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双重间谍的第八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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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滚滚浓烟的游船前部，狭窄的顶层甲板之上，安迪、羽贺神和刘渐沉默地鼎立着。在刘渐身侧不远处，停着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个双目无神的白发老人。
突然地，刘渐爆发了夸张的大笑。他笑得歇斯底里，面容疯狂，笑得眼角渗出眼泪，就连拿枪的手都微微颤抖。安迪和羽贺神看着他的笑，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却谁也没有出言阻止。
“你做出了绝对正确的选择。”他这么说道。
安迪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却尝到了苦涩的硝烟味和腥咸的鲜血味。他的枪（/）口始终对着羽贺神，渐渐向刘渐走了过去，最终停在原本呈对峙姿态的羽贺神和刘渐之间。
安迪的喉咙干涩，但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羽贺神，我们的约定是帮你找到父亲。现在已经完成了，我想这也算契约的终结了吧。”
“哈！”大概是被此情形逼到了陌路，羽贺神彻底丢掉了那副总是端着的傲慢脸孔，大声而短促地笑了一声。“日宫君，你真的太悲哀了。”他讥嘲到几乎同情地说：“像条可怜的狗，向每个过路人摇尾巴，谁打你一鞭子、牵着你的项圈走，谁反而成了你的主人。”
安迪好像被他的话击中了，身体摇摇欲坠地晃了晃。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回答道：“或许就是如此吧……我确实是条不识相的野犬。”
就在这话说完的刹那，安迪和羽贺神同时动了。前者的左手伸进怀中，取出枪套里的另一把格（/）洛克，右手随手把指着羽贺神的枪一丢，背对着刘渐抓住了他的小臂。
几乎是同时，羽贺神扣动了扳（/）机，异能力「冰之处刑台」发动，冥冥之中让他的枪（/）口偏了半寸。
刘渐意识到了什么，条件反射地也开了枪——然而安迪右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左手反手从腋下身侧开了一枪，破坏了他的平衡，让那颗子（/）弹冲着天空飞去。
下一刻，羽贺神射出的子（/）弹击中了他右边的额头。一个弹孔嵌在了刘渐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他破损的皮肤下面，露出了一半被改造成钢铁机械的大脑——不光是头部，刚刚安迪冲他腹部开枪，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响。现在看来，那不是防弹衣，而是他把身体的大部分都以手术改造了吧。可是就算如此，刘渐“不死”的神话终究还是在此时被打破了。这男人脸上的表情停留在难以置信，身体终于轰然倒地。
为防万一，安迪仍然牢牢抓着刘渐，后者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惊讶、痛苦、不可置信，却缺乏仇恨——他到这时倒是显露出了几分成王败寇无怨无悔的气度来。他呛咳着笑了，但意识的远去让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而安迪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他终于停止了呼吸。这是他的又一次背叛——刘渐的死，向安迪宣告了这个事实。
就在安迪为刘渐默哀时，羽贺神已经一把丢掉了没有子（/）弹的手（/）枪，扑向了多年未见的父亲。他的动作堪称滑稽，眼镜上的银链拍在脸上，这里却没有人会嘲笑他。
羽贺神为了这一天排练了无数次。在心中填满了仇恨的每一个漫漫长夜反复模拟想要和父亲说的话，他想哭也想笑，想控诉刘渐的罪恶也想向父亲撒娇，他不知道要先讲这些年的波折，还是先问候父亲受到的折磨。
然而真到了这一天，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老人空洞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面前这个年轻俊朗的人——其中的理智似乎在慢慢聚焦。他枯槁的嘴唇翕动着，好像在叫“剑”的名字。
羽贺神剑终于忍不住冲上去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父亲。
终于确定刘渐不会再死而复生的安迪站起身来，恰好看见这一幕，苍白的面色稍缓。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听见了空枪的声音。
羽贺神显然也听到了。他还带着泪痕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并没有低头，而是极力地、极力地凝望着父亲熟悉而陌生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星半点能让他自我欺骗的借口。
可他的希望落空了。羽贺神恭一的表情从茫然过渡到了扭曲，他苍老的颤抖着的手紧紧抓着安迪刚刚为了辖制刘渐而随手丢出去的枪，顶着羽贺神剑的肚子拼命扣动着扳（/）机。“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凭什么！我的儿子啊……凭什么你还能活下来！……我们羽贺神家没有这样背叛忠义的孩子！”
常年的囚禁生活摧垮了他的神经。就像被困在酒瓶里的魔鬼，第一个千年许诺财富，第二个千年许诺美人，第三个千年许诺永生，而在第四个千年却发誓要杀死打开瓶子的人。
见到枪里没有子（/）弹，他又从盖着膝盖的毯子下面取出了一把匕（/）首，猛地捅（/）进了羽贺神剑的肚子。后者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直到这剧痛将他的神智唤醒。
他推了一把自己的父亲，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他掩着腹部的伤口，瞳孔无助地收缩，好像变回了十几岁时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那个绝望的孩子。
安迪被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说到底，他根本是一个错误地闯进这场景之中的局外人，没有任何资格替其中任何一个人做决定。
老人还在疯狂地朝虚空之中挥舞着匕（/）首，喃喃着“去死、去死、去死……”，双眼充满了可怖的红色，动作激烈得连轮椅都在颤抖。
羽贺神沉默了很久。
安迪觉得那是整个世纪。他越是沉默，安迪就越觉得自己的存在尴尬。但与此同时，他也忍不住地同情着那样静默地站立着的羽贺神。对方看起来摇摇欲坠，只要再一片羽毛的重量就能让他彻底破碎。
当然，羽贺神还是那个在擂钵街和他谈判时傲慢地扬着下巴的羽贺神。他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用嘶哑的嗓音询问安迪：“还有子（/）弹吗？”
“……最后一发。”安迪从另一边的枪套里取出了伯（/）莱塔。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刚刚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事实上，最初和刘渐对峙的羽贺神确实只有一把空枪；而刘渐还剩了一颗子（/）弹。虽然安迪不知道这个，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借着发动机爆炸的巨大响声，将自己剩下的一颗子（/）弹沿着甲板滚到了羽贺神脚边。之所以站在刘渐这边装作立场动摇的样子，一方面是为了用无效化克制刘渐的「不死」异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遮挡他的视线、给羽贺神换弹的机会。
到现在为止，安迪仅剩的三枚子（/）弹，一颗在刘渐的额头上嵌着，一颗用来掩护打在了他腹部，一开始指向羽贺神的那把只是空枪，仅剩下伯（/）莱塔里的最后一枚。
“足够了。”羽贺神从他手中接过了枪。他的指尖冷得吓人。
他颤抖着、颤抖着朝父亲，朝那个他策划一切为了营救的人举起了枪。
——砰。
接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羽贺神把那把空了的枪丢回安迪的怀里。
他看起来坚韧得不像话，全部的痛苦与挣扎似乎只是推了推眼镜，理顺了沾满硝烟和尘土的银链。“走吧，船快炸了。”他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平静得吓人。
安迪张了张嘴巴。他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既不知道如何剖白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安慰他人。但他本能地感觉到此时的羽贺神散发着不妙的气息、后者甚至没去管还在拼命往出冒血的刀口。
于是，他突兀地向前一步，给了羽贺神一个拥抱。这个拥抱充满了难闻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但是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了另一个人微弱的体温。这令羽贺神怔愣了一瞬，没能立刻将安迪推开；又或者是他默许了自己片刻的软弱。
他们这样拥抱着，简直不像是人类出于欢欣和喜悦而发明的礼节，反而像是两只遍体鳞伤、一无所有的野犬彼此舔舐伤口。
船尾传来了第二声爆炸——大概是发动机起火点燃了什么武器、或是油箱炸开了吧。
两人终于分开，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存在过一样，恢复了开船来时的冷静和默契。安迪撕了点打底衫的布料给羽贺神做了简陋的紧急包扎，一边搀扶着他走向底层的船舷，一边小声地打趣道：“希望等会你不会死于伤口感染。”
他们在游轮彻底沉没之前跳进了海水中。开来的快艇没有绑在船上，被刚刚的冲击波推开了一段距离，以至于他们狼狈地在冰冷的海水里寻觅了好长时间，才筋疲力尽地爬上了没有被波及的小船。
此时天空彻底地黑了。安迪的手表被手（/）雷炸开的碎片击中，已经报废了。倒是羽贺神，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怀表：“才刚过十二点。”他说。
“啊……是新的一天了啊。”安迪望着头上的星空，随口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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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安迪和羽贺神两个人做孤胆英雄突袭刘渐的私人游轮的同时，芥川龙之介在兢兢业业地攻打“龙宫”。
早些时候，他直接用罗生门炸开了鱼住哲的大门，一副索命恶鬼的模样，充分展示了“不配合，就去死”的态度。
就算羽贺神早就给鱼住透露了不少风头，后者也有了背叛刘渐的觉悟，这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无语。毕竟芥川看起来就像是来灭口的，他还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此时，黑蜥蜴和红棍的残党正在激烈驳火，而芥川用罗生门提着鱼住，像一把尖（/）刀似的直接深深冲进了龙宫深处。
毕竟这是在敌人的地盘，黑蜥蜴无所顾忌，大量使用了重武器、手（/）雷和手持式火（/）箭（/）炮等等方便的家伙。龙宫顿时被一片火海淹没了，宛如九龙城的、虚假的繁华建筑付之一炬。许多倒向了「龙头」、寄居在这里的流浪汉、偷渡客和瘾君子尖叫着往外逃生，若是撞上了芥川，后者就会不吝啬地用衣摆“送他们一程”。因此，这些擅长趋利避害的家伙很快就懂得了避开这个煞星。芥川和鱼住好似摩西分海一样直达高层电梯。
这里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穿透了胸腔。芥川掩口轻轻咳嗽着，好像没看见这两人似的，踏着满地鲜血进了电梯。
被他挂在半空的鱼住好像被捏住了后颈的猫似的，浑身抖了抖。他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领带完全松了，领口大敞着，可以说自从加入龙头，他还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刻。然而目睹了芥川的能力，他就连一句抗议也不敢说了，乖乖地给这家伙指路，存在感能缩多小缩多小。
而芥川始终紧紧蹙着眉——擂钵街这地方他太熟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就在这样的肮脏的垃圾场里，远远眺望着远处的五栋大楼。只是回忆起来，都让他喉咙发痒、身体发冷。可即便如此，他却仍然厌恶这样给这里带来所谓“秩序”的组织。
这是比港（/）黑还要罪恶的——他的一片衣摆猛地刺出去，捅穿了王伟的身体——外来者的侵略。
令人意外地，他在龙宫的顶层，也遇到了刘渐。
正如羽贺神知道的，这个男人训练出了无数的影武者。其中的一些，就连自我也被磨灭了；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分不清楚。
“看来，是在下抽到了鬼牌……”芥川并不畏惧。他的异能力具有强大的攻击力，却也不乏防御的手段，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刘渐这样的对手，就连那些有名号的招式都不必拿出来。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用罗生门洞穿了这个男人的心脏，然后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把那团烂肉丢出了窗外——丢进了燃烧的火焰之中。
这不是随手为之的行为。作为行动的指挥，安迪向他传递了刘渐疑似具有「不死」能力的信息。在无效化不在的时候，烧掉大概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案了。芥川虽然深深厌恶着满身都是仿品气息的安迪，可在组织任务上却不会敷衍了事。
在某种直觉的层面，芥川比任何人都要早地洞察了安迪的摇摆和软弱。而偏偏芥川是完全相反的、好像野草一样坚韧挣扎着顽强生活的类型，他固然痛恨安迪与太宰治相似的异能力，但更痛恨的，是那种更相似的、迷茫而无所适从的内核。
他咳嗽着点燃了刘渐剩下的尸体。
在这个晚上，整个龙宫燃烧了起来，扭曲的建筑好像一个巨大的篝火堆，映亮了横滨一角的天空。
「龙头」覆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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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平息之后，黑蜥蜴收队。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一个队员无意间踢到一块恶心的血肉——它沾满了泥土，表面被烤焦了，还在星星点点地冒着火星。“呜哇——好恶心！”他嫌恶地叫出了声。
一旁并排走着的同僚也看清了那东西，于是随口安慰道：“算了吧，我们不是满身都是那玩意吗——还是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这一次我们大获全胜，说不定能休息好几天呢。”
“嘁，真是倒霉。”那队员想想也对，便只是抱怨了一句，顺着心意抡起一脚把那块肌肉组织踢进了海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双重间谍的第八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