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从11：0开始的循环》水晶杯子

5、萝卜

　　那时候，游教练被调到了国家队任教，去带国家队一队队员陈涛。陈涛，也是游教练当初一手培养出来送到国家队的世界冠军，现在他的老教练退休了，国家队就把游教练调了过去。
　　游教练去了国家队没多久，就跟俱乐部说，要借陆北去一个月，给陈涛当陪练。
　　俱乐部没意见，陆北不但没意见，还非常地兴奋和激动。
　　国家队，有多少耳熟能详、天天在电视机里看他们比赛，天天拿着他们的视频录像看技术分析的球星大咖。
　　而陈涛，就差一个奥运会单打冠军，就拿到大满贯了。能给这样的世界冠军当陪练，陆北觉得与有荣焉。
　　唯一令他不太明白的是，他深知，自己水平有限，年龄也小，他真的有资格、给陈涛当陪练吗？

　　“嗡嗡嗡嗡”，手机在枕头下面一阵震动，陆北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早上5点25.
　　他一个激灵，立刻爬起来，套上球衣短裤，把脚塞进球鞋里，拎上头一天晚上准备好的运动包，就往宿舍外面跑。
　　同宿舍的小队员们，都还在蒙着头大睡。
　　这是陆北到国家队当陪练的第一天，昨天游教练就告诉他，早上五点半到训练馆早训。
　　宿舍外面走廊里静悄悄的，看来大家都还在睡着。
　　陆北本来以为就自己一个人，结果跑到电梯间，却碰见了一个等电梯的大队员。
　　那个人黝黑的肤色，身材高瘦，一身训练装备，背着大大的运动包，本来低头玩着手机，等着电梯，听到有人呼呼跑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是常向阳！陆北一下子站住了，他眼睛紧盯着，却紧张地张不开口，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常向阳啊！新科世锦赛男单冠军！号称国乒新生代双子星之一！反手犀利无敌！因为陆北也是反手见长的技术特点，所以平时也没少看过常向阳的比赛视频。
　　国家队就是国家队！国乒就是国乒！随随便便，就能转角遇见世界冠军！
　　常向阳脸上挂着懒洋洋略带些痞赖的笑意，眼睛上下扫了扫这个明显年龄小、身高矮的小队员，随意问了句：“新来的？”
　　陆北拘泥着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候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陆北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就想赶紧往上冲。
　　常向阳却一下拉住他：“着急啥呀？时间还早着呢！”说完不由分说把自己的大包往陆北怀里一塞：“给我拿着包！”
　　陆北不知所措地抱着运动包，眼看着电梯门关上了。
　　常向阳回头往走廊处喊了一声：“你快点！电梯都来了！”
　　走廊那边，慢吞吞走过来另一个背着包一身球衣的大队员，身材跟常向阳差不多高，略微壮实一点，皮肤却白皙了许多。
　　那人也低着头看着手机，都走到近前，才抬起头，一下子看到陆北，微微愣了一下。
　　常向阳笑嘻嘻地跟他介绍：“新来的！”
　　那人目光停在陆北手里抱着的红色运动包上，微微皱着眉头：“向阳，你又欺负新人！”
　　常向阳不以为然：“不趁着新来的时候欺负欺负，以后就欺负不着了！”
　　那人冲着陆北示意：“把包给他，让他自己拿！”
　　陆北微微红着脸，喃喃道：“我能……”拿字还没说出口，那人不由分说，一把扯过来包，向常向阳扔了过去。
　　常向阳自己接住，也不生气，只是嘻嘻笑着。
　　两个人一黑一白，一动一静，性格、外表都反差明显，正是大家口中的国乒新生代双子星，常向阳，和程曦。
　　他们两个人，一个反手见长，一个正手无敌。
　　大家都说，这就是下一代国乒的大满贯得主了，或许是两人之一，或许两个人都会拿到大满贯。
　　电梯门再度打开，陆北拘谨地贴着角落站着。
　　常向阳毫不掩饰地上下瞅瞅他：“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
　　陆北涨红了脸，小声回答：“15，我叫陆北。”
　　“陆北……”常向阳小声重复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萝卜！”他“哈哈哈”大声爽朗的笑了起来。
　　连一本正经的程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北脸更红了。

　　等到他跟着两个慢吞吞的人到了训练馆，时间已经5点40了。
　　游教练跟陈涛都在做热身，看到陆北来了，游教练板着脸皱着眉头：“怎么回事？陆北？第一天就迟到？”
　　陆北鼓着脸，却说不出别的，只能低头小声说“对不起”。
　　程曦走过来帮他解围：“游指导，涛哥，不怪他，”他下巴点了点常向阳，“都是向阳，又欺负新来的！”
　　常向阳远远地随意招了招手，笑嘻嘻地打招呼：“游指导，这个萝卜，挺好玩的！”
　　“萝卜？”游教练和陈涛都疑惑地瞅瞅尴尬的陆北，忽然都明白了过来，连老成持重的陈涛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游教练明显地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下次不许迟到了！”
　　陈涛走过来拍拍陆北肩膀：“快快！来热身！”又低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没事，常向阳不会白欺负你的！”
　　陆北心中沮丧不已。第一天到国家队，不但迟到了，还多了个外号。

　　陆北发现，诺大的训练馆，参加6点钟早训的，除了他们这一台，就只有远远的另一台了，就是常向阳和程曦的对练。
　　因为这是第一次陪陈涛练习，双方也需要适应和摸清球路，游教练告诉陆北，只管用反手猛冲猛打，就是一味的进攻、搏杀、拼凶。
　　对打起来，陆北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游教练要借调自己来给陈涛陪练，应该也是看中了陆北的反手特点，主要来训练陈涛对反手的技战术能力。
　　陈涛是目前国乒中不多的直拍选手了。
　　世界乒坛的新技术趋势，是横板打法，像陆北、包括常向阳、程曦，都是右手横板，两面反胶。
　　而陈涛，算是上一代运动员了，是目前世界上都不多的直拍横打、两面进攻的选手，而随着现在反手利的对手越来越多，所以也想多适应反手选手的冲击。
　　陆北很快就沉浸在畅快淋漓的对攻当中了，虽然一开始他有点吃不准陈涛的来球，但是随后却是越打越放得开了。
　　直到游指导喊了停，说早训结束，去吃早饭吧。
　　陈涛年纪不小了，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停下来就气喘吁吁。
　　陆北却年轻，打完这场，没觉得怎么着，蹦蹦跳跳去捡球了。
　　游教练看着陆北的背影，极小地声音问陈涛：“你觉得……怎么样？”
　　陈涛点点头，低声回答：“不错！挺踏实的！就是身体有点弱，球有点儿没劲儿！”
　　游教练点了点头。

　　陆北发现，整个国家队，都是一天两练，只有他们这一组是一天四练，除了早训，上午和下午，还有晚上。
　　也不能算他们这一组吧，因为今天早上是他陪陈涛练，而晚上这场晚训，陈涛就没在了，是游教练专门针对性的训练他的发球。
　　当陆北汗水像小溪一样流淌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不就是个陪练吗？怎么现在练的是自己呢？

　　唯一跟他们节奏一样的，就是常向阳和程曦了。
　　所以，可想而知，传说中的天才，国乒双子星，其实背后是比其他人更加勤奋刻苦的练习。
　　陆北训练的时候，一向都是全情投入的，等到游教练宣布晚训结束的时候，他才看见，常向阳和程曦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在远台的对练，两个人闲闲地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和游教练练发球。
　　游教练过来点点头：“明天早上不用五点半来训练馆集合了。”
　　陆北眼睛一亮。
　　紧接着游教练说：“明早6点楼下集合，你跟我跑步！”
　　陆北眼睛都瞪大了：“跑步？跑……跑多少米？”
　　游教练若无其事地随口回答：“一万米吧!”
　　陆北当时就想回俱乐部了。
　　他最怕跑步了。
　　也没人告诉他，来国家队当个陪练，还得跑一万米啊！

　　可是，陆北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不满，马上又来了一件更让他不安的事。
　　常向阳笑嘻嘻地高声喊了声：“游指导，你先下班呗！把萝卜留给我们玩玩儿！”

　　陆北说不上有社交恐惧症，但是他从小就开始练习乒乓球，跟陌生人社交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何况又是陌生人，何况这陌生人还是世界冠军。
　　于是陆北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唯一熟悉的熟人，游教练，希望游教练不要把自己单独留下。
　　结果游教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回头还吩咐：“好好跟两位大哥学习！好好听两位大哥的话！”然后也不管陆北的小表情，自顾自地转身下班了。
　　常向阳不管陆北惶惶不安的眼色，仍然还是笑嘻嘻地问程曦：“你上还是我上？”
　　程曦神情镇定：“我来吧！”
　　他走到球台另一侧，冲着陆北说：“发球吧！”
　　虽然陆北已经训练了一天，虽然已经汗流浃背，可是一听到这一句，马上全身神经紧绷起来，觉得自己全身连汗毛带头发都要竖立起来了。
　　这可是程曦啊！号称国乒正手教科书！
　　这可是陆北第一次跟国手正式对战啊！
　　陆北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对战的状态，极其认真的发球。
　　可是他想错了，程曦并不是要跟他对战，也没想要虐新菜，只是摆短接他的发球，然后让他再重发。
　　陆北发了几个球，常向阳嫌弃地摇着头，走过来：“你这发球，对程曦一点儿用没有！去去，一边儿看着！”
　　他自己站过来发球，轻轻抛起球，忽然抬高手臂，手肘迅速带动手臂抬高，然后再快速的引拍击球，手腕像体内方向旋转，球拍接触球的瞬间，手腕有一个快速极其隐蔽的大力摩擦动作，然后球就带着强烈的旋转冲了过去。
　　是常向阳最著名的逆旋转发球！
　　程曦正手摆短，小球应声下网。
　　常向阳转身问：“萝卜，看清楚没？”
　　陆北瞪大眼睛，这是……特地给自己看的？
　　常向阳看他愣愣的：“再来一个！这次好好看！”
　　说完又发了一个逆旋转发球。
　　这次程曦的球直接出界了，他抬头瞪了常向阳一眼，低声闷闷“哼”了一声。
　　常向阳嘻嘻笑，转过头得意地跟陆北说：“一个侧上！一个侧下！看清楚没？”
　　陆北兴奋又带点忐忑地点点头。他没想到，常向阳竟然会教他自己的成名绝技。
　　常向阳又让他过来，手把手地仔细纠正他的姿势，告诉他如何发力，逆侧上旋和逆侧下旋的区别。
　　教完，让他再跟程曦试练。
　　可惜他的几个球都发得不太理想，不是下网就是冒高。
　　几个球之后，常向阳又不耐烦起来，皱着眉头“啧啧”嫌弃着：“笨！太笨了！”他冲着程曦喊，“走吧程曦！我累了！”
　　程曦点点头，走过来拍了拍陆北肩膀：“你俩球路差不多，多练练就好了！”
　　看他们走了，陆北才反应过来，还没跟两个人道谢。
　　那天晚上，陆北自己在球台练发球，练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