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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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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爷先是在她耳边聒噪地叫着婢女们过来扶三夫人回房,接着呼吼着下人进来收拾厨房,然后才温声地让杜连生带女儿回去休息。
若莲抓着丫头的手,逃也似得离开厨房,脚底流血的伤算什么?留在那里,心已经伤得不知疼了。
她前脚刚回到自己院子,冯老爷后脚就到了。
他在旁边看着大夫给若莲包扎伤口,千叮咛万嘱咐要用好药,一定不能留疤。
大夫看着自己再晚来半个时辰就找不到的伤口,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拿自己从医五十年的金字招牌向冯老爷保证,绝对不留疤。
冯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使唤着瑞儿去厨房重新熬药,叫自己的小厮送大夫出府,顺便去东园买上几种三夫人喜欢吃的糕点回来,找了一个小丫头去厨房传话,做一些补气养血的滋补汤送来。
若莲的院子被冯老爷折腾地人仰马翻,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等冯大老爷终于消停,坐下来准备喝口茶的时候,一回头,看见若莲还是半倚在床上,不出声,只是睁着眼睛在流泪。
这小可怜儿,冯老爷心里嘟囔一声,确实心疼了。
他抿了一口茶便放下杯子,走过去坐在床沿,拿起若莲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揉搓着:“小莲子乖,是不是还疼?大夫不说了嘛,过几天就会好的。”
若莲:“......”
冯康:“你说你,又不是没有丫头使唤,干嘛非要自己去厨房干那粗活,这不自己遭罪吗?”
见若莲仍旧不理他,就抓着若莲的手往他胸口揉去,继续安慰道:“爷心疼呢,你知道爷最喜欢你的小脚丫子了。爷已经让厨房炖上猪蹄儿了,给你补回去哈。”
若莲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冯老爷挠挠头,哄人他还真没什么心得,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急了便气了:“你说你,啊!没事天天往厨房里煎药,身上弄得都是药味,难闻死了。别哭了!”
若莲不禁打了个寒颤,慢慢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冯老爷。许是刚刚一通指挥折腾,有几缕灰白的发丝垂下贴着冯康的脸,虽然上位者的气势和前几年行军的体魄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很多,但养尊处优久了,走形的身材和略带混浊的双眼,仍然能看出岁月在他身上刻画下了它的足迹。
若莲垂下眼,轻轻推了推冯老爷的手:“老爷您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冯康见娇弱无力的若莲缓缓躺下,衣服微微有些凌乱,头发软软的铺在枕头上,一副很听话很好欺负的样子,看得心里直痒痒,不禁舔了舔嘴唇。
还没来得及伸手,又听见若莲悠悠地说:“老爷,太夫人今晚设家宴,您不是还有事要安排么?”
冯老爷用手刮刮鼻子,对哦,晌午还要去一趟母亲裴氏那里。他瞧了瞧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后脑勺的若莲,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他贼兮兮地坐在床沿,手从被子里伸进去,一边揉捏着一边暧昧地说:“爷晚上宴席结束了再过来。”
“晚上换爷伺候你。”
若莲开始有些猝不及防僵直了身子,后来无力反抗也就放任自由。
过了好一会儿,冯康站起来整整衣裳,走的时候还特地说:“今晚的家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腿上不便就好好休息,太夫人那儿我去说。”
说完便潇洒地回身,背着双手走出去了。
“小莲,接着!”
付生从树上扔下一只大石榴,若莲赶紧跑过去但没接住,大石榴顺着道儿往前滚去,若莲好不容易追上了,从地上捡起来拍拍土,喜滋滋地喊道:“付生哥哥,快来吃石榴......”
见无人应答,于是回头望过去,树上早已没有付生的身影,而树下,付生正一手揽着冯蔷的腰,一手给她递上一只又大又红的石榴,两人甜蜜地在说着话。
不论若莲怎么叫喊,两人都听不见。
他们拿着石榴,相携着朝前走去,离若莲越来越远,身影慢慢淡去。
若莲很害怕,扔下手中的石榴,朝付生跑去。
这时前面有个人大张两只手,挡住了若莲的去路。若莲想用手推开,但那人纹丝不动,那人弯腰低头看下来,若莲这才看清了是披散着头发的冯老爷,他手里还拿着她刚刚扔掉的石榴。
冯老爷在她耳边哈着气:“小莲子~小莲子~我们一起去生个小孩子~”
冯老爷的银发被风吹得乱舞,像密密麻麻的网,把若莲困在其中。
若莲当然拼命挣扎。
她要扯掉那些头发,她要远离那些头发。
越挣扎捆在自己身上的头发越多,正在若莲精疲力尽快要绝望之时,付生又来到了她面前。
若莲惊喜地朝他伸出手,希冀地望着他,想要他救她出去。
只见付生微笑着,缓缓启唇:“三姨娘......”
若莲从床上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从脸庞上滴落。
她向四周看了看,原来只是梦一场。
窗外夜幕已经降下。
“瑞儿,你在吗?”若莲急声叫唤。
“在!三夫人,您醒啦,是需要喝水吗?”
瑞儿进屋点上灯,回身却见若莲脸色发白:“三夫人,还是不舒服么?我去厨房端药来。”
若莲忙叫住她:“瑞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家宴开始了吗?”
“寅时刚过,家宴快开始了。不过老爷吩咐过了,三夫人您好好休息,不参加也可以的。”
“扶我起来更衣,我要过去。”说罢若莲掀开被子,刚刚的噩梦惊出了一身汗,掀被子的动作太大,若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瑞儿都看到了,试图再劝:“三夫人,您脸色不太好,这......”
若莲未说话,已经在穿鞋子。
瑞儿从未见若莲如此强硬地下过命令,见若莲已经去衣橱取衣服了,赶紧上前,手脚麻利地帮自家主子收拾打扮好,扶着她一步步朝临江阁走去。
冯老夫人裴氏对这位新姑爷很是满意,越看越喜欢的那种。
杜连生他除了出身低一些之外,其他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无可挑剔。
相貌端正,体魄健壮,谈吐有礼,从军不过几年就已经当上了副将,还通晓医术,难怪冯远和冯蔷两人都极力夸赞他。
冯老夫人像看亲孙子一样慈爱地看着她这位姑爷。
听冯蔷说过杜连生本是江南人,后因家中遇灾,几经辗转被北疆的一户人家收养,再后来被选入了冯远的镇北军。
冯老夫人看到孙女找了一个好归宿,很是高兴,亲自张罗着在临江阁办了家宴。
将军府内的临江阁当初建来是专门接待贵人看杂耍听戏的。它临湖而建,风景清秀,可凭栏望月,可扶槛戏水,是绝佳的赏景赏月之地。
若莲到的时候,冯老夫人刚刚宣布开席。
“太夫人,若莲因伤来迟,万望勿怪。”若莲行礼说道。
坐在高位上的冯老爷不动声色地朝她点点头,冯老夫人连眼皮子都没抬继续吃着菜,冯白氏眼神示意了一下,让若莲赶紧找位子坐下,别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庭中央更碍人眼。
此时下人已经在二夫人红荷的旁边新摆上了桌椅,若莲慢慢走过去坐下,一落座眼神就不自觉地往上座瞟去。
冯老夫人和冯康坐在尊座中间的位置,冯蔷坐在老夫人的右手边,两人正亲密地谈着什么,冯蔷的旁边坐着杜连生。
若莲吞吞口水,她保持着微笑,装着在看老夫人和冯蔷的样子,实际上用余光瞟过冯蔷的右侧,感受那人的一举一动。
似乎是感受了强烈地注视般,冯蔷看了过来,关切地问道:“三姨娘的伤无大碍了吧?”
“劳小姐关心,小伤不足挂齿。”若莲自然地回答道。
“那就好。幸好没有扭到脚,不然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嗯,是万幸呢。”若莲由衷地感慨。
冯老爷有些诧异地看过来,若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她说话也没有这么咬文嚼字的,但只要是跟冯蔷一讲话,她就忍不住想要表现地斯文一点。
呵,是自己东施效颦了吧。
那人真的是太完美,不想自己被拉开太远吧。
若莲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虽然与冯蔷有云泥之别,可在那人面前,她还是不自量力地想要缩小与冯蔷的差距。
觉察到冯蔷身边人的目光看了过来,若莲赶忙移开眼,落在了正在表演杂耍的舞台上。
但她的全副心神仍旧关注在那人所在的方向。
“杜郎,这是我做的桂花糕,你尝尝好吃吗?”
“好,嗯?你又去厨房了?”
“嗯,今天下午刚做的。”
“你现在身子不便,不要累着了。”
“我会注意的,好吃吗?”
“很好吃。”
“等你回北疆之后,就吃不到我做的了。”
“你也尝尝。”
“我尝过了,明天我多做一些,这样你便可以带在路上吃。”
“好。”
若莲在宴席上,众多吵杂声中,能清晰地听辨出杜连生与冯蔷的两人的对话。
杜连生的那句“好”,含着宠溺与无奈,是若莲最熟悉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