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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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蒙蒙，行人匆匆急着去上班，在没人注意的角落一辆警车停下，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正是王慧。
她回来了。
那不远处的小区就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那些警察简单安慰她几句，并且嘱咐她一个星期之后去一趟派出所，接着他们就开车离去。
王慧从角落出来，怔怔的看着前方，她的眼神里充满迷茫和不安，似是暴风雨夜里湿了翅膀的小鸟不知该去往何处。
记忆中的小区已经变样，大门换了自动压杆，门卫室里也安排上保安，小区里面还种了树，小区里来来往往许多人，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本应该马上冲回家的，应该跑进去抱着自己的父母痛哭一场。然后和父母诉说自己的心酸，和他们讲诉自己的遭遇，然后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说一天的话，说他们这五年来的变化，说他们俩是怎么样找她，怎么样想她的。
但是此刻王慧却不敢迈出脚，她定在原地。
这就是近乡情怯吗？
心酸，委屈，难过，害怕，各种心情杂糅在一起，反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王慧不敢想象父母见到自己的表情，也不敢想象自己见到他们的表情，这五年来他们肯定老了很多，说不定还生病。
她想她要忍住，不能哭的太惨。
不知站了多久，刚才还空旷的地方现在摆满小摊，人们乱哄哄的买菜，王慧被撞了一下，那人说对不起。
她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那个女警察走时送她的手表，说希望她可以重新开始。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
午饭时间，她回家应该可以吃到饭。
边往小区走边想，进门的时候，她要尽量自然，挥手说，爸妈我回来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她低头自顾走着，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吵醒她。
“慧慧？”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王慧回头，看见那个女人。穿着一身运动衣，背着菜篮子，正满脸惊恐的看着她。
“阿姨好。”王慧想起来，这是楼下的邻居，她慢慢走过去，“阿姨这是出来买菜吗？今天吃饭挺迟的。”
她一字一句，尽量慢慢的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话应刚落，那女人猛的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去哪了。”
女人说着说着，毋的流出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为自己哭的人，不管她是出于同情，还是可怜，又或者是什么，这份泪水现在真切的感染到她。
刚才还打定主意不哭的人，现在却握着阿姨的手，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滴到二人握紧的手背上。
她一哭，那女人更加心疼，苦命的孩子，不知道在哪受了五年的苦，好不容易回来，父母双亲却已经不在。
她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慈爱的说，“孩子，没事。你父母在天之灵看见你平安回来会很高兴的。没了父母，你还有我们这群邻居，不要害怕。”
她还在说着话，王慧却已经听不见，她仿佛没有听懂女人的话语，什么是在天之灵，简单的一句话，此刻她就是不懂。
她嘴唇发抖，一字一字蹦出，“什么在天之灵。”
女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缓缓说道“你还不知道你爸妈去世的事情吗？”
去世？王慧突然回想起来，在警局，在车上，那个女警察几次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一切都有了解释。
爸妈死了？
他们死了。
“阿姨，我先回家了。”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她不顾后面人的呼喊，逃避着一口气跑到楼下，她抬头朝上看。那扇窗户明明开着，家人分明有人住着，怎么可能死呢。
家在三楼，先是走着，接着她跑起来，越来越快，来到家门前。
她伸手敲门，“妈，开门。”
无人应答。
他们老了，耳朵不好，没有听见。
她把手握成拳头，在门上咚咚的砸，“爸妈，开门，开门。我回来了。”
一声接着一声，从冷静到崩溃只要一瞬间，王慧失去理智，用尽全力捶打那扇门，完全不顾她的行为影响到周围人，她只是盼着这道门打开。
“孩子。”那个阿姨的声音，她追回来了。
“我有一把钥匙。我给你开门。”她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她走过来把门打开，接着把钥匙塞进她手机，“孩子，房子现在租给……”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慧打断，她低着头，不再看人，“阿姨，再见。”
她站在玄关处，整个房间没有什么变化，家具还是原来的家具，桌子上面还放着碗和盘子，是用过的，王慧低头脱下鞋，喃喃自语“这两个人，出门都不洗碗，要招苍蝇的。”
她把碗筷收进去，洗干净，然后坐到沙发上。
她要等他们俩回来。
………………
可能是几个小时，可能是一会儿，那扇门真的打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个女人。
王慧站起来，是爸妈回来了？
她希望是，她用力的祈祷，用自己最大的诚意，她愿意不去恨那个男人，愿意不计较那五年，只求老天爷能让她爸妈回来。
老天爷为什么听不到她的话，老天爷把她遗漏掉了吗？她想。
“王慧。”
进来的是她的舅妈，那个死了老公一直独自扶养孩子的女人，她头发花白，脸比五年前更加沧桑，怀里夹着一个黑色的皮包。
“孩子，孩子呀。”她扑过来，把王慧搂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活着就好。”声音哽咽难言。
王慧勉强听清，她伸手也搂住她，她问，“舅妈，我爸妈呢？”
那个哭泣的女人停下来，她放开王慧，擦干自己的眼泪，说，“我们坐下说。”
王慧被拉着坐回沙发。
女人把皮包放在一旁，“你听我说。我说……你失踪之后，你爸妈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几乎跟着警察跑遍整个国，就是没有你的消息。第一年的时候警察还帮着找，后来警察也顾不上。你爸妈就开始自己找，有一次他们听说有很多被拐卖的女孩被卖到缅甸越南，他们俩就想着去云南碰碰运气，结果……”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然后，在高速路上出车祸，他们当场……”
女人说完这段话，捂着脸哭起来，她不明白，这家人为什么这么惨，孩子失踪五年，父母还死亡，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王慧安静的听完这段话，女人还在哭，王慧伸手摸上她的背，说舅妈，没事儿，别哭了。
听见她的安慰，女人直起腰，顾不上擦眼泪，把身边的包拿过来，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用报纸包着。
王慧看见的刹那，就反应过来这是遗照。
她眼神空洞，动作迟缓，颤抖着手几次才把照片拿出来，一下一下翻开报纸。
他们的照片映入眼帘。
王慧知道这张照片，是结婚照上面的照片，二人的表情像是开心，像是害羞。妈妈的那张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
她缓缓的摸上那相片，他们好像很开心，是因为看见她了吗？还是因为终于回家了。
她把他们抱在怀里。
一旁的舅妈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表情，更加心疼，坐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你爸妈现看见你回家，现在肯定高兴了。不要难过，他们没有遗憾了。”
舅妈陪了她很久，她一直说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她说刚开始他们天天哭，后来他们还加入一个组织，里面都是找孩子的父母。
她还说房子一年前租给一个刚出监狱的男人，这个男人虽然做过牢，但是人还算好，她就自做主张租给他了，这个男人现在送外卖，很晚才会回来。
房租一个月2000，他已经住了一年，舅妈说等明天她就和那个男人商量，让他退租。
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说话，王慧只是默默的抱着相片坐在沙发里。女人看她这样叹口气，站起来给她做了一点饭，放到茶几上面。
知道她现在没有胃口，女人还是预备着，饿的时候吃。
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慧慧，你联系王鹏了吗？”
这个名字唤起来王慧的一点点反应，她抱着相片抬头，接着摇头。
女人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那人就住在隔壁，迟早会碰见的，与其到时候尴尬，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王鹏结婚了。是大学同学，结婚两年了，他爸妈把隔壁的房子腾出来给他当婚房…，他们就住在旁边。”说完，女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结婚了？一天之内太多次打击，王慧已经混沌，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王慧点点头，说我会注意的。
后来，舅妈走了，她得去给孩子做饭，还要去上班，她嘱咐王慧晚上去她家住。
就这样，她抱着相片，知道那轮太阳泛黄，慢慢降落，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她还是坐在那里，不曾动过。
然后，她饿了。
真是可笑，在这样的时候，她竟然还会感觉饿，安静的环境里肚子的叫声尤其明显，她突然就笑出来，无比可笑，不孝女，父母都死了，她还想着吃饭。
面已经坨了，她用筷子整个挑起来拼命塞进嘴里，也不管噎不噎，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动作，大口大口把一碗都吃掉。
吃完面，她又抱着照片窝回沙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门外响起来声音，是一对男女。
女的在撒娇，男人回应她，王慧认出这是王鹏的声音，于是她抱着走到门口，隔着门眼往外看。
是王鹏，他比五年前成熟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和那时候一样帅。他们俩应该是去参加婚礼了，那个女人很漂亮，纤细的身材，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
而她呢，又黄又瘦，一条腿还瘸着，胆小懦弱，像是蛆虫一样。难免比较，王慧内心的嫉妒疯狂滋长。
他搂着女人的腰，问她今天的饭好吃吗？还问她今天穿的什么内衣，摸起来很软。
那女人嗔他一眼，说回家看，接着他们俩进去。
走廊外面又恢复安静。
他看起来很幸福，他把自己忘了，娶了别的女人。也对，一个被拐卖五年父母双亡的女人，怎么会有人愿意等她。
那她要怎么办？王慧突然陷入迷茫，她看不见自己明天的样子，她想象不到。
拐卖，父母，男朋友。
为什么所有可怕的事情都降临到她的身上，为什么那个男人直接死，为什么父母会死，为什么他没有等自己，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遭遇这些。
凭什么。
她问自己凭什么。
一股突如其来的恨意，瞬间溢满她的心，她不甘心，她要恨，她要报复他，她要他也活的凄惨。
他是谁，那个男人已经死掉，她要怎么报复他。
突然，怀里的相片从腿间砸到地板，王慧赶忙低头去捡，她低头，自己的脸印到相片上。她看着那个模糊不清的女人，她突然找到仇恨的目标了。
她……
王慧把脸贴到相片上，低声呢喃，“爸妈，我一定会活着的，我要报复她，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幸福，而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甘心。”
她闭上眼。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