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无原则》面喜内忧

63、第六十三章

　　隔天下午，方雅青在接到萧燃电话之后带儿子去医院。
　　萧燃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一辆显眼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在她面前停下，随即方雅青母子缓缓从车上下来。多年未见，当初还坐在摇篮里哼哼唧唧的婴儿现在已经十岁，如萧燃所料，一身名牌，贵里贵气，就连头顶上那个看起来普通的卡通鸭舌帽都是前几天拍卖会上的压轴。不过想想也是，萧家没有什么穷养儿子富养女的说法，出生在萧家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一种思想—萧家的钱三辈子都霍霍不完。
　　华丽的装点往往最能凸显什么，就比如下了车的萧言言似乎对外界事物充满恐惧，腾出小手慢慢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双黑亮又无辜的眼神小心翼翼看着萧燃。萧燃知道这个弟弟是记得她的，尽管眼里那种热切和期翼并不明显，可她还是捕捉到了。
　　才十岁的孩子看起来就很敏感，萧燃心里不免一痛。
　　“言言，叫姐姐。”方雅青晃了晃萧言言的手臂。
　　萧言言小小的身躯晃了晃，眼睛呆呆的看着萧燃，终是叫不出声。
　　“没事。”萧燃脸上没什么表情，“进去吧。”
　　萧燃能做到这一步方雅青已经十分感谢，没说什么，点点头拉着儿子进去。
　　三人缓缓往里走，中间间隔一米左右，毫无交流，如若不是气质相符，谁也想不到这是一家人。
　　陆云醒这会儿刚开完会，手里拿着讲义，身边围着一大群学生拿着课题报告在请教。陆云醒一边走一边给他们解答，路过二楼走廊刚好看见萧燃抱着双臂大咧咧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孩。
　　“今天的提问到此为止。”陆云醒眼睛黏着一楼排队挂号的萧燃身上，“不懂的地方标记起来下次课题报告我会解答。”
　　说完，一帮学生看见一向敬业耐心的陆老师大步流星的拐弯下楼，然后小跑到挂号处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身旁，两人低头说了几句话，陆云醒退出人群跟坐在等候椅上的妇孺打了声招呼，而后再次返回挂号队伍，站在漂亮女人身后，捞起女人垂在裤边的手和她一起等。
　　目睹了全过程的学生们：“……”
　　所以，陆老师突然兴奋，突然抛下他们这帮渴望知识的学子们是因为被美色吸引了？！
　　陆老师不像是这样的人呐！
　　可他就是这样做了！
　　陆云醒一身白大褂插在挂号队伍里面十分显眼，更何况他身材挺拔欣长，俊朗英气，吸引了不少目光，对面几个坐在药房门口等着拿药的女生时不时往陆云醒脸上瞟一眼，再看见他牵着萧燃的手之后窃窃私语几句便不再作妖。
　　萧燃自然是察觉到了，有些不高兴的转头看了陆云醒一眼，男人似乎没注意这些，微微昂着下巴，眼睛略过她头顶盯着前面挂号的人数，表情在灯光下特别柔和。
　　“你能不能凶一点？”萧燃拽着陆云醒的手臂，突然抬头望着他。
　　陆云醒有些不明所以：“嗯？”
　　“我喜欢猛男。”
　　陆云醒：“……”你看我现在去非洲拜师学艺还来得及吗？
　　……
　　这次的主治医师是已经退休的谭斯教授，精神科博士后，博士生导师，拿过很多科研专项奖，是医谭上人人敬仰的铁娘子。医生这个工作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所以谭斯退休后一直在静养，这些年已经很少出现在世人视线里，但她从小吃医书长大，对这方面有一种特殊的情怀，虽然已经退休，但每周仍会出一次诊，时间只开放一个上午，所以一般人几乎预约不到。
　　预约名额其实早就满了，能挤进来完全是老人家看在陆云醒的面子上，陆云醒的博士论文是谭斯跟着的，她一直很看重这个得意门生。
　　“方姨。”几个人到医院门口，陆云醒转身，看了一眼萧言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言言一个人进去。”
　　精神科与别的科系不同，心理和神经上的创伤并不是肉眼可见的，需要专门的医生进行心里疏通，这时候熟悉的人在场的话往往会给病患造成一种压迫，所以为了能让病患全面进入放松状态，问诊的时候往往只有医生，患者，还有一个护士。
　　儿子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她，方雅青心里始终有些不安：“这……”
　　陆云醒：“实不相瞒，里面那位是我老师，专业性和医术是国内公认的，您大可放心。”
　　“那好吧。”
　　方雅青正想蹲下李跟儿子说些什么。萧言言似乎知道自己接下里要面对什么，小腿慢慢的一步步往萧燃那边挪，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手背碰了碰萧燃的指尖。
　　萧燃此时靠在墙壁上，兴致缺缺的歪头看着走廊尽头那个小小的窗口。忽觉指尖一股温软，她不明所以，低头看着这个和她流着相同的血的小东西。
　　萧言言站着只到萧燃的腰身，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有那么几秒，萧燃从他眼里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胆小怯懦，敏感脆弱。
　　她在心底苦笑，两个孩子精神都不正常，可能这就是萧济中的报应吧。
　　两人对视几秒，萧言言轻轻扯着萧燃的衣服，指着对面的等候椅。
　　萧燃自然只到萧言言的意思，他是担心她会走，让她坐在那里等他。
　　旁边的陆云醒和方雅青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方雅青更是忍不住手掌捂住嘴巴，背对着墙壁呜咽出声。
　　接下来就是等待，毕竟是上班时间，陆云醒把他们安顿好就回科室了。
　　今天是礼拜六，部分医生轮休，医院只有一些值班的医护人员，看精神科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约不到谭斯的号，就更加寥寥无几了。
　　微弱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小窗子投射进来，倒映在冷白光滑的瓷砖地板上，几处斑驳。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空气安静到萧燃似乎能听见对面厕所水龙头滴进水槽的声音。
　　最后，萧燃打破了沉默：“他还不知道？”
　　萧燃的声音低低的在走廊里响起，没什么情绪，单纯得只想要一个答案。
　　说实话，从儿子进去那一刻起，方雅青就陷入一股紧张，她活动了一下交握在一起快要麻了的手指，僵硬的嘴角勉强露出个笑：“你弟弟这病不是感冒发烧，要想好起来得需要一段时间，你爸爸他工作忙，告诉他他也只是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
　　萧燃低着头直接忽略了有关萧济中的内容：“我弟弟这病是怎么得的？”萧燃知道心理疾病一般不会无缘无故诱发，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她当年就是这样。
　　方雅青一脸痛苦，眼泪不住往下流，擦都来不及，好一会儿才顺了口气。
　　“大概是五六年前，有一天晚上我和你爸爸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叫保姆去幼儿园接言言，可是那个保姆趁我们不在就偷懒，睡过头没有去接言言。”
　　“后来警察打电话给你爸爸，让我们过去接孩子，我们到派出所的时候言言就缩在角落里，一张脸青得发紫，浑身都在颤抖，手脚冰凉，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们一样。”方雅青像是极力忍耐着，脸上都是后悔和心疼，“后来警察告诉我们，幼儿园放学以后没人去接言言，他就一个人跑出来，应该是被什么引进了小巷子里。那条小巷子里，几个混混把一个女学生按在地上。那帮人……那帮人狼心狗肺，怕言言坏了他们的好事，就捂住言言的嘴，用绳子把他绑起来，那么小一个孩子，就怎么能让他看这种事情……他们就是一帮人渣……”
　　萧燃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听完后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能从方雅青的眼睛里感受到一个母亲不能保护自己孩子的那种愤恨和无奈。也是第一次，萧燃有些心疼方雅青，也很庆幸当时萧言言没有在萧济中的生日晚宴上。
　　其实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恨过方雅青，在那段不愿别人提起的恩怨往事中，她也是受害者。可是要原谅萧济中，然后每天微笑着面对这个把自己毁得彻彻底底的人吗？要忘掉之前所有的可怕的事情，重新享受那份让人窒息的荣华富贵吗？
　　萧燃做不到。
　　她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双手做到能与萧济中趾高气昂，好不容易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好不容易才活到了今天。最重要的是现在她遇到了陆云醒，哪怕是为了他，萧燃都要说服自己面对那些事。有在天堂里沉溺，有人在阴沟里苟且，有些事情无可避免，发生了只能面对，如果你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那天堂和阴沟就真的是对立面了。
　　萧燃脑子里嗡嗡，心里一万个声音在叫嚣，就在这时方雅青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的哭嗓减弱了些：“小陆这孩子挺不错的，人沉稳也有礼貌，上次你爸爸的生日宴上我就看出来了，他很喜欢你。”
　　萧燃没说话，神色有些怔楞，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神。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既不愿意待在家，那婚事我和你爸就更加拿你没办法了。”方雅青叹了口气，“幸好给你找的婆家你是真心喜欢，燃燃啊，既然遇到了珍惜自己的人就好好的，别把生活过得乱七八糟，之前那些事情小陆不知道你也慢慢忘了吧，我和你爸爸保证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伤害你了。”
　　“方姨。”萧燃心里乱糟糟的，倏然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要是那些事情真的那么容易忘掉，我就不会吃药吃到胃出血了。”
　　“我要告诉他。”萧燃说，“我会找时间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