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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夜未央 ...

  •   信璨下意识就躲。

      文羡卿眼疾手快,在他将要逃跑的瞬间,一把从他的身后,将他紧紧的抱住。

      这个时辰,长街归于寂静,树静风止,连呼吸都几近凝滞。文羡卿紧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他乱了序的心跳声,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要乱了。

      “太好了。”就在这沉默无限放大的时刻,文羡卿率先开了口,“我以为我就要找不到你了,没想到,你一在直在我身边。”

      信璨没有挣脱,事实上,他保持着几乎静止的姿态,仍由文羡卿抱着。他忽然问:“你…都知道了?”

      也是他失误,分明那样一个需要时刻清明的人,却在她的身上,屡屡犯了糊涂。

      文羡卿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
      莫不是她弄错了?

      不,不可能!

      那日猎场,她自船上丢弃的帕子,被他完好地携带在身上;在街上不经意间说出只有来自她那个时代才懂得的话语;齐国枣泥馅的酥饼小食,味道和那日江上的一模一样;还有所有不期而遇的意外……似乎一桩桩、一件件,细想起来,自己的身边,总是会有他的身影。

      她知道,她找到他了。

      已经有很多迹象表明,她同样也给了他很多暗示,可信璨从未深想过。也许是当她是个简单的人,也许是潜意识里想让时间再慢一些就好了,也许是从未想过,她会在身后,拥抱住他。

      她闷声笑了起来:“我一时间,不确定你是想让我知道,还是不想让我知道。”

      信璨放松了脊背:“你说你要找到我,我等了很久。”

      文羡卿松开他,将他的身子转了过来。这份温暖太过短暂,让信璨有一刻的怀念。文羡卿抬起头,解释:“谁能想到,居然会是你。”

      信璨也笑了起来,他当初选择接近她的方式,实在是发生了太多故事。至少她现如今的这幅模样,他从未以这样的身份,见到过。

      不过他当然还是希望,她知道,他就是他。哪怕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可只有现如今的他,才是真实的。

      只是他不懂,他连半份都未尝察觉。文羡卿声音带着哑,隔着晦暗不明的月华,信璨看得到她眼中泛着泪花。

      文羡卿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末了,才吸了吸鼻子,慵懒地解释道:“你曾经陪我走过一程,后来在这里遇见你,很多我曾经说过的话,你曾经做过的事,一些东西,都让我熟悉。而我也知道,那些事情,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懂得了。”

      信璨了然,他知道她从不属于这里,她曾经方方面面,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心性,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如今,也许是自己不经意间某个细节没有注意,而那些,是只有她才能体会。

      信璨伸手,拂去她眼角那本不存在的泪,笑道:“我还在想,你说的,到底要怎么找到我。是因为我说的话吗?还是因为某些事?”

      文羡卿没想到他不清楚,也许他在自己面前的所作所为只是随性而起。文羡卿垂眸只挑出来一样说道:“在这里,可没人知道女朋友是什么意思。”
      信璨恍然忆起,那次去挑礼物,自己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接了过去……

      “我没想那么多。”他解释。

      看来,那时起,她就察觉了。他想。

      “要不是一开始你帮了我,恐怕现在我不可能来这里的。”

      文羡卿一直在想,以祁家的势力,怎么允许她混到那条船上,或者,仅仅凭借她自己,恐怕连文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当在猎场,看见那个荷包中,自己丢下河中的帕子,什么小道士,空箱子,一时间全都串了起来。

      只怕,他很早就在了。
      或许,来到文羡卿的身边,比她所料想的,还要早吧。

      这些话文羡卿没有说,有些事,她还是会藏在心里。

      信璨理所当然道:“你有危险。”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惴惴不安,只怕当时只差一步,就差一步。

      只是现在想来,最怕的不是棋差一步,只能见到刀下亡魂,而是他分明记得,在面对那柄冷冽刀剑时,她不是恐惧,甚至,是隐隐期待的。

      信璨不知道她在妥协什么,只是那样可有可无的眼神,午夜梦回时,在他的梦里记了很久。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没有把话说全。

      文羡卿笑了,她当初只是饿了,有些邋遢,怎么到了危险的地步,又惹得他还要伴做另一个身份来帮他,让她平白无故地心存怀疑。

      “只是一点小麻烦,我会解决的。”她道。

      “怎么会是小麻烦?”信璨有些着急,他实在不喜欢她这幅什么都漠视的态度,他分明出现在她的眼前,可又似乎什么都抓不住。

      文羡卿不知为何他忽然生了气,自己只是饿了几顿。但念着他特地送来吃食的好,她还是放软了声音,妥协道:“我下次不会了。”

      信璨没说什么,但他的态度让文羡卿知道,他心情好了许多。

      文羡卿接着说道:“左右我现在不会走了,就在京都,就在这里。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帮我吧,我现在也想懂了。信璨,有你在,我不会再有危险了。”

      这句话让信璨的嘴角,都有些藏不住地勾起了弧度。

      “信璨,你知道吗?当我发现你是你的时候,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现在知道了。永远不会忘的。”

      “对了。”在信璨打算送她回去的时候,又开口问了一句,“你之前说东西,什么东西?”
      他可不记得那路上还拿了什么东西——衣服?

      “哦。”把这件事忘了的文羡卿,自然而然地开口,语气还有些不解:“我的帕子,装点心打的,你当船工时拿去了。你拿那个做什么?”

      “等等。”信璨住了脚步,忽然打断她,“我是那个船工的事你也知道了?”

      看着信璨一脸惊讶的表情,文羡卿怀疑:所以你刚才表现地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夜色渐弄,寂静无人的长巷里,两人沉默着来,依旧,只留下规律而协调的脚步声,或轻或重地响在这片,谁也没有说话,享受着这份旷远,又结伴无声地归去。

      文羡卿跟在他的身边,鼻尖似乎还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她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依仗这浓黑的夜,她悄无声息将手蹭了过去,那一小截指尖,正巧勾到那近在身畔的另一截指上。

      他没有动,文羡卿却明显察觉到,他的手指有些僵硬。
      再细瞧,连影子也行地别扭极了。

      明黄的灯悬在天上,将月色拉得无限长。

      他们没有牵手,却谁也没放手。

      ——

      昏黄的油灯将内室照的不甚明亮,文羡卿低头认真算着什么,豆大的烛火轻微摇曳,文羡卿困惑地抬起头,认真听了听,未察觉到半点声响,复又埋首与桌前。

      “噔噔——”

      似是屋外的风声太大,呜呜咽咽地不断敲击着窗棂,文羡卿忍得不甚烦躁,“哗”地一声推了案前堆砌的书卷,大步踱到窗口,一把撑开了窗户。

      “你……在这里做什么?”文羡卿不解地看着站在几丈外,正摸索着手中小石砬。踌躇犹豫不前的信璨,“快进来,外面冷死了。”

      闻言,信璨二话不说,丢了手中石子,快步翻身走了进来,一边揉搓着双手,一边看着她关窗,又拢了拢有些奄奄一息的炭盆,问:“你在做什么呢?”

      他看向那桌子上一对书,粗粗望了一眼,不似国子监日常的书籍,文羡卿给他沏了杯热茶,反问道:“你在外面站了多久,怎么不进来?”

      信璨搓着脸颊,含糊道:“不知怎得,没了面具,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来找你,有些怪怪的。”说着,他又四下看了眼,继续道:“总觉得于礼不合。”

      听闻他的话,文羡卿笑了起来。

      “怎么,你难道觉得,这两个人完全没有差别?”

      “不不。”文羡卿掩盖了笑意,忙解释:“若是先前不知道,那现在看着你,顶着这张脸用这幅语气在我房间里,我还是会有些错乱的。可是,我不是早都知道你是谁了吗?你的样子,早就在面具下重叠了,所以,我对你没有什么两个人的概念。”

      至于什么女子的闺房外人不得擅入,文羡卿从小接受的不是这种教育,没有这样的界线,但是她没敢说。信璨想了想,似乎这确是事实,他的身份,早就不是秘密。

      见他依旧在沉思,文羡卿好笑道:“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在外面站了许久吧?”

      信璨老实的点了点头。

      文羡卿对他说:“下次直接进来就好,天越来越凉了,别冻着。”

      信璨看了眼地下的碳盆,又看了看点了满屋子的灯,问她:“你这是在忙什么。”

      文羡卿与他闹了一会,正色坐了下来,又开始整理桌山的纸张,“账目,应当是年关了,祁家的帐归整的有些急,祁大哥就交给我做了。”

      本来正欲伸手去那拿些账本仔细看看的信璨,得到她的回答后,悄无声息地又收了手,佯装无视一般,安静地趴在她的一旁,看她计算。文羡卿本打算将手头的数据处理完就好,等她揉着酸胀的眼睛抬起头时,才想起来,已晾了信璨许久了。

      “我今天有些忙。”她歉意地对他说。

      信璨道:“无事。只是下次白天再做吧,太晚了,别熬坏了身体。”

      文羡卿整理了账本,将书卷拢到一处,对他道:“只是这两天有些急,那些数目都不难算,就是茶叶和生漆的数量太杂了。”

      “生漆?”信璨挪动油灯的手顿在半道,文羡卿看着他奇怪的表情,也停下自己的动作,问:“怎么了?”

      “没,我以为你在做国子监的功课。”

      文羡卿好笑道:“自从三殿下的事情一出,我早就不去了。”

      “哦。”信璨含糊地停了对话,似方才的错愕只是错觉,他在文羡卿探究的眼神中,很自然地拿起她手中的笔,奇道:“我方才一直在看,这是什么?”

      虽是心存疑虑,却还是道:“笔呀。”

      不怪信璨好奇,文羡卿实在用不来毛笔那软趴趴的笔头,自己想了法,羽毛,木炭试了一圈,总算想方设法弄了这么一截。既然信璨不打算继续,她也就顺其自然拐了话头,“那种毛笔我实在用不来,太软了,写字跟刷墙似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信璨笑了起来,他试了试这个有些像画眉用的东西,他又突然问:“你用这东西,太傅不会说什么吗?”

      文羡卿把账本收回箱子里,“我不是不去了吗,当初也不过敷衍了事。如今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谁还有时间管我。”说着,她坐到信璨对面,正色道:“我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个身份给改了,现在没半点方便,反而惹了不少麻烦。”

      信璨听懂了她的话:“有主意了?”

      “嗯?”文羡卿笑着挑了眉:“就等待时机了。”

      不知道她的打算是什么,信璨也没有追问,他忽然道:“三殿下放出来了。”

      文羡卿一口气噎在胸中——好好的气氛,怎么尽说些煞风景的事。

      见她沉默不语,信璨解释:“不过你放心,他被没收了家底,如今亦失了势,再无任何可能。”

      文羡卿无所谓道:“难不成就因为猎场我找了他的麻烦,他就要一股脑的将事情报复在我身上?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另有他人,冤有头债有主,他不会这么没有轻重吧。”

      “谁知道呢?”信璨的认真让文羡卿也不再轻率,“他一贯如此,就怕他为达目的,做那些不入流的事。总之,日后你行事千万小心,若是可以,在外去哪告知我一声,我陪你。”

      文羡卿伏在桌上,看着他的眼睛笑:“你还能天天都陪着我啊。”

      信璨却不假思索道:“可以。”

      “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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