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绽放》钟卿也

41、书店

　　卦泰的地理位置实在特立独行，明明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但真正走起来，却有好几公里。

　　这里没有私家车的痕迹，但衍生出了电动三轮载客的生意。

　　所谓的电动三轮在历史上出现过，但现在的更具有科技性，也更小白。它们不需要人来控制，但为了人性化，驾驶的位置还是保留了司机的席位。

　　周身的设置也很好地保护了乘客的私密性。

　　它们风格迥异，有欧式的贵族风，有华夏的复古风，也有秽土的亲民风。

　　付闻溪很少坐这类车，可以说，从来上没有坐过。她宁愿骑自行车过去，或者步行，可是现在不是她一个人。

　　越是没有做过的事，她内心就越有一股冲动——和她一起体验一次！

　　车的造型是仲知清选的，两人一路没怎么说话，就这么眼看着卦泰的大楼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直到抬头也看不到大楼的顶端。

　　边策很守时，已经提前在约好的书店选了包间。

　　他喝不惯咖啡，而是点了上好的普洱茶。

　　茶香沁满整个房间，实木的装修也会散发它淡淡的木质香。

　　“进。”

　　门铃声一响，边策便回答了。

　　“老师。”
　　“边队。”

　　两个声音不整齐，但仅仅也是落后零点五秒。

　　“春风巷的事情，我这边已经大致了解了。不是什么大事，倒是第二天有几个人被打断了肋骨这个新闻，反响很大。”边策给两位倒了茶，然后继续说：“秦家的明目张胆，之前也就在百姓面前嚣张，现在已经拿到明面上来了。”

　　付闻溪不知道边策说得新闻，自然也不在意，“我不是找你摆平什么问题。”

　　“你们来，我知道是想说什么。”边策不带任何情绪，“他们把基地设在一座无人岛，我出差正是为了这件事。无人岛不在任何城市的管辖范围，不仅仅是我们没有权利，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秦家这几年根本不是夹着尾巴做人，而是转移阵地。”

　　付闻溪疑惑道：“无人岛？那里不是被轰炸过吗？不是说辐射可以长达千年？他们怎么可能在那里设置基地？”

　　“没有人在那里，一切都是远程的机械化操控。”边策给出了答案，同时也叹了口气。

　　高层为此很头疼，没有人会想到秦家真的会把物尽其用演绎的这么好。

　　仲知清站在付闻溪身后，微微皱着眉，“您去了无人岛？”

　　“需要做一个实地考察，辐射范围太广，我们需要对轰炸的后果做一个合理的评判。”边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回复算是默认了。他避重就轻，只说结果，道：“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理由——舆论上的压力，然后再进行轰炸。”

　　付闻溪的愠怒写在了脸上，没发作。她给仲知清先拉开了椅子，然后自己摆着臭脸坐下后，说：“信息在这里了，这是规划图。就已知情况而言，秦家的组织分为两大类，而且已经成型……”

　　她将所有的信息托盘而出，哪怕是一丝怀疑都没有隐瞒。

　　边策越听，神情越凝重。在付闻溪的描述中，他敢断定，那个无人岛已经进行了很多场不人道的实验。辐射可以导致基因的损坏或是变异，这对非正常道德的人，是一处天堂。

　　他们可以疯狂到无视他人的生命，包括自己的。

　　他们在常人无法接受的实验中获得快感，同时，也将损坏所有人的利益。

　　如果他把现在的信息量带给邻城，谈判的成功率将大大提高，而不是，带着“我们考虑考虑”铩羽而归。

　　“现在双方就是缺一个导火索，近几个月秦家的嚣张尽显。他们敢不顾大众的意愿，就是做好了准备。”仲知清在付闻溪说完后补充了一句，看似突兀，却是刻意的提醒。

　　付闻溪侧目，她再一次感受到仲知清对战事的热衷。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她，比上次看得更清楚，这次的仲知清带着迫切。

　　好像是仲知清急于战事开始，然后强烈希望一切归于平静。

　　边策两手交握，沉思良久。

　　茶杯里的茶早凉了，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除了旁边假山上的流水声，基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付闻溪没有点出来，想了想，说：“名单上，那些人我们还没有处理完，但是大多数都是领导性人才。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们急缺领袖的原因。”

　　她还是选择了有所保留，危险性要自己推想出来才能感受到危机。

　　秦家的军队大概率上不是人。

　　如果争执一旦挑明，最后的结果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他们这一方的损失都将是不可复原的。鲜活的生命对上无人性的生物，他们的劣势极其明显。

　　“你们的任务中止。”边策道。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的考量在于这个任务最终给出的效果。一开始，他是想铲除异己，可现在，这个想法简直幼稚可及。他低估了里面的目的性，在得到名单后，也确实有点兴奋过头。

　　同时，他还是不够狠。

　　付闻溪惊立而起，“开什么玩笑？不可能，名单来之不易，就这么颓丧放弃？我不答应。”

　　“你的反对不会奏效。”边策把凉茶倒了，但是没有再到第二杯，“名单不重要了，接下来要准备第一轮的轰炸，没有再多的人力去追捕跳梁小丑。你们不会再吸引秦家的注意力，或者名单和你们的出动，都是双方的一场试探。”

　　付闻溪的火气立马迸射而出，“他们怎么就是跳梁小丑！他们也是无奈，是，成年人犯错该付出代价，但能拉他们一下的时候，我们不能旁观！人与人之间可能不认识，但人与人就是伙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都听你吩咐！”

　　边策鲜少没有发货，而是怀着愧疚，道：“闻溪，事情孰轻孰重，该有一个考量。我们可以救下很多人，但不是每一个人。”

　　“放屁！”付闻溪彻底没了理智，怒吼道：“这考量，那考量，这个轻，那个重，你是以什么角度？角度不同，你就没资格评判！”

　　边策的眼神露出一丝锋芒，“你过激了，请你冷静。”

　　“我冷静得很。”付闻溪狠狠地锤了下桌子，“我问你，我妈一个人躺马路边奄奄一息的时候，那个丈夫作为顶天立地的存在，他在哪里？对，忙于工作，可以理解，可是，我妈和她未出世孩子的葬礼，他都没来，是我外公一手操办的！他七十多岁，手上还要准备重型武器的设计图纸，要照顾独女留下来的骨肉，还要操办女儿的白事！到底是忙还是无所谓？我可去他的吧！”

　　仲知清知道付闻溪母亲去世的原因，但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她欲言又止，现在她的发言没有任何立场，手心被指甲生生戳了几道红印。

　　“付闻溪，这里不是只有你我两个人。私事，我们择日再谈，先说正事。”边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也算是给足了付闻溪面子。

　　可是，付闻溪从来不需要。

　　她气势不弱，道：“不好意思，她不是外人。还有，我也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事实而已，边队觉得痛心了？原来边队还有心啊。”

　　边策明显是在极力克制，又碍于仲知清在场。他今天没带任何手下，不然也不会约在这种放松的地方。他的打算终究还是打了水漂。

　　“仲小姐，让您看笑话了。我和付闻溪有一些矛盾，希望您能我们一个单独的空间。”他说。

　　付闻溪一把拉着仲知清就往外走，“我和你没有矛盾，也没什么要谈的。你自己可以做你高高在上的大领导，我从来没说过你的坏话。我也希望，你一直能在那个位子坐到老，不然，我妈的死，就更不值了。”

　　边策再也忍不住了，“付闻溪！少拿你妈到我面前说事！任务中止，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两天安分一点！”

　　他没有听到付闻溪的回答，只看到一个决绝的背影。无力感席卷全身，数个地方的奔波让他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疲惫感。

　　眼前也开始模糊，他揉了揉眼睛，鼻腔内忽然感受到一股热流。

　　付闻溪已经很多年没在人面前回忆当年的事情，这次因为边策去无人岛考察而没忍住。

　　她对边策不是没有怨言，相反，怨言很大，可是，再大又有什么用呢？什么都改变不了，该是什么结果还是什么结果。

　　直到走出书店，污浊的空气才让付闻溪恢复了些理智。

　　她们此刻的位置正对着卦泰楼中央的3D屏幕。屏幕上正放映着一段历史纪录片，轰炸声如雷鸣，蘑菇云不断在空中升起。

　　鸟上的建筑接连坍塌，爆炸仍在继续。

　　仲知清提醒道：“已经开始了。”

　　付闻溪闻声抬头，刚好看到屏幕切换画面。

　　此时，上面正放映着边策带回来的成果，一片荒芜的小岛，上面却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实验室。那里没有一个活人，却有很多类似人体的假肢。

　　只有机器在操作，井然有序，仿佛在上演一场盛大的积木游戏。画面是远程偷拍，清晰度并不具有优势，实验室内部的情况更是无从勘探。

　　扫描仪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但是足够了。

　　不出五分钟，这条消息将会传到秽土之城的各个角落。新闻上对秦家只字不提，但是人人都是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这次的行动可以说非常果断，没给秦家一点喘息的机会。不出意外，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搁浅，一切活动的前提都以安全程度为导向。

　　直升机从她们头顶经过，那是一架新型战斗型直升机。

　　付闻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来接边策的。

　　下一步，边策应该是坐在指挥室里准确地说出每一个轰炸位置。

　　“我刚才冲动了。”付闻溪找到联系人，将手腕举到嘴边，“欧阳，麻烦调一辆车到卦泰的一号出口，我马上过来。”

　　付闻溪说完就带头往最近的出口跑过去，还不忘回头看仲知清，“清姐，能跟上来吗？”

　　仲知清知道付闻溪想干什么，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故作轻松道：“付队，瞧不起谁呢！”

　　这是一段万事平静之前的赛跑。

　　两人跑得酣畅淋漓。似乎刚才的争执不下就是一场虚有的梦境。

　　付闻溪现在还知道刚才抓住仲知清胳膊的手感，纤细却有肌肉。那一下，她怕仲知清会站在边策那一边，事实是，仲知清没有离开，还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是一种莫大的力量。

　　这么多年，好久没有过类似的感受了。

　　她觉得，该把自己的心意说明白。

　　趁着等欧阳曚调来的车的这会儿功夫，她问：“清姐，你有喜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