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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拷问(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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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太阳还很大,荒野上却下起雨来。
黎沃撑开折叠伞,他向远处望去,一条彩虹映入眼帘,它从荒野的西端横跨至东端,色彩鲜艳得如同人工假物。
他漫不经心地走在荒野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是他与乔霖争吵后的第二个星期,那以来他们一直没见过面,甚至连讯息都没有互传。
黎沃一直在反思,他为了革命派的利益,忽略了乔霖的感受,甚至将他身上千斤重的“责任”看作一根鸿毛。
——我真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黎沃心想。
他决定让二人的关系冷却一段时间。
乔霖隶属白阳高层,自己隶属革命派,尽管对于白阳、边缘的人种界限已不再忧虑,但“表面签署和平协定,背后暗自龙争虎斗”的两大军团,依旧是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归属地有着母性的灵魂,那是自幼时起就建立观念的地方,哪那么容易说弃就弃。
但只要想起两个星期前的争吵,他都会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乔霖也能不能多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总是藏着掖着不信任我。黎沃讨厌不被相信的感觉。
可是……就算这样,青年还是忍不住深深思念着他。
乔霖冷淡的神色、肃杀的面庞、精瘦的腰部和清高的身份,是黎沃不可言说的性|癖,无数个气血方刚的梦中,他总能看见趴在身下的乔霖眼角通红,床单被黏稠的液体染湿。
而这几个月以来,深深勾住黎沃的是乔霖的温柔。他喜欢这名白阳人毫无城府的笑容,喜欢他耳根出卖内心的故作正经,喜欢他为了自己担心焦虑的神情,喜欢他耐心指导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城堡燃烧之时,乔霖扑上来吻自己的情景。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黎沃很想问出这句话,但一到嘴边,他就慌得不行,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反复咀嚼几遍,还是尽数咽下了。
雨有点下大了,彩虹的颜色渐渐退去,云层变厚,天空透出一种蒙蒙的灰。
雨水斜飘到黎沃的手上,他想起当时扶上乔霖腰部的触感……
“糟糕,我在想什么啊我……下贱不下贱,说白了你小子就是馋他身子吧……”
黎沃红着脸自言自语道。
雨越下越大,惊雷炸响,闪电划破天空,黎沃的伞被风吹得快要“翻肚皮”,他准备回去了。
但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三个人在远处奔跑。
那是三个孩子,他们没打伞也没穿雨衣,就在荒野上艰难地走着。
领头的男孩戴着眼镜,双手搁到脑袋上挡雨;身后一个瘦瘦的男孩腰间别着把枪,牵着一个女孩的左手,女孩伸出右手手指,嘴巴在大雨里一张一合,好像在指着路。
他们在往荒野深处走。
——干嘛呢?!这么大的雨!现在的小孩不要命了吗?!
黎沃朝他们挥手:“喂!那仨小孩儿!干啥呢!快回来!!”
领头的孩子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可目光相汇的一刹那,他却大吃一惊,身后的两个孩子同样看到了黎沃,他们就像避恶鬼一样拔腿就跑!
……队尾的女孩还发出了声刺耳的尖叫。
黎沃:“?”
他收起伞——风的阻力让他不能快速追赶,黎沃在瓢泼大雨里朝他们叫道:
“雨太大了!不要进树林!!”
三个孩子就像没听到他的忠告,身影一晃就没入了灌木丛中。
黎沃心里泛起凉意——这三个孩子的背影与六年前玛格、魏贤和宫田志的背影重合,他的小队也是进入荒野后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玛格已不想再提,魏贤的死让黎沃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宫田志……也从此不知去向、杳无音讯。
他追逐着他们,好像在改正一个不可能改正的错误。
周边的景物越来越熟悉,随着脚步的深入,他发现这些孩子在往废弃的实验室里跑!
——绝对、绝对不能进入那里!
可因为路面太滑,他摔了一跤,非常不帅气地撞到倒塌的树干上,后腰撞得就快断了。
他嘶着气站起来,发现孩子们已经没了踪影。废弃的实验室就在眼前,在大风大雨中孤寂地静默着,没有任何生气。
黎沃抽出靴后的小刀——乔霖不知何方神圣,竟从城堡的废墟中给自己掏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只听“啪嚓”一声,黎沃身体比大脑快,已经往旁边滚去,破开的窗玻璃碎片只是划破了手臂,没入泥泞的土地中。
黎沃看见,两个人从实验室里被抛了出来,他们像死鱼一样趴在泥滩里,身形比例都一模一样。两人的后脑勺都开了个恐怖的大洞,但奇怪的是,里头却没有血液、神经和大脑,而是各种电线机械。
他们都穿着白阳的制服,只不过,一人肩上的太阳徽章下有个“α”标识,一人有个“β”标识。
黎沃凑近了一点,当看清了这俩人完全一样的侧脸后,他深吸一口冷气,手掌心冒了汗:
这俩人,跟当初作为人肉冷冻器、被投入城堡的克隆人一模一样!
他一定要找到那三个孩子!黎沃下定了决心。
至于那三个孩子,当然是蛾子、天牛和彩蝶没错,他们为什么要来荒野,时间还要往前追溯一番,才能娓娓说起。
…………
黎沃与乔霖不欢而散后,革命派针对白阳城堡内搜出的光盘研究还在继续。
鼠耳主动接管了这一项目,因革命派内空间纯属的工具全被破坏,他便用仅存的一条手臂,将几箱几箱的光盘搬入了房子内。这是萨福给他的,他本来不想要,在下水道里才更有安全感。
但考虑到这三个孩子,鼠耳还是收下了。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臭烘烘的下水道里,他们一定要走出去。
彩蝶听见声音,跑出来迎接他。在鼠耳坚持不懈引导她相信“甲虫没有死,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休息,恢复体力了就回来”这一说法后,小姑娘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状态。
孩子就应该多笑笑。
鼠耳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心思细腻的天牛就没那么好办了。
鼠耳让年纪最大、内心也最成熟的蛾子看着他,时不时向自己报告天牛的情况。
蛾子说,从城堡里出来后,天牛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候饭都不吃;偶尔出去一趟,就说要找哥哥,一去就是一整天,回来也什么都不说。
蛾子推了推圆圆的眼镜,他表示很疑惑,换作平时,天牛只要去见哥哥,回来都是笑容满面的,怎么最近就这样了呢?
听完这话,鼠耳的心沉了下去,天牛出去肯定找不到天马——毕竟鼠耳没将天马死亡的消息告诉孩子们。
——找不到天马的天牛,到底是什么心情呢?他会想到哥哥已经死了吗?他之后有什么打算呢?他怎么……不跟我聊聊。
鼠耳先用“可能这小子没从甲虫的死中走出来,你多陪着他”打发了蛾子,男孩临走前,鼠耳从怀里掏出盒隔夜的蛋糕,让他带去分着吃,这是昨天从地下城厨房里顺手捞的,他放了个许久未吃的苹果用作回礼。
蛾子走后他长舒一气,卷了根烟草卷叼在嘴里抽着,烟灰掉落在破洞的袜子上,鼠耳慢慢合上了眼睛,头往后靠在椅子上。
他吐出一口烟圈。
“不想了。”
鼠耳开始分拣箱子里的光盘。
光盘里记录着情|色链条中,女人们与“客人”行苟且之事的全过程,变态程度远超鼠耳这半辈子看过的所有A片,花样多到令人咋舌……还有一两个女人惨死其中,面容狰狞如凶神恶鬼。
工作需要,鼠耳一路浏览下来,他本就过了□□旺盛的年纪,这些视频也过于“重口”,他更多感觉到的还是生理不适。
鼠耳放下一张光盘,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这几个箱子里,每张光盘表面都刻着两个日期,一个写着“生产”,一个写着“发售”。
早在第一次接触这些光盘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既然标出了“发售”时间,说明这些光盘应该已经交到了顾客手中,可却仍存在城堡深处,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么多年调查情|色链条的交易中,他们也从未发觉光盘的踪迹。
只能说明,这些光盘的内容通过网络出售;而且,这种网络绝不是一般的网络——现今革命派的网络技术,虽不能全面搜刮白阳高层内部网络加密文件,但至少能知道流通的时间方向。因此,白阳也会放出大面积的垃圾文件干扰视听,唯有光盘上的日期,革命派搜不出任何消息。
这是现今革命派技术都无法侦查任何端倪的系统。
鼠耳打开另一个箱子,这一箱的光盘表面都画上了五角星,每个视频的开头都打着“互动”二字,同一个女人在性|爱的不同阶段,有着不一样的行为。
就像思维导图延伸出去的枝丫,两个选项后还有多个选项,多个选项后还有更多的选项。
他感到毛骨悚然——虚拟世界可以作假,现实不行。
里面的这一位女性是真真切切完成了每个选项的动作。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这些光盘的内容,被销往不属于巴底律网络的系统,使用那个系统的人,有权利决定视频内容的走向,就像……就像……
他走到床边,从床垫下抽出一本册子,这是乔霖禁书的复制品,让蛾子弄到的——谁知道为什么这白阳少爷把禁书就这样摊在桌上,他不拿白不拿。
他从后往前翻,在中间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就像……“电子游戏”一样,隶属于“互动视频”的分支。
“电子游戏”,听老人说,早在乔多全父亲上台后的“大清扫活动”中,就被一并销毁了,从而不存在于巴底律世界中了。
鼠耳不知道为什么白阳要消除“电子游戏”,因为……这里的人是“游戏中的人”吗?
还在思索时,鼠耳听见了“滴滴”声,信息连接器红光闪烁,他大吃一惊:
还有光盘正在被出售!看不见的系统正在进行交易!
他飞快地找到无标记发售日期的光盘,将其放入革命派最先进的流通搜集器中,他祈祷着一定要找到方向,只见红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流通搜集器表面热得烫手,但显示屏上海空空如也。
不知是否是鼠耳的祈祷起了效,还是革命派的机子突然灵光一闪、升了几级,显示屏上出现了流通方向,上面写着:
荒野实验室。
烟草卷烧没了,烟灰掉了一地,鼠耳抓起一把改进过的左轮激光手枪,快步走入房子内。他吐掉烟草卷,残缺的手臂处袖管舞动。
鼠耳道:“蛾子、天牛、彩蝶,出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