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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潜伏与餐桌的见闻 ...
被称作“十代目”的男子与他的属下用意大利语低声说完了最后几句话。
两人的声音传进坂口安吾的耳朵,起初在他听来那只是串意义不明的外语,但话里每个词汇的含义很快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独立的字词衔接成句,让安吾大致弄清了他俩在说些什么。
“乌丸制药的销售代表来了。”
坂口安吾很困惑:自己从未学过意语却能听懂对方的话。他猜测这是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会讲意语,而那两人的交谈内容通过陀氏的记忆直接灌进了安吾的大脑。
这令安吾觉得自己的人格都处在分裂的边缘。
幸好东道主们没有冷落访客,“十代目”从座椅上站起身,张开双臂欢迎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到来。
“想必您就是昨天与我通话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此刻安吾必须透过陀氏的双眼观察情况,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视线在对方手指所戴的戒指上停留片刻,随后礼貌地看向他的脸颊。
十代目……不会有错,陀思妥耶夫斯基拜访的这个人一定就是彭格列家族的现任首领。安吾的心中涌起一阵雀跃之情,这股情绪转瞬间又被陀氏平静的心绪盖了下去。
“初次见面,唐·沢田。”陀思妥耶夫斯基郑重地摘下帽子朝他行礼。
听到他的称呼,沢田纲吉不禁面露苦笑:“别用那种头衔挤兑我,在这里叫我沢田就好!”
狱寺刚想开口纠正就被沢田纲吉用眼神制止了。
“你来得很准时,刚刚我还在和狱寺说起你之前送来的书——《罪与罚》,这个书名感觉听着耳熟呢。”年轻的彭格列首领似乎对手里的书很感兴趣,“我隐约觉得它跟我们家族的历史有点渊源。”
他停顿了一下,看神情是真的努力在回忆彭格列和“罪与罚”之间的关联。
“没想到您会喜欢那本书,啊,如蒙不弃请收下这个——”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笨拙地提起手里的纸袋,里面是蜂蜜蛋糕和酒瓶。
他当真扮演起了一名制药公司的销售人员,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诚惶诚恐的谄媚劲儿。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底细,连安吾都可能要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演技所迷惑,误把他认作一个到处跑业务的社畜。而彭格列那头也极尽谦恭有礼之能事,看得安吾目瞪口呆。
没见过这么讲礼貌的Mafia首领跟恐怖分子。
“啊啊,不要再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京子都做好了菜在等你们,你们到底要不要过来啊!”异常洪亮的声音突然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耳边炸响,掐断了他还在酝酿中的客套话。有只粗壮的胳膊横伸过来挽住了陀氏的肩膀,“你就是那个乌丸制药的人?正巧,今天中午是我妹妹亲自下厨,你要不要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先吃午饭再谈正事?”
乍听是个问句,话里话外却浸满了“不来就揍死你”的热情。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他晃得像棵豆芽菜,只有默默点头的份。
“喂草坪……笹川!不要这么粗鲁地对待客人!”
狱寺的抗议完全无效,没等他把话说完,笹川已经强行拖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向厨房而去。沢田和狱寺面面相觑,都发出了“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哀叹。
还未来得及跟彭格列首领说上话就被某个热血青年拽走了,坂口安吾这趟调查之行可谓曲折无比。
目前为止他觉得自己收获了不少重要情报:彭格列家族的首领和其中一个高层都是日本人,这在意大利帮派里实在罕见。他们日常交谈甚至也用日语……难道彭格列现在这班人马都是在日本招募的?
凭借这几分钟内的所见所闻,坂口安吾逐渐得出了一个和江户川乱步相近的假设:彭格列十代家族有着深厚的日本背景,而这种规模的组织应该在日本留下许多活动痕迹。
事实恰恰相反,他曾对彭格列做过些许调查,此前从未听说过他们在日本有什么活动。逻辑与现实的落差让安吾疑惑不解,他注视着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摁在餐桌旁,连送进嘴里的食物是何滋味都无暇细品。
好在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记忆,万事由他掌握着行动权,安吾无需做任何事就能尝到面前的料理,窥视彭格列家族的日常生活。那个肌肉男真没吹嘘,彭格列家族的某人厨艺相当厉害。
他看着自己的手叉起意大利面送入口中,又就着桌上的酒杯大灌一口。加热过的红酒盛在粗陶杯子里,散发出葡萄酒和香料混合而成的芬芳。这杯酒即使没有亲口尝到也令安吾感到有些飘飘然,陀思妥耶夫斯基能连着喝下数杯,看来是个酒量非凡的男人。
“哦,不愧是干销售这行的,你这家伙原来深藏不露啊!”坐在旁边的笹川了平大声赞叹。
彭格列家族的餐桌氛围跟安吾所知的许多帮派组织不一样,给人的感觉更像家庭聚餐。除了那个银发的男子对首领毕恭毕敬,其他人都用对待平辈的态度亲昵地跟沢田纲吉说话。沢田更是笑容满面,看不到一点首领应有的架子。
这样的人真有能力挑起战争,主动袭击港口Mafia吗?坂口安吾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问号随即被消化了,显然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有相似的疑问。在用餐的间隙,他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评估着沢田纲吉的实力。
能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想到一处去让安吾觉得很新奇:他还以为正常人是搞不懂陀思妥耶夫斯基脑袋究竟装了些什么的。
组织的氛围很是和睦,首领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意式料理的味道很好……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念头无一不命中安吾内心所想。他还很配合地看了一眼窗外,这恰恰是安吾需要的视角:他不知道彭格列首领本人现在究竟身处日本还是意大利。
“抱歉,我好像喝得有点多。”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上哪儿……能洗个手什么的。”他说话的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
“呃,就在走廊尽头往右拐,需要带你过去么?”笹川了平关切地问道,他刚刚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棵豆芽菜产生了点亲近感,毕竟对方认真品尝了他妹妹做的每一道菜。
“多谢,不用麻烦了。”
陀氏推开座椅,一步步慢慢走出餐厅,朝笹川了平所指的方向走去。
干得好!
坂口安吾捏了一下不存在的拳头,他也想再多看一些彭格列家族据点内部的模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每个行动都正合他心意,总能他想到一块去。不过他不该喝这么多酒的,意大利人佐餐酒的后劲相当大,刚入口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酒意上来后脑袋就开始犯迷糊。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十米,八米,很远,他走得很慢。
陀思妥耶夫斯基应该真的喝醉了,连带着入侵他记忆的安吾也感受到了醉酒的难受。脑袋里像有把小锤在不住地敲打着,口干舌燥,胃里也开始翻腾。
这是读取记忆的副作用,忍耐。坂口安吾这样提醒着自己,与此同时他感觉陀思妥耶夫斯基心里也在想着相同的事,忍耐。
“……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和我想到一块去?”
安吾的神智逐渐陷入泥沼,他分享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绪,自己一点点地放缓了思考的节奏。
“在场的彭格列家族守护者有三人,看样子他们和沢田纲吉关系很亲密,但最强的守护者没有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脑中用自己的母语思考着彭格列守护者的阵容,他的想法透过记忆直接灌进安吾的脑海,即使安吾不通晓俄语也能理解他的意思。
“其中最年轻也最弱小的是那个叫蓝波的男人,实力跟其他两人不在一个档次上,不知为何能跻身守护者的行列。”
他突然换成意大利语继续思考,这种语言和心理上的落差让安吾觉得自己坐上了一辆过山车,驶过一段平稳的轨道后突然狠狠俯冲下去,眼前的风景一片模糊。意大利语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更陌生,于是传进安吾脑中的讯息也开始出现断片。
为什么,他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想问题?为什么……
酒精、困倦,或许还有坐过山车时的头晕眼花。坂口安吾越来越分不清哪些念头是从陀氏的记忆中来的,哪些想法是他自己的。
他的思考越来越慢,脑袋里开始被填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记忆。有那么几秒钟简直是陀氏在替他想事情。
有些东西不对劲……
坂口安吾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但此刻他的头脑一片混沌,连直觉发出的警告都如此微弱。那股自救的意识很快落入陀思妥耶夫斯基思维的漩涡里,被吞入水底不复得见。
“必须见到更多彭格列家族的成员才能判断他们的实力。”
这个想法安吾当然也赞同,只是他现在已无法分清这是陀氏的想法,还是他自己的想法了。
注1:陀思妥耶夫斯基用“唐”作为阿纲的敬称是源自西西里旧俗,Don被用来尊称Mafia家族首领,除“阁下”外中文也有译成“老头子”的,阿纲最怕这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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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潜伏与餐桌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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