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泪阁》路归晚

13、重逢

　　这几年若莲在冯老爷那儿得了赏，除了自己计划留下的，其他一些小玩意儿都毫不吝啬地送给瑞儿。她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唯独瑞儿陪着她，她也待瑞儿如同亲姐妹一样。

　　“瑞儿姐姐，三姨太太呢？”小丫头在院门口朝瑞儿问道。

　　“到厨房煎药去了，有什么事吗？”

　　“太夫人让我传个话，今晚在临江阁设家宴，让大家伙儿都来，一起热闹热闹。”

　　“好嘞，等姨太太回来，我转告她。”

　　“嗯！对了，瑞儿姐姐，你上次看见没，咱们姑爷长得可真俊啊！对我们的大小姐好温柔好温柔！”小丫头蹲在瑞儿旁边，两手撑着脑袋，眼睛亮闪闪的说道。

　　“小丫头，你不得了了啊，思春呢？”瑞儿点了点丫头的额头打趣道。

　　“哎呀，不是，瑞儿姐姐，我听说咱们这位姑爷不仅上马能杀敌，下马还能当大夫，听马房的牛哥说，姑爷的医术也了不得呢！”

　　“他怎知姑爷医术了的？”

　　“他哥在王爷那里当差，你忘啦？上次他还提起你,哎哟~干嘛打我头。”

　　“咳咳，继续说正事。”

　　小丫头摸摸脑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之前在北疆，我们小姐时常生病，都是姑爷治好的呢。”

　　“小姐的身体不是挺好的嘛，难道在北疆水土不服？”

　　“谁知道呢？或许姑爷本身啊~就是灵丹妙药，小姐见到姑爷立马病就好了。嘻嘻......”

　　“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都背后编排起主子来了。”瑞儿笑骂道。

　　“嘻嘻，好了好了，瑞儿姐姐，我也就是跟你才说这么多。反正啊，姑爷可疼小姐了，真让人羡慕啊~”

　　“好啦，人各有命，你就在太夫人跟前儿好好伺候，指不定太夫人哪一天高兴，就把你许配给天天送吃的给你的李三哥，或者是天天拉着你话家常的牛小二呢。”

　　“哎呀，瑞儿姐姐，你就会取笑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给太夫人复命了。”说完红着脸撒腿就跑。

　　瑞儿看着小丫头快活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目光移向院子里的花，久久流连。

　　是呀，真让人羡慕~

　　将军府宽敞的厨房里，若莲一手拿着扇子扇着火，另一只手不停地擦掉流到脸颊的汗水。

　　煎药，她从不假借他人之手，除非她真的病得起不来。今天她感觉稍微好点儿，也就打发瑞儿出去，她自己来煎。

　　付生教过她，在煎药的过程中，什么时候该放进什么药材，对最后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若莲出神地看着炉火，不禁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付生的家里总是飘着一股药味，所以付生的身上也常年萦绕着药材的味道，若莲闻习惯了，在她心里，那是最好闻最令人安心的味道。

　　以前她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付生身后，付生配捡药材煎药的时候，若莲就在一旁打下手，所以现在煎药对若莲来说，得心应手。

　　啊，如果付生还在......就好了。

　　叹了口气，若莲摇摇脑袋，仿佛要把凌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她用布包着药罐把手，将药汁倒出来，再细心地捡去药渣。药还滚烫着，放凉还得好一会儿，她想端回自己小院里喝。

　　“火太大了，拿掉些柴火，再熬一刻钟。”一个清润的声音从内厨房传来。

　　将军府的厨房只有一个，但空间很大，几个小灶被间隔开，形成了小小的厨房。其中内间里最大，配置最全的灶台，是专门给府里冯老爷，大夫人和少爷小姐们做饭的。

　　若莲用惯了最里面角落的小灶，平时煎药都在这里。厨房里出入的人也多多少少打过招呼，所以若莲才发觉有些奇怪，那声音怎么有些陌生。

　　许是刚刚她想事情太过入神，都没有注意到今日内间小灶来了人。

　　她端起煎好的药转出小灶间，路过大厨房时，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背对着她，正在给小厮示范如何滤掉药渣。

　　若莲瞥了眼男子的装束，不奢华但一看就是精致高端的做工与材质。看他熟练的手势，若莲以为他是府里外请的大夫，用的是内间厨房，不知是府里谁生病了。

　　长衫男子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放好药罐之后转过头，看到了正端着药要往外走的若莲。

　　四目相对那一刹那，如电劈过心脏，瞬间的抽痛和惊讶，若莲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滚烫的药汁飞溅，泼在她的雪白长裙和他的月白色长衫上。

　　在一旁全神贯注学煎药的小厮被吓了一跳，脱口惊叫道：“三夫人，您没事儿吧？”急忙上前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你去药房重新拿药过来。”男子对小厮开口吩咐道。

　　小厮应了声，拿走收拾了一半的碎片，赶快跑去取药材。

　　只剩两个人的厨房里，若莲感到无法言说的窒息。

　　曾经无数次做梦都想要的重逢场景，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

　　眼前男子只需一眼，便吸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即使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即使发生过这么多事，即使眼前人的眉眼与过去变化了很多，但只要一眼，只要一眼！若莲就能肯定，是他。

　　那不是皮相的辨认，那是灵魂的叫嚣。

　　太好了，他还活着！

　　若莲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他还活着，那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来找她？

　　活着就好，真好！

　　她好想上前，想抱住他诉说思念。

　　可是刚才小厮的一声“三夫人”，让她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冷冻了狂跳的心脏。

　　对啊，她现在是将军府的如夫人，她是攀附着别人苟且而活卑贱的妾。

　　她有什么资格？

　　她什么时候把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这样的身份......这样尴尬的身份......

　　怎么办？怎么办！

　　这样子的她，付生看到了，怎么办......

　　杜连生一转头的惊讶过后，是大大的惊喜，没想到在将军府的灶间里，能再遇到若莲。

　　他看着若莲颤抖地站在原地，豆大的泪珠不停滚落，眼底不禁泛起阵阵心疼。

　　许久之后，他打破了静默：“小莲......”

　　熟悉的声音，他再次叫出她的名字，若莲再也忍不住，她向他跑过去，脚恰好踩在了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片儿上，滑倒在地。

　　杜连生赶忙上前扶住，若莲没有管脚底传来的疼痛，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看着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杜郎，你在厨房吗？”在厨房门口，冯蔷探进头朝灶间望过来。

　　她刚刚在院子散步，遇到了匆匆去取药的小厮，简单了解之后，想着过来看看。

　　“你是......三姨娘？你怎么了？”她低头看见满地的碎片，复又抬头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若莲反射性地就想回答没事，但话到嘴边停住了。

　　莫不是冯蔷叫的杜郎......就是付生？

　　若莲僵住了，她本能地抬头看付生，像傻了一般坐在地上。

　　“咱们小姐和新姑爷是在北疆认识的。”

　　“听闻姑爷武能上阵杀敌，文能写诗吟诵，还懂医术呢！”

　　“你瞧见没有，咱们姑爷长得真俊呀！”

　　“姑爷陪着小姐在花园呢。”

　　“姑爷可疼小姐了，每天吃的都过问，好细心。”

　　“杜连生那家伙，拐走了我的宝贝蔷儿......”

　　......

　　若莲想起近来府中一直在被热烈谈论的新姑爷，还有杜连生这个名字，串联起来之后，若莲怔在原地。

　　杜连生......付生......

　　杜连生见冯蔷抬脚要进来，马上阻止：“蔷儿，地上有碎片，你快别进来。”说完感觉到怀中人身体颤了颤，低头问：“不要乱动，让我看看有没有扭伤。”

　　话音还未落，又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哎，蔷儿，大热天的你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跑厨房来干嘛？”冯老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快快回去休息，想吃什么了吩咐下人做就好。”

　　冯老爷、冯小姐、杜连生，未及预料的人接二连三登场，若莲已经忘了该作何反应。

　　冯老爷见冯蔷站在厨房门口，他好奇往厨房看了一眼，就见到若莲坐在地上，杜连生站在旁边，手扶着她的肩膀。

　　“这是......怎么了？”脱口而出的疑问。

　　“爹爹，三姨娘好像脚受伤了。”冯蔷开口。

　　冯康看到若莲脚底似乎真有些血迹，顿时心疼了起来。若莲白嫩嫩的小脚可是他最爱不释手的，要是伤了真是可惜呢。

　　赶紧从自己姑爷的手上接过人，这时没顾及女儿女婿都在场，对着若莲上下关心了一遍。

　　当知道若莲脚底是踩到了碎片有些小伤口之后，心里顿时很不悦。

　　这时又碍着女儿女婿都在场，不得发作，只在嘴里埋怨着若莲怎可如此不小心。

　　如果有外人在场，必定会认为冯大将军冯康真的是很爱惜这位三夫人。

　　若莲在冯老爷把她拉过去的时候，汗毛倒竖，她不敢抬头，只是挣扎着不要冯老爷有些亲昵的举动。

　　她一直低着头，不想看到付生此时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付生他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没有离开也没有再上前查看她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