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链》行路长

194、背锅的人

　　按照江点兵的陈述，他被定了重大飞行事故罪的原因是违规操作导致了航空器损毁。这个事件中并没有人员伤亡，因此判决给他定的是第一档的法定刑。
　　当时的江点兵是民航飞机驾驶员，事发当天他按照之前的常规操作起飞，但是飞机的油表却突然显示异常，于是为了稳妥起见他申请返航，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担心出事的他又反复进行了呼叫，却依然没有回应，最终他还是自行决定趁起飞时间不久返航。
　　这个返航的决定并不是导致江点兵背罪名的原因，真正导致他牢狱之灾的是返航后的降落环节。因为起落架供电故障，导致了飞机重着陆，机身严重结构损坏，甚至差点冲出了跑道，但索性无人伤亡。
　　事发后有关部门对江点兵一行航空人员进行调查，原本江点兵觉得事情主要责任应当落在维修人员身上，并没有太在意调查人员的询问。但是后续调查人员多次找到他进行询问，甚至问了一些引导性问题，他便发现了不对劲，想纠正却也迟了。
　　再后来就是莫名奇妙地被立案，被追责，丢工作，背罚款，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换了一个人生。
　　对责任认定江点兵自始至终没有服过，然而各种方法他都试过，也始终毫无办法。在他看来最应该受罚的人，却领了一个辞退便全身而退，除此之外其他案件相关人也没有一个愿意帮他开口说话，对他家人的请求也直接视而不见。
　　“我想不明白，他们不愿意帮我作证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作伪证。”江点兵的手无意识地抠着手铐上的凹凸部分，眼神盯着某一处，突然眯了起来，继续说道：“后来才知道当事的维修员是关系户，挂了个职。原本是想找个人顶了那个供电故障的问题，但是其他维修工都不愿意顶包，甚至每个人都有相应的证据证明自己当时不负责检查工作，于是关注点就落在了返航和重着陆上。”
　　“不应该吧，你不是说了油表有故障，而且申请了返航？”邵琳感觉这事如果是真的，那江点兵属实是个无可比拟的大冤种。
　　“调查时说油表没问题，而且也没收到过我的呼叫。”
　　“副驾驶呢？”
　　“他也说我没呼叫，甚至还要说我身上有酒味。”
　　好家伙，有酒味可就要大命了。邵琳听了这番话大概也有猜想了，无非就是钞能力掩盖一切，而江点兵就成了替代品。
　　抬眼看了一下于果和邵琳的表情，江点兵又苦笑了一声：“后来我也算是知道了，我就是那个应该替别人坐牢的人，因为那名维修员去找了我的家人，给了他们一笔钱，帮我还了罚款，并承诺让我的刑罚尽量轻。于是我想……要不就算了，把牢坐了，出来也可以找份工做。”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于果微皱着眉，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她放在一旁的烟盒。她一直觉得江点兵是一个有自己骄傲的人，更何况他在背罪名之前还是个机长，收入不菲，还有一定的身份。入狱之后出来可完全就不像之前了，不仅找工作会受到限制，而且还会被人说闲话。
　　“那都是自我催眠罢了，如果一直能这么想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所以又发生了什么？”
　　江点兵皱了皱眉，视线又投向了于果的烟盒。于果会意，又给他点了一根烟。抽着烟，江点兵继续说起了接下来的事。
　　出狱后江点兵也想找份工作回归生活，但是却四处碰壁，加上他也不愿意干没有技术含量屈于人下的工作，于是一直待在家里。尽管妻子以及他的父母都没有埋怨他，但是他自己却越来越偏执，动不动就会和妻子以及父母起争执。直到某天他和妻子吵完后妻子向他提出了离婚，他尝试过挽留，但却没有结果。
　　尽管江点兵坚决不同意离婚，没有去民政局办手续，但是妻子依然带着孩子搬离了家。
　　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一昧沉沦，江点兵下定决心想作出改变，他的想法得到了父母的支持，于是拿了一笔钱开始投资。无奈他的天赋不在于此很快就亏了本，于是又转向了网约车。
　　日复一日的全职网约车司机工作并不能让江点兵的心灵平静下来，收入的落差和生活的拮据让他又开始埋怨起了一切。
　　这种负面的情绪在某天江点兵接到那名维修员的代驾单直接爆发。
　　“他开着豪车进出高级会所，让我当他司机送他回家。”江点兵因为怒火中烧，忍不住捏断了手里的烟，随即又狠狠地把烟丢到了地上，过了几秒后他又伸脚把烟踩灭：“然后我把他揍了。”
　　猜到了。于果和邵琳短暂地对视了一下，随即于果便继续问道：“这和你到警局来闹事有什么关系？”
　　“他承认了自己在政法条线都有认识的人，而且我在案件调查期间也遭遇过……”江点兵说到一半就气得咬牙切齿，话都说不全。过了一会儿他才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具体怎么做逼供也不用我说吧，你们自己也清楚。”
　　“怎么做我建议你说一说，我们会记录下来的。”于果抬手敲了敲桌子，吸引了江点兵的视线后指了指飞速敲击键盘作记录的邵琳：“毕竟笔录我们也会给你看的。”
　　闻言江点兵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盯着于果看了好一阵，似乎在猜测她的话的可信度，又似乎在权衡着些什么。在他看来，于果确实和之前他见到的民警不太一样，这会儿他也才发现了不对劲：“你们怎么没穿警服？”
　　“我们是检察院的。”
　　“检察院？”江点兵的神情又警惕了起来，这个流程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觉得有了那么一丝不正常：“果然是要快审快判，而且还要从重是吧。”
　　“这你就有点想多了。”于果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收起笑容正经地回应道：“我们目前正在进行一项试点工作，我们可以代为履行侦查调查的权力，从刚才开始记录的笔录都是有效力的。而且，我们会尽自己能力帮你的，希望你能相信我们。”
　　“你有多大的权力？”
　　嗯？于果被江点兵的问题问得一愣。见于果发愣，江点兵摇了摇头：“我可以相信你想帮我的心情，但是我无法相信你有能力帮我。”
　　邵琳一直以来也看不惯不公的现象，尽管江点兵的袭击行为她不认可，但是遭遇不公的事她也想帮忙讨个说法：“总有办法的，司法公正是多数人的追求，既然你这个特例让我们知道了，我们就会穷尽自己的手段帮你。”
　　“漂亮话谁不会说呢。总而言之，我就是想发泄不满，想报复，反正日子过不下去了，重新进去吃牢饭反而无忧无虑一些。”
　　“这你可就错了，你想过你父母吗？”
　　“他们有退休金……”
　　“你觉得这是钱的问题吗？”于果步步紧逼的提问让江点兵哑口无言，他的脸色变换不定，随即他便单方面结束了话题：“我没别的话说了，该放我回去休息了吧。”
　　于果扭头看向邵琳的电脑屏幕，邵琳也会意，把电脑屏幕转向于果，并递给了她鼠标。
　　看完邵琳做的笔录后，于果按下打印键，打出了笔录递给江点兵。江点兵倒也干脆，看都不看，直接写下了确认笔录情况的字，并且签了名按了手印，然后便等着于果按呼叫铃叫人把他带走。
　　看着江点兵被人带离，邵琳觉得有些唏嘘，却也觉得他的心理素质有些差。
　　于果深知让江点兵走到这一步还有诸多其他原因，但是这些原因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对案件侦办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她也并不想过多评价他人的人生，于是她拍了拍邵琳的肩膀：“不聊这个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