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斯如斯如

19、第 19 章

　　竹枝送他出府。竹枝默默跟在太子身后走着，心里觉得怨恨，道：“其实江姑娘为辉王妃，圣上是会同意的，圣上如今正值盛年，辉王府越薄弱，朝堂便越稳固，是吗？”

　　“太子殿下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极力促成辉王和尧国公主的婚事，能够与尧国交好，圣上也不好拒绝。您说是为了辉王考虑，其实是为了您自己的势力更强大。”

　　“两位侧妃也是您选的，辉王去他们院子甚少，您也是知道的。难得对江姑娘动了心，两个人好好的，连赵师爷都说是神仙眷侣。”

　　“太子殿下怕是不能体会这种感情。太子妃、辉王、还有奴婢，于太子而言，虽是亲近的人，更是有用的人。江姑娘这种用不上的人，不能与您为营。”

　　“奴婢也想做个无用之人，太子殿下不必惦记奴婢回东宫这回事了。”

　　竹枝说到最后一句，觉得像是赌气之话，过于重了。太子已是一脸失魂落魄，竹枝极少见他失态，后悔自己失言，便缄口不语，默默送出府外。

　　太子径直上了轿子走了，竹枝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与太子作别，想着自己与太子之间，从此再无情分可言了，不由得湿了眼眶。

　　小邢见竹枝低头慢慢走着，似有拭泪之意，不由得跟在她身后，不敢上前打搅。快入内院了，小邢终于鼓起勇气叫住竹枝，诺诺道：“竹枝姑娘，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我帮得上的一定帮你。”

　　竹枝道了谢，接过小邢递的帕子。

　　回了屋子，才发现小邢的帕子上，绣着三两枝竹叶，想着这也太巧合了，再想想以前小邢送她的脂粉盒，这才反应过来，莫非是小邢对她有意？

　　竹枝现在因着太子之事心乱如麻，不愿想过多其他事，对此便不做多想。

　　辉王府的扩建工程时间紧迫。

　　辉王府位置优越，王府西侧园内湖泊和山林面积颇大，但是因为辉王性子，园子内人工修葺甚少。宫里确定了婚期后，太子便请了宫中的能工巧匠，花了数日将辉王府每一次仔仔细细勘察几遍，绘了整改的图纸，然后大刀阔斧的动工起来。

　　原本王府内景观只有奇山异石居多，太子觉得枯燥，又添加了数亩花圃，近百种花丛颜色各异，错落有致，园中添加院落数座，或幽静或富丽堂皇，引人入胜。

　　太子又将自己宫中收藏的奇珍异品选了大部分出来，添置到辉王府各处。命人精挑细选买了几十个丫头小厮，送入辉王府，先让竹枝调教一番。

　　辉王府焕然一新，除了肃雍堂的人，余者皆喜气洋洋。

　　辉王自从太子妃告知江凌霜不知踪迹了后，消沉了几日，太子妃又登门劝慰，说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总不能辉王府和太子宫的人都陪着他受罚。

　　辉王这才重新出了府，面见圣上，说是这阵子乃是打仗时候留下的旧伤复发，所以调养了一阵子。圣上见他确实憔悴了不少，赏赐了不少东西。嘱咐他多休息，在府中筹备婚礼便可。

　　太子见圣上这边已妥当，安心了不少，竭尽所能的布置辉王府，弥补自己对辉王的愧疚。
　　颜臻清请求太子殿下，说她居住世安院已经习惯了，无需加以修饰。

　　太子恐世安院过于简陋，被外人笑话，伤了老臣们的心，然而颜臻清一再坚持，说如果修葺世安院的话，她便搬去京郊的山观里住，太子只得作罢。

　　辉王常常去找颜臻清聊天喝茶，听她讲讲经文。

　　以前辉王对经文不上心，如今闲着无事，听颜臻清讲解起来，觉得其中一些颇有道理。某日去世安院，见颜臻清正在写字，纸卷上写到：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辉王道：“我以前最不喜欢这一句，觉得人定胜天，总不能因为怕失去便不去争取，觉得这是消极怠慢的懦夫所为。”

　　“而今看来，人生在世，不如意的居多，执念其中，伤人害己。印证了这句话，离于爱者，方能无忧无怖。”

　　颜臻清这些时日已习惯了辉王消极，不做多计较，只让琪华泡茶，说是太子妃送过来的好茶叶，让辉王品一品。

　　世安院外有工匠在移栽树木，似乎是桂树，浓郁的香味伴着嘈杂人声飘了进来，两人喝着茶，听着外头的热闹，沉默不语。

　　辉王自嘲道：“说来也好笑，如今住在自己府中，总觉得寄住在他人屋檐下，常常觉得瘆得慌。”

　　颜臻清道：“佛经里面说，万般皆苦。你贵为亲王，尚且觉得难熬，那院外的工匠们呢，这大热天在太阳底下暴晒着，难道不苦？你这几日，常常说做平民百姓好，然而人的悲欢本就不相通，他们经历的苦，你又怎么知晓？”

　　辉王听着颜臻清说平民百姓的苦，想起李侧妃说江凌霜没有接受她的珠宝，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没有钱财傍身，她如何自处，会不会饿着冻着，会不会旧病复发，没人照应。

　　想着这些，又忧心忡忡起来。

　　现在肃雍堂里无人敢提江凌霜的名字，她像是从来没有在辉王府存在过一般。

　　王府里面进了很多新人，肃雍堂也分了几个小丫头进来，清一色水灵灵的样子，个个机警灵敏。

　　辉王想起他的霜儿顶着秀秀的名字刚入肃雍堂时，总是怯生生的，不多说一句话，直到与辉王相熟了，才敢在辉王面前大胆起来。

　　辉王想起那些日子，他拆穿霜儿身份的时候，他苦恋霜儿频频被拒的时候，元宵夜霜儿第一次接纳他的心意的时候，以及他们短暂的甜蜜时光。

　　如今想起来，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