虽应允了，但随即就以养病的原由勒令宫人将皇太后囚于慈宁宫内，无召不得擅出。

　　其实皇太后早就病了许久，在萧宝儿出宫前她就疯的厉害，先皇当时便将她囚于凤仪宫内，一连冷落数年。

　　她起初还只是有些痴症，这连年被冷落还有被舍弃的感觉才是真正将她逼疯的原因吧。

　　两人可笑的交谈声很快便消逝于无，一边的寻蓝还是没忍住开口，“太后被幽禁慈宁宫内后，皇后倒是去看过几次。”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像蚊子叫似的。寻蓝从小和她一块长大，最清楚她在想什么，也最不可能骗她，不过……有时候肚里的蛔虫也烦人。

　　萧宝儿冷哼一声，“高家那么用力地将她塞进来，她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萧宝儿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一边。

　　孝明帝即位后，迎高氏女高羡为皇后，两人先得长女萧宝儿，后得皇太子萧玉。

　　想那老头子死后居然被称为孝明帝，萧宝儿还真是不得不赞一声朝臣眼瞎。

　　他在位时宠幸宫妃、荒淫无度，哪有一点明君的风采？

　　高羡一直不得孝明帝的欢心，萧宝儿出生后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宫人都说萧宝儿自小生得玉雪可爱，很得孝明帝的喜欢，不过先皇年轻时左拥右抱，来凤仪宫看望皇后和公主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两年后萧玉出世，不过彼时长子萧业已有贤名，紧接着宠妃又诞下萧鸾，孝明帝于是并不看重这个嫡子。

　　加之萧玉从小生得欺霜赛雪、颇有女相，被认为是将来不会有男子气概的表现，先皇于是更加厌恶这个儿子，这种讨厌甚至波及到了整个凤仪宫。

　　高羡被先帝厌弃后一直郁郁寡欢，起初还数度邀宠，在屡次被宠妃打压后便寄情歌舞，日日召伶人、男优来宫中作乐。

　　这样的日子一长，皇城里竟然流传起了某种不实的谣言——萧玉是皇后同伶人苟合生下的孩儿。

　　尽管是有心人故意造谣，可皇后失德、宠幸伶人之过还是坐实了，自此高皇后便被幽禁于凤仪宫内，乃至几次几乎被废。

　　幼年的萧宝儿见到很多次母亲悄悄用双手掐住弟弟的脖颈，最后又含泪将他抱住。从那时起，她便厌恶极了深宫。

　　十五岁她出宫立府，而萧玉也是在那一年被立为太子，萧宝儿至今还记得那个小阿玉拉着自己的手高兴地说：“太好了，阿姊，我们一起获得自由了。”

　　自她十五岁开府后，萧宝儿便很少回凤仪宫，每次都是被逼着不得不见了才拉上萧玉在凤仪宫外随便转一圈老东西要求她们尊敬生母，自己却对她不闻不问。

　　萧宝儿记得每次在宫墙外听里面的声音，只听那声音越来越显得寂寞还有发狂，她和阿玉在墙外捂着嘴暗暗偷笑，约定这一生一世都不再看那个人一眼。

　　女人的脑袋里过着很久以前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高羡还是位好母亲，她虽然不得皇上的喜爱，但在孩子面前还是最温柔的母亲。

　　可是逐渐地，她就变得不对劲了，萧宝儿在忍受过一次又一次的责打和辱骂后终于想明白——对这个女人来说，能替她得到圣宠的孩子才算她的孩子，大抵如此吧……

　　萧宝儿曾得到过母亲的爱，也曾经贪恋过，但对萧玉来说，自他有意识起，便只有高羡无穷无尽的埋怨还有哀怨，他是不可能原谅高羡的。

　　萧宝儿是阿玉唯一的姐姐，她曾许诺会永远陪着阿玉，所以她也不会原谅高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