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门》野丁

95、妥协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寒潭，大月洞天的入口处。顾长山走的这条路，似乎是在告诉她，大月洞天的秘密，他已然知晓。
　　李云庭有几分心理准备。
　　然而，当那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她还是惊呆了。
　　员天残拖着手脚被缚的员天卜，从山洞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向顾长山行了跪拜礼，口中道：“拜见少族长！”
　　员天卜受了极重的伤，似乎酷刑所致。
　　李云庭不想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她拔刀刺向员天残，喝道：“你给我放开他！”
　　“云庭，别动怒，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你管不了的。”顾长山淡漠道。
　　李云庭不可置信：“师伯，你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元天残将员天卜折磨得奄奄一息。在李云庭的认知里，员天残和员天卜本是同根兄弟，员天卜为守住员天残天生异形的秘密，几乎耗去一生，这样沉重的付出，无论如何也不应当是眼前这个结果。她想不明白。
　　“李云庭，你真的了解员天卜吗？你把他看成医者父母吗？你再看看我，我这副人模鬼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你以为他是好心收留我吗？他是怕别人知道他偷习禁术的秘密暴露！”
　　李云庭震惊之余，从员天卜微睁的眼神中，看不出否认之意。
　　“行了，既然你不忍心杀他，便将他交给掌门吧。”顾长山道。
　　员天残一甩手，将员天卜重重甩在地上。
　　李云庭怎么舍得他再受伤害，忙上前扶住他，员天卜除了眼珠子能动一动，其它地方几乎都是伤痕，有几处还不断渗出血来。
　　李云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即便她学医不精，她也知道这样重的伤，好起来的希望有多渺茫。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他痛哭不止。
　　“可惜了，一代神医……”顾长山不过随意感叹一句，却不忘细细观察李云庭的一举一动。
　　李云庭最是受不了至亲这般满身伤痛的场景。
　　“云庭，你只是掌门，救不了他们的，你何苦要让自己背负那么多呢？”
　　半晌，李云庭只顾得上自己哭，根本不理会他。
　　顾长山十分耐心地等着她，一直到她哭得消停些了，才命人将员天卜抬回黄芪院。
　　李云庭低头看到自己一身的血污，全身僵硬，仿佛被抽了魂。
　　顾长山一把扶住她，不想廉游闪身出现，把李云庭搂在自己这边，对顾长山冷道：“兄台，掌门我来照顾就行了，不劳烦你。”
　　顾长山一笑，道：“也好，先扶她去黄芪院吧，员院长估计就这几日了。”
　　他刚抬腿要走，忽然想起来，便又回身走近李云庭道：“敖来兄做了这么多年暗院院首，身上的血债应该也少不了，多少人等着取他性命，哪里需要我亲自动手？云庭，你也曾身在其中，你说是不是？”
　　言罢，他飘然而去。
　　借刀杀人，何其歹毒。
　　李云庭跌跌撞撞来到黄芪院，守在员天卜床前，员天卜半弥半醒之际，握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他的三个得意弟子，惜年、惜月、惜玉都在身边，但却对他的身体状况无可奈何。李云庭握他更紧，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失去他只是时辰之差。
　　半夜，员天卜忽然惊醒，见李云庭没睡，便对她开口，交代自己的后事。
　　“云庭，我这样是咎由自取，往后你万万不要为难天残。”
　　李云庭一面淌眼泪，一面双手握紧他的手，没有答话。她不想答应他。
　　员天卜说话吃力，便当她答应了，继续道：“年月玉，都得了我的真传，惜月有个好归宿，我不担心，黄芪院还是交给惜年比较合适，惜玉你看得起，只要他愿意，就跟你了。”
　　“师父……”惜年站在李云庭身后，哽咽了一句。
　　惜月和惜玉也凑了上来。
　　“此生唯独对不起天残，其它我没什么遗憾……”
　　李云庭忍着一口恶气，呼吸起伏极大，但是，员天卜都这样说了，她只得认了，就此打算放过员天残。
　　她起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院长，我让他们三个靠近些。”
　　员天卜不能起身，也看不到三个得意弟子，但他十分安详，对他们只交代了一句话：“都在了，好啊，以后就靠你们了……”
　　大约是见惯了生死，他的三个弟子都没有哭，廉游在场，自然也不会哭，就李云庭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他说了不过几句话，几乎耗去全部的精神。
　　大家一并退了出来，惜玉刚刚关上门，便回身对李云庭道：“师父就要走了，明早我们来处理吧。”
　　“你怎知……”李云庭惊愕道。
　　“每有人走，我就能感觉到，何况是师父。”惜玉轻声解释道。
　　“你，你们都这么……”李云庭见他们神情镇定，不算悲伤。
　　“师父常说，生命无常，生死犹然，不必过于执着。”惜玉垂下眼眸，转身要走。
　　李云庭急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道：“员天残的事，你知道多少？”
　　惜玉知李云庭仍是不甘，叹了口气，道：“掌门，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师父，不管怎样，你就按你答应的，不要去找师伯的麻烦，可以吗？”
　　李云庭咬住牙关，不肯说话。
　　“师父跟师伯的事，我们几个都算清楚，如果师父还有时间，一定也愿意告诉掌门，过些时日，我再跟掌门细说，可好？”
　　李云庭迟疑了片刻，若是往日，她一定能耐得住性子，等得到那一刻。但是现下这种内外交困的情况，她相信，往后断然没有再过问此事的机会。如果今日此刻，她点头答应，便会将员天卜被自己的亲兄弟折磨致死的事永远盖过去。至于他们两兄弟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过往，都不再重要。
　　最终，她勉强点了点头。
　　当夜，李云庭回到平安心院，却怎么也无法入睡。顾长山的确高明，大月洞天带她走了一圈，她便全然失去了与他一争到底的斗志。白日里站在她一边，替她说话的人，无疑让她特别感动，可感动之后就是后怕，这些人随时可以被顾长山用来要挟自己。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保护身边所有的人，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实在幼稚可笑至极。
　　直到天明，李云庭不得不说服自己，自己也不过是顾氏门下的一枚棋子，苍山门依然姓顾。
　　她洗了把脸，稳定了一下情绪，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廉游。
　　她没说什么，廉游却有一丝惊讶。
　　“你这黑眼圈，是一夜没睡吗？”廉游好奇道。
　　“不是，以前一直睡着，现在该醒了。”李云庭似答非答道。
　　她现在只剩一件事情，可以自己处理，其它的，她只得放手。
　　腾蛇，意为纠缠到底。腾蛇令自创设以来，只有苍山第一任掌门用过。掌门对天立誓，必亲手杀死某人。百年以前，苍山门初建，第一任掌门卿尘子为迅速扬名立万，扬言要杀死当时的武林盟主鞠安，江湖广发腾蛇令。苍山门籍籍无名，就是因为这道狂妄的腾蛇令，引得鞠安注意，最终卿尘子真的杀了鞠安，此后，苍山门才在江湖上一举成名。
　　腾蛇令的关键在于，必须由掌门亲自动手，江湖朋友即便遇到韩依旧，都要把她的命留给李云庭。李云庭动用此令，也就表示她誓杀韩依旧的决心。
　　江湖好事之人，必会传来消息，而这消息一等就是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