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公路飞行

47、第 47 章

　　“草！”这话是顾魏先喊出来的，反而是陈宇没吭声，只阴着脸看手机屏。
　　吴振峰发来的定位，就是陈宇在乡下的小别墅，这就有点过分了。
　　陈宇还给吴振峰找补，“村里现在搞民宿，也许是附近别人家的房子。”
　　当然，他不乐观，因为微信关联的地图定位太准了，误差十米范围内。开车导航的时候，走错车道都能给你提示。
　　陈宇和顾魏立刻开车从城里出发到乡下，最近警队里特别忙，加上顾魏回到医院正常上班了，陈宇已经很久没有去乡下。本来说开摩托去，但是大冬天的太冷，骑着摩托车逆风而行太酸爽了，所以陈宇宁可走山路开汽车，大不了开慢点，小心驾驶。
　　“其实也没关系啊，你以前冬天难道就不回乡下？”顾魏知道陈宇坚持开车是怕冻着他。
　　“真的太冷。”
　　顾魏道：“冷还好，我比较怕热你是知道的。”
　　“嗯……风太大，把你皮肤吹裂了。”
　　顾魏一摸自己的脸，顿时没话了，他美，更爱美，尤其陈宇比他小那么多，就更不允许自己不美了。
　　“我得送他去好的疗养院，等他身体恢复一点再在医院或者警队附近给他找个房子。”这是陈宇思考了很久的事情，前阵子抓捕行动的时候他看见的吴振峰，简直瘦得有点儿脱相了。以前吴振峰是个多好看的人啊，哪怕胡子拉碴一副落拓相，也带着浪子不羁的风流气度。
　　顾魏没说话。
　　陈宇感受到顾魏的情绪，安慰道：“你是担心他过于介入我们的生活吗？你放心，我有分寸，但是我也有朋友需要照顾。”
　　顾魏看着前面夜色中的路，车前灯照耀着很小一片地方，整个世界好像是一张巨大的黑暗的嘴，仿佛一口就能把他们吞没。“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当然要伸出援手。”
　　陈宇眼中酸涩，“我是他唯一的依靠了，如果连我都放弃他，他真的没救了。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救世主，但至少这个人，我是一定要救的。”
　　顾魏道：“别忘了，救人，我是专业的。”
　　陈宇破涕为笑。
　　。
　　汽车停进了农家小院的空地上，车库被一辆摩托车横着占了位置，顾魏猜测那辆摩托八九不离十就是吴振峰的了。这辆雅马哈跟陈宇常骑的那辆是一个型号，只是陈宇骑的绿色，吴振峰骑的红色，这让他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两个人进入房间，发现底楼灯火通明，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一个考究的炭烧铜火锅在“咕嘟嘟”冒着热气。
　　“来啦，坐坐坐，我可忙活一整天了。”
　　陈宇和顾魏坐下来，陈宇讽刺道：“你还真是自来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不行吗？你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能给我住？我可以付租金的。”吴振峰给二人倒酒。
　　陈宇拒绝，“开车过来的。”
　　“哎，今晚就住下吧，你自己的房子还不能住了？二楼主卧我都帮你打扫过了，我住楼下一间客房，你就当我是一条看门狗还不行吗？”
　　陈宇听不下去了，“何必这么说自己？”
　　“我有自知之明，我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陈宇道：“我已经打报告，申请恢复你的警籍警号。”
　　吴振峰摇头：“没必要，真的，我在外面野太久，就算警队要我，我自己也回不去了。算了，现在这样挺好，自由自在。”
　　陈宇道：“你先把毒戒了，我们一步步来。”
　　吴振峰看他：“我戒不掉呢？”
　　陈宇：“我看着你。”
　　吴振峰：“你24小时看着我？”
　　陈宇：“还有顾医生帮你。”
　　吴振峰：“别扯淡了，你们两个都很忙，一个没看住我就跑出去了，就跟公狗闻到母狗的味儿一样。我还不如一条狗，至少狗阉了就不乱跑了。”
　　陈宇：“警队的人都可以帮着我看住你，还有医院那边，也会找人看住你。你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大家有信心。”
　　吴振峰盯着他良久，眸色深如寒夜，突然他转了话题，“来，火锅都开了，咱们开动吧。”
　　三人举杯，陈宇道：“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吴振峰：“为前程似锦干杯！”
　　顾魏：“为光明的未来干杯！”
　　大家捧杯喝了第一轮酒，放下酒杯，吴振峰用公筷抄起火锅里的肉，给顾魏和陈宇夹菜。
　　陈宇把肉吃到嘴里，直觉不对。
　　顾魏看看陈宇的表情，先问了：“这是什么肉？”
　　“狗肉，怎么？”吴振峰满不在乎。
　　陈宇放下了筷子。
　　顾魏刚咬进嘴里直接吐了。
　　吴振峰促狭地看着两人，娓娓道来，“这狗剥了皮洗干净冻在冰箱里有阵子了，但是新鲜肉不能冻一个月以上，顾医生你最讲究养生了，这个知道的吧？超过一个月就算僵尸肉了。所以赶紧把你们叫过来一起吃，大冬天吃狗肉很补的，吃完全身发暖，光膀子出去跑一圈都不觉得冷。”
　　陈宇顿了顿，重新拿起筷子强迫自己吃起来。
　　顾魏还是不行，“我拒绝狗肉真不是因为心理因素，我是觉得那味儿太膳了，你要是重油重辣盖住味道，兴许我能吃。”
　　陈宇吃得很小心，愣着神开始回忆往昔：“顾魏以前住的小区，有一条黑色拉布拉多，特别聪明，我经常跟它一起玩。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去看了。”
　　吴振峰道：“我也喜欢狗，以前在警队的一个基地，还有专门养的工作犬，所以我以前也不吃狗肉。不过被人带着吃过几次以后，嗯——还真香。”
　　陈宇道：“这个是不是许忠鸣那条狗？”
　　吴振峰笑：“都切成片了你还认得出来？厉害！”
　　这下陈宇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很多厂房门口都养狗，看家护院用的，要是这狗还留着，我们那天行动恐怕很不方便打埋伏。”
　　“这狗跟我很熟，可聪明了，跟个小孩一样。每次我去，它就叼一个棒球过来，要跟我一起玩。”吴振峰大口吃着狗肉，笑盈盈的，眼中隐隐带着杀气。
　　这番话说完，陈宇和顾魏都盯着狗肉看，仿佛盘子里片好的，火锅里正煮着的，不是狗，而是一个孩子。顾魏没吃都想吐了，陈宇也彻底没了胃口。
　　“许忠鸣闹肚子也是你下的药。”陈宇说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你跟他已经挺熟了吧？你摸清了他的喜好，知道他要在场，那十几条枪就会派上用场，他不在，他的枪都藏在柜子里锁起来了。”
　　吴振峰笑看着他，因为嚼着肉，腮帮子一下一下地很用力，“宇子，你的进步越来越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愣头青。哥哥由衷为你感到高兴，来，干杯。”
　　“不，我还是笨，为了找线索送了大半年的外卖，一无所获。”
　　吴振峰拍桌子，“精神可嘉！有时候做事情不能靠小聪明，甚至也不是大聪明，还是得勤勤恳恳的笨办法最有用。”
　　“跟我那样，一辈子也抓不到毒贩。”
　　“你在明，敌在暗，这样开展工作肯定成效甚微，没办法的。所以这时候需要卧底深入敌群，打探消息，里应外合。”
　　“我不希望你去，牺牲太大了，不值得。”陈宇眼中发酸，突然想起老周曾经说的话：大家的命都是命，用你的命去换毒贩的命，他们不配。还有祁连山跟他说的，他说：陈宇，警队不会鼓励这样做卧底。
　　吴振峰出了一会儿神，笑着摇头叹气：“那是因为我这个人没耐心，你让我去钓一年鱼，送一年外卖，可能最后什么线索也得不到，我干不来。我急功近利，我需要每一天都有进展，一天没收获我就焦躁不安，狂怒不止。我倒是更佩服你，真的。”
　　顾魏打圆场，“就别互相吹捧了，来，再走一个。哎，这是牛肉吧？这个我可以吃。”
　　顾魏涮了几片牛肉，但是挑一块吃的时候，他发现狗肉的味道已经污染了牛肉，十分霸道。
　　于是他尝了尝，默默无声地放在自己跟前的餐碟里。
　　陈宇和吴振峰看在眼里，没吭声。
　　顿了顿，陈宇道：“你在我这儿先住着吧，需要什么跟我说，不过我也先跟你说好，我要在屋里装摄像头，在你身上按定位器，你要是离开这里十公里范围，得和我打报告。”
　　吴振峰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我是为你好。”陈宇放软口气。
　　吴振峰“呵呵”两声，“谢谢爹，或者我叫你妈？”
　　“你找我，不就是向我寻求帮助吗，我愿意帮你，很愿意，竭尽全力。”
　　“那个……”吴振峰道，“我们说说案子的事吧，他们应该交代的差不多了，你那边还有什么疑点吗？”
　　陈宇看了一眼顾魏，顾魏马上道：“你们吃着，我去上厕所。”
　　陈宇拍了拍他的背，顾魏便尿遁了。
　　吴振峰目送顾魏离开，忍不住道：“真是温柔娴淑，知情识趣啊。”
　　“他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是保护他。”
　　吴振峰不屑：“你还真是大男子主义，我跟你说，他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纯良。”
　　陈宇不爱听，岔开话题，“还是来说说你吧。案子破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毒贩是抓不完的。”吴振峰继续斟酒。
　　“那你总要休息一阵子，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陈宇觉得吴振峰仿佛随时能倒下，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我知道，所以我跑你这儿来了。我还真喜欢你这地方，住这儿挺好的，外面还有菜地，养几个鸡，养一条狗，我能住一辈子。”
　　陈宇点头，“你爱住多久都行，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还缺……顾魏这样的好媳妇。”
　　“……”
　　吴振峰哈哈大笑，“开玩笑，我还是喜欢女人，你们这样的……”他嫌弃地摇摇头。
　　陈宇再次岔开话题。“警队里的内奸这次也没抓出来，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吴振峰摇头，“这个你们得问厂长，那个内奸应该是跟黄勇认识。涂料和□□是完全不相干的原料，拉到化工厂库房里的时候，外面铁皮罐子的包装明明都是磺胺。制毒原料是国家重点监控的，能常年以桃代李，指鹿为马，全靠有人在上面罩着。工业区这边一遇到突击检查，厂里总是事先知道消息，把磺胺的罐子拉走偷藏起来，每次通知许忠鸣应付检查的就是厂长黄勇。我问过许忠鸣，他很忌讳，说是秘密，不能问，不能说。”
　　“所以案子没全破。”
　　吴振峰继续吃狗肉，吃得满嘴流油，“那个人跟你们朝夕相处，怎么抓住他，我就帮不上忙了。”
　　陈宇摸了摸口袋，发现他的棒棒糖吃完了，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便拿筷子无聊地戳着前面的一小片骨头。
　　“还有一个疑点，许忠鸣和刘峰都互相说对方是老师，自己是学生，我看过两人的档案，我觉得他们都没有那个能力自己钻研怎么制毒，得有人手把手教才行。化工厂这边的口供倒是前后一致，包括许忠鸣自己，一直交代教他制毒的是一名中学化学老师，就是刘峰。而刘峰改了好几次口供了，自从许忠鸣供出他的底细，他先是说许忠鸣才是教他的，后来见细节对不上，他又说他的师傅是个香港人，还说每次出场那个香港人都戴着全套防毒面具，所以根本看不清人家的真面目。我们怀疑这个香港人是他编出来的，老罗说他交代的细节里面，大概只有一条对得上，他说香港人的脖子后面有一颗痣。”他指指后面，“大概这个地方。”
　　吴振峰道：“也就是说，有个真正的大师，先教会刘峰，然后刘峰又教会许忠鸣。为什么呢，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陈宇道：“因为刘峰没有销路，他胆子小，制好的毒不知道卖给谁，但是许忠鸣有销路，他帮刘峰代销的条件就是教会他制毒，两个人包圆市场。刘峰做省城本地的市场，许忠鸣帮着代销的话，安全系数高多了。另一个人做全国市场，要是外省警察顺藤摸瓜找过来，实在不行就往刘峰那边引。而刘峰那边地方小，人少，逃脱更容易。只是他们也没料到，反而是刘峰先落网了。”
　　吴振峰皱着眉头思来想去，“刘峰就不可能真是个绝命毒师吗？我看黄忠鸣就是个怪才，刘峰能教他，刘峰更加不简单。”
　　陈宇道：“许忠鸣的确很有学化学的天分，但是其他科目都一般，初中的时候他去参加过全国级别的化学知识竞赛，是他化学老师带他去省城比赛的。因为这个他破格被县城最好的高中录取了。但是初中的知识竞赛难度还不大，他那个知青下乡留在那边初中教书的老师也的确有水平教他。到了高中，省城的学校有更好的竞赛辅导，县城的没有，更别提东部一些一级重点高中，每年学校会花大价钱请专业的老师辅导。到那个时候，他就彻底跟不上比赛的节奏了，比赛没有成绩，在学校其他科目又跟不上，最后高考也是一塌糊涂，连化学都考得很一般。毕竟竞赛和高考是两个不同的方向，竞赛能出来的，全国都是凤毛麟角，而高考特别注重基础题，他的思维模式完全不适应高考。许忠鸣最后只进了一个专科学校，所以他的心理是很不平衡的，他无心向学，天天逃课。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接触了一批吸毒人员，他很聪明，自己没吸，而是加入了贩毒团伙。没多久这个团伙被捣毁，他都算不上入行，幸运地成了漏网之鱼，但是当时毒贩头目赏识他，他也见识过了灯红酒绿，因此怀恨在心，觉得是警察挡了他的路。加上当时有人唆使，他就对老周的女儿开展报复。”
　　吴振峰打断他，“老周的女儿是他弄死的？”
　　陈宇点头，“他认了，DNA鉴定也吻合。”
　　吴振峰点头，虽然惊愕，但也很快镇定，“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