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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烧香作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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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陆离从睡梦中彻底惊醒,发现龚淮安愁眉苦脸地站在他眼前,一张大脸凑近看他。
陆离惊恐得四肢向前一伸,险些一个趔趄从躺椅上掉下来,有气无力地道,“青天白日你想吓死我?”
龚淮安愁眉苦脸地说,“不是殿下你让我找办丧事的东西,我这不找来了?”
“谁说我要办丧事?”陆离盯着龚淮安那张比丧事还丧的老脸,无奈地笑,“你们哪里猜得到我的心思?”
龚淮安压根不想猜,烦躁地皱着眉说,“那些东西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怎么不要,多备点!”
陆离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驱散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从躺椅上坐起来。
龚淮安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问了句,“要不找老华给你瞧瞧?”
“别!”陆离起身时,只觉头晕目眩,身子一晃,险些摔坐下来,龚淮安虚虚地搭了把手,被他拒绝了。
只听陆离打趣道,“老华凶神恶煞的脸能当门神,别吓我,我还小。”
“老龚你就不一样了,长得老是老了点,比起他还是温柔得多……”
“……”
龚淮安的脸色一言难尽起来。
“得了,把那些东西放后院,过几日再用。”
陆离找来西槐,三人一起去拖花圈。
“等到何时?”龚淮安忍不住嘀咕了句。
陆离看了他一眼,眉头舒展,神秘地笑起来,“等流言发酵到一定时候。”
好几日,陛下没有召集早朝,按理说,早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断过,百年来历代皇帝风雨无阻得热衷开会,若有急事,还会另外增设朝议,到了元康帝晚年,年岁已大,身子骨经不起日复一日的会议,时常隔三两日才开一次朝会。
那夜的事在京都城炸开了锅,一时间议论四起,都在传镇国公维护太子,不惜违背圣意。
嘴长人身上,越传越离谱,到了后来,什么国公爷为了太子打皇帝,打算成婚后解甲归田,不再理会北境军事……
最后,落脚转移到沈恒之身上,人们揣测,这位神兵天降的惊世将才,一旦婚后归隐,南秦该如何对抗北楚?
陆离以为议论对象会是他,看来他着实上不得台面,大家伙关心的还是镇国公会不会因为婚事误了国事。
原以为流言都是负面,想不到传着传着成了这么个结果,陆离着实没想到。
陆离带着一行“妖魔鬼怪”行至洪武正街,引起不小轰动,路人纷纷围观,不少人认出太子,一传十,十传百,开启新一轮议论。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叫花子杵着根拐杖,一撩长发,传来一阵酸臭味。
边上的人闻到味,纷纷捂鼻退后,躲得远远的,叫花子难为情地笑道,“失礼了失礼了,在下脏污之躯辱没各位贵人的眼,请各位见谅。”
这个叫花子说话极为客气,倒让路人不好意思起来,他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恭敬谦卑的笑,自觉地离远,目光看向早已消失不见的陆离,“这位太子……见他红光满面,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那可是一国太子!能不富贵吗?”一个路人甲站出来说。
紧接着,他旁边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笑了,“你懂什么?太子大婚后要被废,被废的皇子,连庶人都不如。”
路人甲闻言皱起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人家是皇子!”
“又不懂了吧,皇子间争权夺势,那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当初的宏王不就是夺位失败丢了性命。”
南秦民风开放,普通百姓闲来无事会妄议政事,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乞丐大笑起来,“这位兄台说的极是,天潢贵胄的皇子,整日提心吊胆悬着脑袋,还不如咱们普通老百姓逍遥快活,日子纵使清贫了些,但不必日日悬心。”
乞丐的一番话,几个人点头赞同,“确实如此。”
太子的队伍转个弯再没了影,人们没了热闹看,走的走散的散。
人群中的叫花子一甩乌七八糟的毛躁头发,杵着个拐杖一瘸一拐地在走路上,不知从哪弄了个酒壶,边走边停下来喝一口,活像个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
陆离差人请了御史大夫黄立生和小国舅柳成文来宏王府,等他到时,柳成文和黄立生已经在府门外候着。
另外还有一个人——相国寺的空寂大师。
柳黄二人瞧见太子拖着几十架花圈和纸钱,互看一眼,恭敬地向了陆离行了礼。
空寂大师是得道高僧,和陆离又有些过节,若非陆离行镇国公的定义把他骗来,他未必肯卖陆离面子。
见到太子独自一人前来,空寂知道自己上当,他沉着脸,不情不愿地行了个佛礼。
陆离一上去,重重地拍了下黄立生肩膀,“大国舅爷、假道士和老何忙着查案,我只有把你薅来了。”
三司为了查北楚皇子在京都密谋的事四处奔走,听闻他们接连几日睡在大理寺,忙得不见鬼影。
黄立生一个哆嗦,吓得腿软,拱手道,“太子言重。”
小国舅身为京兆尹,平日里管京都府大小事务,忙得不可开交,被太子强行叫来宏王府,埋怨地看了眼太子身后的晦气玩意,“殿下今日叫下官和黄大人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国舅爷急什么,等会就知道了。”
他挥了下手,命西槐抬上花圈,摆在宏王府大门两侧。
“殿下这是……要给宏王办丧事?”柳成文皮动肉不动地扯着脸,宏王算起来是他的外甥孙,太后极力庇护的人,比陆离这个不受待见的孙子不知好哪里去,陆离所作所为,想必此刻已经传到太后耳朵里。
“哪有,我在为他驱邪,”陆离客气地向空寂回礼,妖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不是特意请了相国寺大师前来。”
说到驱邪,几人神色变得苍白。
“哎,太师之子死于非命,听闻是鬼怪作祟,缠着我的大表哥……”
陆离招呼手底下人做事,围着宏王府门外的院墙点香炉烧纸钱,一时间黑烟滚起,浓尘黑雾把府邸围裹成一个圈。
一行人被烟呛得连连退后,黄立生道,“殿下,万一走水怎么办?”
“放心,烧不死人,只能烧鬼。”
言罢,他盯着空寂足以照镜子的锃亮光头,“大师,可以念经作法了。”
空寂没搭理他。
陆离把目光从他身上扯下来,冷魅笑道,“传闻世上有种东西,活人瞧不见,唯有神综和修炼秘法的人才能看到,那些东西不能往生,无法还阳,他们不怕活人,更不怕死者,只怕一种东西……”
黄立生探直脖子道,“怕什么?”
“怕祭祀。”
陆离含笑看了空寂一眼。
生死局既然是鬼宗布下,那么,宏王必定和鬼宗勾结,但他肉眼凡胎如何瞧见这些东西呢,暗中帮他的人,要么修道,要么参禅……
一片静默中,只听香烛滋溜的声响。
青天白日,太子在宏王府大门前祭祀,当真匪夷所思。
小宏王陆云赫在府中禁足,此时正在桌案前誊抄佛经,听到外人传报外头动静,他随手将佛经丢入火盆中烧毁,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太子比我想象中聪明。”
下人痛呼了声,“殿下不出去看看?”
陆云赫平静地抬起眼皮,一双深邃漆黑的眼底如深渊似的深不见底,又如玄冰冷冽。
“请他们进来。”
得了陆云赫命令,管家带领一行人急匆匆地打开宏王府大门,迎面而来的浓烟呛得一行人眼泪鼻涕直流,一阵剧烈咳嗽后,管家丧着脸出来迎接,“太子殿下,您要火烧宏王府?”
陆离笑得很诚恳,“看来我地位低了,若是当朝首辅前来,宏王定会亲自迎接。”
管家尴尬地擦了擦呛出来的眼屎,佝腰偻背地请陆离进去。
陆离颇有兴致地观赏宏王府的景色,一进屋便是四四方方的池塘,池塘里碧色绿影,锦鲤穿梭,两岸还有形态怪异的假山陆石,修剪整齐的葳蕤果树。树下养着珍奇异兽,有仙鹤有孔雀,水池岸边还有珍稀白尾银鹭。
一行人穿过一道笔直的拱桥,通往正堂。
陆离边走边对黄立生说,“宏王殿下怪有钱的,御史大夫身为监察官,不查查他的账目?”
黄立生笑道,“查账是容大人的事。”
“黄大人,”陆离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小宏王不受陛下待见,不必费尽心思替他掩护,他的账一查一个准。”
引路的管家听到这话,忙回头说,“我们殿下得老王爷留下不少产业,这些产业经殿下打理,这些年赚了点银子。”
“哦,赋税交了吗?”陆离若有若无的摸了下下巴。
“那是自然。”
管家刚说完,陆离回头对黄立生说,“他名下产业繁多,你从赋税名目查起,定能查出眉目。”
黄立生忽然感叹,太子殿下真能兴风作浪,指挥他查小宏王的账,把他当兵器使?
小国舅走在边上没说话,陆离的脑袋凑过来,“国舅爷,你顺带查查这些东西哪弄来的,京都府怎么能豢养野生动物。”
“太子殿下,这不归我管。”柳成文的脸抽了几下。
陆离存心和陆云赫过不去,一个劲的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万一这些珍奇异兽成了精,会通风报信,在你们眼皮底下和北楚互通消息,你们也不管?”
提到通敌罪名,二人不再多言,没有实质证据指向宏王,任由陆离巧舌如簧,他们一概不理。
陆离沿路走沿路胡说,他过过嘴瘾,压根没想两人能听进去。
后院里,陆云赫听到下人传来的话,他终于起身说,“带他们去正堂。”
陆离一进正堂,其他人坐着喝茶,他倒好,左翻翻右看看,管家怕他弄坏东西,寸步不离的守着。
旁人都说太子讨人嫌,管家此刻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人见人厌!
陆离站在紫檀架子大理石大插屏前,仔细观摩着屏风上描绘的一副山水图,顺手拿起装饰的花蕊瓶,将其放在屏风高处。
“殿下!”老管家吓得六神无主,“您这是要做什么,仔细摔了。”
“我就想看看它摔不摔得碎。”
“……”
正当陆离糟蹋满屋子宝贝时,内堂的一扇槅门后,传来陆云赫的声音,“太子殿下。”
陆离回头看去,笑道,“哟,正主来了。”
他上去指着手里瓷器说,“好东西!黄底青花松竹海纹压手杯,这玩意价值不菲。”
“殿下喜欢,便送你了。”
“那敢情好,”陆离笑盈盈地攥在怀里,“还有那扇紫檀屏风,我也喜欢!”
陆云赫脸色微变,莫非太子此行目的是为了搜刮他府邸的珍贵宝物?京都珍奇异宝数不胜数,传闻太子府铺地的转头是用金子砌的,他犯得着眼馋这些?
“太子喜欢,我都送你。”
陆离点头点的脑袋要掉了……
陆云赫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衬得他肤白清冷,恍如一个幽静的活色美人。
他漆黑的眸子动了动,直直地盯着四处张望的陆离,“太子殿下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这几件宝物吧?”
“没有没有,”陆离摆了摆手,大大方方地说,“我这是顺带搜刮。”
“殿下想如何?”
陆离:“我夜观星象,察觉到宏王府将有灾祸降临,特意请了空寂大师来作法!”
“你不就是那个灾祸么?”陆云赫清清冷冷地笑起来。
陆离敛去眼底笑意,正儿八经地和陆云赫对视一眼,道,“宏王说得对,我这个灾祸来了,宏王府将要大祸临头!”
陆离转手把瓷瓶往身后一递,西槐正要上前接,忽然,太子一松手,瓷瓶扎扎实实地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
一个上好的瓷器顷刻间摔得粉碎!
满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陆云赫终于正式看向太子,太子妖冶的眉眼承袭陆家人,却比其他人更加妖异,他眯着那双眼,眼里却看不到任何情愫。
看似在笑,却没有笑意,以为他愤怒,也没有怒色。
二人之间,不知何时裂开一道深长的鸿沟,化成水火不容的两方。
正当他们谁也没出声时,不远处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似是拐杖触底的声音。
再一看,通往大堂的拱桥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悠闲踱步乞丐。
乞丐撩了下头发,露出几天没洗澡的脏脸,眼睛里含着一方高深莫测的笑,是那样温和柔软。
“哎呀。”乞丐正往前走,岂料一个趔趄从拱桥上跌下来,还好有拐杖杵着,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出现在素净雅致的园景中,这幅景象实在辣眼。
更辣眼的是,叫花子脱了鞋,把鞋往池边一扔,磨蹭了几下,赤脚朝他们走来。
陆云赫见乞丐脏兮兮的破鞋落在洁净的地面上,脸色骤变,怒不可遏的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陆!云!寰!”
“诶,在这呢!”叫花子使劲地朝他挥手,激动地喊,“阿赫!想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