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上）》二柒拾肆

37、我是谁

　　“先生，乔奕先生，”外头的呼唤声打断了乔奕的思路，“您该换药了。”
　　“好的，马上来。”
　　乔奕给吉尔裹上宽松的浴袍，牵着他的手走了出来。
　　房里多了个年纪稍大的普通妇人，手里推着个小白车，上头摆着纱布、镊子、酒精和一些瓶瓶罐罐。
　　乔奕没想到里克森竟然直接让人进房里来了，皱了皱眉，立马朝吉尔望去。
　　果然，身边这位一见那老妇人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不过还好，可能因为刚刚喂饱的关系，并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挡在吉尔身前，乔奕大声道：“你不要命了吗？还是里克森团长没跟你说过吉尔的情况？”
　　老妇人温和道：“我只负责给您换药，其他的一切也都是听从上面的安排。”
　　该死！里克森这家伙，到底是在挑战吉尔的底线，还是在试探我？
　　老妇人躬身说：“您可以坐下，方便我为您换药。”
　　乔奕紧了紧握着吉尔的手，生怕他骤然发难去攻击老妇人，只能迅速脱掉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身体，尽快由对方为自己处理伤口。
　　吉尔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冷汗从额前滴落，蘸了酒精的棉花像把刀子在伤口一遍遍剐过，乔奕抿着毫无血色的唇，在吉尔的手探像老妇人的瞬间，开口喝住：
　　“吉尔！！！”
　　吉尔动作一顿，警惕着猎物的同时，歪头瞧了乔奕一眼。
　　乔奕辛苦地忍着那钻心的痛，朝吉尔摊开伸出另一只手，“过来。”
　　吉尔犹豫了几秒，突然走过去抱住了乔奕痛得快要痉挛的身体，在对方轻轻嘶气的时候还凑上去吻了吻他的额头，即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妇人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平静得不寻常，只慢条斯理地为乔奕胸口的伤换上新的纱布，进而开始处理对方断了一截的食指。
　　断指处的肉已经溃烂了，朝外淌着颜色暗沉的血水，老妇人换了新的蘸了酒精的棉花，伸向伤口里里外外地擦拭。
　　十指连心，更何况消毒这一步比直接咬断还要痛上十倍不止。
　　乔奕快要捱不住，埋头死死咬住了吉尔的胳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冰凉的黏在吉尔脖子上。
　　好不容易结束这酷刑，浑身被冷汗湿透的乔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里克斯个混蛋，连麻醉药都没让老妇人用，剧痛令他缓了老久才缓回来。
　　老妇人走了，隔了几分钟外头有人朗声道，“里克森团长很满意，说你们可以休息了。”
　　屋里就一张床，乔奕便和吉尔挤挤睡了，反正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但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乔奕这晚辗转反侧了老久都没睡着，反而被吉尔身上浓浓的哨兵信息素味儿勾得口干舌燥起来。
　　还好乔奕心眼比黑洞还大，一点没放在心上。倒是脑子里转的飞快，一会儿惦记着千里之外的索罗；一会儿又盯着吉尔安静的睡颜发怔：
　　……失去了那么多，换来一个真正的哨兵身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刺眼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玻璃窗打在脸上，驱散了乔奕那点朦胧的睡意。他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十点。
　　……已经，这么晚了吗？
　　乔奕来不及想太多，迅速冲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自己，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有着漂亮却不夸张的腹肌，帅气阳光的五官组合，鼻子高挺，嘴唇饱满。
　　乔奕对着镜子发了会儿怔：明明就是自己，为什么总觉得不太对劲……
　　“唔……嗯……”
　　低哑的呻、吟从身后传来，不时夹杂着男人的闷哼，听上去很熟悉。
　　乔奕大脑彻底当机，抬手抹掉镜子右侧模糊的水汽，表情茫然空洞。而镜子里倒映出一幕不能描述的情景，并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两个男人，他们正……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乔奕看过去的瞬间，其中一人的视线也越过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盯向了镜子里的乔奕，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是罗伊的脸。
　　他俯在男人耳边说了什么，很快两人位置互换，
　　而那双金色的、深邃的眼睛，
　　就这么落在了乔奕的视野中……
　　***
　　猛地从梦里惊醒，
　　乔奕无法克制自己急促的喘息，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梦境带来的负面情绪像潮涌将他包围，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直到吉尔从后面抱了上来，他那还在微微发着抖的身体才稳定下来。
　　只是梦而已！
　　乔奕闭上眼，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再睁开眼，才发现吉尔正趴伏着好奇地看着自己。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
　　乔奕指指自己，做了个口型：“qiao”
　　之前找里克森聊过，吉尔现在的反常是由于注射了转换剂导致心智受损和记忆缺失，而缺乏辨识力和自制力的他根本控制不住哨兵骨子里嗜血好斗的本性，问题才变得像现在这样严重。
　　他觉得也许自己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先帮助吉尔恢复心智，记忆什么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见吉尔不为所动，乔奕再次指了指自己，“qiao”
　　这次，吉尔很配合地跟着念了一遍。
　　乔奕顿时成就感爆棚，高高兴兴地嗯了一下，又抓着吉尔的手指摸上了自己的脸。
　　“眼睛。”
　　“鼻子。”
　　“嘴。”
　　吉尔聪明地一一复述了一遍，咬字清晰，有些语言习惯毕竟还保留着，摸到嘴唇的时候，吉尔手指突然毫无预兆地探了进去，触到了乔奕的舌头。
　　乔奕怔了怔，第一时间联想到自己被对方咬断的食指，立马也报复性地给吉尔狠狠来了一口。
　　可这举动并没有起到什么震慑性的作用，吉尔伸在里头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摸索开来，倒是乔奕没辙了，忙将他不规矩的手指吐了出来，顺带不高兴地捏了捏他的脸。
　　毫不反抗的吉尔激起了乔奕想要逗弄他的心思。
　　吉尔一开始还呆呆地任他捉弄自己，直到乔奕把手探到他腰部去挠他痒痒才有了动作，憋红着脸捉了乔奕的手不让他乱动，乔奕笑着挠了挠吉尔掌心，等对方下意识松了手又心血来潮地去勾他小手指。
　　两人在床上闹着玩儿了会儿，直到有人敲门进来送吃的才消停。
　　今天吉尔表现得很好，对陌生人气味的敏感度和攻击性降低了很多，似乎满心满眼只有乔奕一个，连乔奕想下床洗漱的时候还勾着他手指不肯松，像只大犬一样蹭着他的身体撒娇。
　　可惜乔奕不吃这套，板着脸将他推进了卫生间，将吉尔里里外外又清理了一遍，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那是里克森为吉尔准备的一套由上等布料裁剪制成的制服，款式简单做工精致，将吉尔整个人衬得更为俊美挺拔，乔奕几乎移不开眼。
　　他将吉尔推到镜子前站定，“喜欢吗？”
　　吉尔没什么表情，一双翡翠色的清透眸子专注地盯着镜子里的乔奕，这使得乔奕嘴角的笑变得僵硬起来，拜那个梦所赐，他对罗伊这张脸打心底产生了一丝厌弃。
　　现在的他，既不是罗伊，也不是乔奕，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乔。”
　　“嗯。”
　　紧接着吉尔出乎意料地喊了句，“……前辈。”
　　乔奕脸色更差了：“错了！我是乔奕，不是你的罗伊前辈。”
　　乔奕兵没有忘记六年前他离开坎迪斯前一晚的闹剧，事件的导火索源自吉尔对罗伊畸形的执念和喜欢。而现在六年过去了，显然，潜意识里的吉尔依旧没有忘记那个对他来说尤为特别的“前辈”，这让乔奕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还记得，离开坎迪斯后不久，拉姆尔曾在精神图景中给他看过一段幻化出的“真实”，那是他第一次直白地感受到吉尔对罗伊畸形的爱，这令他格外介意。
　　乔奕想，也许现在的局面就是一个契机，本来罗伊和吉尔就是一个错误，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他乔奕，永远不会再是他的罗伊前辈。
　　那就祈祷吉尔永远也想不起来好了……对谁都好。
　　“……前辈，前辈。”吉尔执着地低喃。
　　“我说了，我不是！”莫名的怒火涌了上来，乔奕当场发作，甩开吉尔勾着他的手指头冲出了房间。
　　守在门外的护卫只被下达了看住吉尔的命令，所以当见到乔奕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时，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拦，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紧随其后一脸茫然的吉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