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典之鼎漾传》羽化飞仙

27、第二十五回

　　在那一场离情的雨天中，我不幸患了重感冒，附近又没有村落，只得在荒弃的破庙中熬过了身体与心灵上最痛苦的时段。
　　大病初愈后的几天，我也渐渐说服自己，无论心里有多么难过，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并且要活得比以前更精彩。
　　既然现在清河县已经沦陷，我只能先去宣弘城暂避一下。况且君楷夺下了清河县，势必会趁胜追击，早晚都会攻打宣弘城。
　　宣弘城是个仅次于京都的大城市。它交通发达，商贸尤其繁荣，距离京也不过20里地。如果要夺取鼎漾，攻进皇城，首先就得拿下这个商贸重地。
　　为了不耽误行程，我每天都只睡4，5个钟头。虽然古代风景是好，可就是不利于出行。没走几步，就可以看到林子和高山。幸亏我还能飞几下，晚上才不至于留宿于山野间。否则光是收妖抓鬼，就可以忙死我。真不知为何古代会如此多的妖魅，而且发觉这些妖魅，似乎越来越猖獗，行径更是肆无忌惮。
　　这种情况有些不妙，至少不是什么好预兆。
　　刚一思忖，前方就传来男子的惨叫声。上前一看，原来是个老汉正追打着一名青年小伙子。看那青年身材魁梧，却十分畏惧那名老汉。即使脸上都被打出了血痕，也不敢还手，只知一味躲避。只是奇怪，我看他的气色，居然会联想到荒村那些被蛊惑过的村民。真是怪哉！
　　反观那老汉虽已老态龙钟，可两眼珠子却透着灵光，格外精神。手中棒子虽然凶狠的打向青年，可每一下都绕开致命部位，看来他并非想取此人的性命。
　　我是不知道这两人有何恩怨，但是有妖孽行凶我就不可以袖手旁观！
　　“住手——”
　　弹指一咒，打落了老汉手中的凶器。青年见有人出手相助，赶紧躲到我身后。
　　“救命啊！！！！救命啊！！！！！这个妖怪要吃我啊！！！！！”
　　“混帐东西！！”老汉气恼的指向青年，对于我的搅局很是愤慨。“我知你是道人，但此人我今日是打定了！”
　　比起青年贼眉鼠目的怯弱模样，老汉显得更加正气凛然，有点仙风道骨的韵味。既然他也看穿我的身份，那我也可少费唇舌。
　　“大胆狐妖！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枉害人命？”
　　“笑话！想我修炼千年，虽为异类，但自问对得住天地，对得住故友！如若不是此人罪大恶极，我何劳管这档闲事？！其父为人一生光明磊落，胸襟开阔，不拘小节。明知我是狐，却毫不计较，仍以礼相待，同作半世挚友。奈何前日他方身故，其子竟然丧心病狂私吞安葬钱财，仅以薄棺裹尸埋葬于荒山野岭！钱财豪赌输尽，竟又想变卖妻儿！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我没痛下杀手就是感念其父一脉单传，不忍断其香火！虽说是其父前世未修，方养下此等孽子！但我与他相交一场，怎可冷眼旁观，任由其子胡作非为，害人误己！今日不打到此人头脑开窍，我愧对其父！”
　　狐妖举起棒子，又欲往青年身上拍过去。心虚理亏的青年，这会也哑口无言，赶忙绕着我的身子左躲右闪。
　　虽说我是习道之人，但也知天道奉行的主旨。所谓凡事到头，自有报。此狐虽是妖物，但重情重义，气节高尚。而青年虽是人类，却作出这样禽兽不如的无耻之事。今天遭殃被毒打，也是自作孽。
　　只是心里不禁感叹，都道只有人面兽心之徒。但又有谁知，其实还有兽面人心之士啊！
　　“既然如此，你随意。”
　　身子微侧，退出了他们的混战。没有了我的保护，青年立马就被狐妖抓牢，连受几棍。突然，狐妖停止动作，十分警觉的四处张望。
　　“不好！它来了！”话音刚落，狐妖便急急忙忙拽住青年，咻一声不见踪影。
　　察觉到异样，我慌忙回首。忽然一股黑烟飞喷到我脸上，刺激得双眼都睁不开。不知是身子在晃动，还是地在晃动。只觉人好像悬空一般，半响才被这股黑烟抛在地上。
　　“谁？谁在哪里？”
　　奇怪，这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顾不得其他，赶紧先把眼睛上的尘污抹净。谁知这里竟然已经不是在林子里，而是一栋建造在地下的宅中。
　　凉亭处正端坐着一位青衣男子，只见他面如冠玉，皮肤白皙得仿佛透明。似乎弹指之间，就会点破。而这种白，有些像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肤色。微翘的唇角，即使不笑，也仿若盛开的雏菊。清雅之中，透着独有的倔犟。而一双清澈的乌眸，却在整个五官中，显得最无生气。
　　“谁？到底是谁？琐舞你在吗？”空洞的眼睛虽明亮，却犹如无法流动的死海。硬生生的美，就像画。纵使再漂亮，也只能是一副缺少灵魂的图画。
　　他摸索着凉亭的柱子，一点点向前移动。原来他是个盲人。而那股黑烟也骤然变身，恢复到本来面貌。
　　都说狐精是妖界最媚的，我看眼前这个女子也绝不逊色。那些艳若桃李，肤如凝脂等等的形容词都不足已形容她的美。在她身上虽然有股子浓浓的妖媚邪气，可偏不让人生厌。
　　我只是纳闷，为何他们一个是人，一个却是妖？而且，她把我带到这里，恐怕决非善意吧？否则，她也不会对我施法令我无法言语。而我之所以没有反抗，就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我似乎已经被收拾了，她便甩着大辫子，欢快的跑去扶住盲男子。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好像呵护着自己最贵重的珍宝。
　　“哥，我想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因为啊，我差的最后一个药引子找着了！”
　　闻言，男子不但没有喜悦之色，眉心反而拧得更紧了。他悄然推掉妹妹的搀扶，自己往前走。
　　“琐舞，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哥哥？”
　　“怎么会！除了爹爹同哥哥你，我谁都敢骗！”
　　“是吗？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药方到底是什么？”男子的问话，顿时令琐舞心虚起来。好在他无法用眼察言观色，否则事迹一定败露。
　　“呃……是……爹爹给我的！哥，你也累了。回屋歇息吧！”
　　琐舞想快点扶住他回房，因为我就在他的身后。可惜她的掩饰很不成功，男子突然出其不意的转过身子，准确无误的将我拉了起来。
　　没有神色的双眸，直直的瞪向她。
　　“哥哥眼虽瞎，可心里清楚得很。原以为你会与父亲有所不同，没想到你还是学会了他的残忍！而你所谓的药方，就是用活人的眼！未免被我闻到陌生人的气味，你都会事先让香料熏乱我的嗅觉。可惜今日我无意打湿了香木，才并没有燃点！果不其然，你又想毒害人命！”
　　“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医治你的眼睛啊！”琐舞忿忿不平的反驳，有些气恼他的不谅解。
　　“我们本来就是妖魅，如果不是法力无法帮你复明！我何必那么麻烦，去收集百名奇人异士的眼珠熬制汤药！虽说你生来就是人，可我们都同为一个父亲！就算我和爹爹如何杀戮，那也是本性如此。你为何独独训斥我！”
　　“我生来就双目失明，本就是天遣！难道区区邪方就可以解救得了？快些放了无辜的人！”
　　“不放！偏不！哼！我现在就挖了她的眼睛——”
　　她还真是言出必行，爪子一偏，凶狠的朝我双目剜去。游戏到此，也没有玩下去的必要。我快速解除她的法术，顺势将诛邪咒打中她的胸口。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 ，驱雷奔云 ，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 ，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
　　手结朝她一指，光芒便以千军万马的仗势，直穿向她的心口。那里是她的死门，只要被我打中。即使不死，也只剩半条命。更何况结合了仙力的法咒，力量本就比以往大千百倍。
　　眼看快要击中她，盲男子却赫然扑往她的方向。不偏不倚，正中我的法咒。
　　“哥——！”
　　琐舞凄厉嘶喊，正见他偏头吐出一股浓血。猩红的血丝垂挂在发白的唇边，不觉怵目惊心，反而多了几分颜色。
　　“竟敢对我哥下手，纳命来——”
　　我刚恍神自己的失手，琐舞已经挥掌向我劈过来。歹毒的招式，只想将我杀之后快！机敏的躲过她的攻势，快步跑回盲男子的身边。看他孱弱的身子，恐怕是熬不了多时。
　　“住手！如果我们继续打斗下去，你哥哥可就活不了啦！”
　　话音刚落，盲男子又吐出一口鲜血。我握着他的手，顿觉潮湿冰冷，连背后的衣襟都湿透了。见他微眨着眼皮，似乎想竭力劝阻她。
　　“琐舞……快住手……”
　　“哥！”见自己哥哥已陷入虚脱状态，琐舞只得收敛住杀气，不甘愿的赶到他身旁。看他额头不住冒着虚汗，更是心急如焚。
　　“臭道士！我暂不和你计较，你快替我医治好他。否则，定要你血溅当场！”
　　“这个……实话实说吧。道术法咒是克制妖魔用的，我还从未对人施过。所以，我也不知该怎么救治，实在抱歉。”
　　“什么？！你竟不知解救？！”闻言，她气恼得一下跳起脚来。变长的指甲，只想插入我的喉咙。但见兄长病情不能拖延，惟有压制自己的怒火。
　　“琐舞，千万……别责怪……他人……如果我……”
　　“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琐舞打断他的话，锐利的目光逼视着满脸愧疚的我。
　　“喂！你替我照顾下他，我去找狐医仙。如果我哥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医仙？你告诉我他在何处，我去请他来。”
　　“哼！恐怕你是想脱逃吧！不必了！况且，你也找不着他。头先你在林子里遇到的狐妖，正是他。虽为狐精，但他医术高超，最擅长炼制丹药。不是妖界中人，他岂会相助于你？留这里替我看好他，否则饶不了你！”说完她又幻化成黑烟，逐渐远去。
　　我吃力的扶起盲男子，没料却遭到拒绝。他艰难的站起身，明明是极柔弱的身子，偏要逞强的谢绝外来的援助。
　　“你走吧。我不碍事。在这里多呆片刻，你就多分危险。” 这句话好似费了他很大心神，一抹殷红涌了上来，又被他生生咽下。我有些心惊，于是顾不得他神色里的倔强，执意将他扶入了凉亭。
　　“既然是我打伤你的，怎可弃你不顾？可能你听不懂，但在我那个年代，我对你是有责任的。”
　　“责任？你可是女儿家，男女毕竟有别。虽说这里没其他人怪责，但始终不妥。你还是走吧，这里实在不能多停留了。”
　　看来，我男扮女装的伎俩，好像总是以失败告终。不但被他揭穿身份，连我自责的愧疚都被他回绝。
　　“先头你也听到我妹子所说的话，想必你也清楚这里不止她一个妖精。趁我父亲还未回来，你还是火速离开的好。免得到时，枉送了自己性命。我身体并无大碍，琐舞很快就会取药回来的。你快走吧！”
　　“可是这样，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如果你还不肯离去，我不如现在就绝了这条命。免得又有人因我而死！”
　　冷不防，他蓦然抽出贴身匕首刺向自己胸膛。我反手一扑，及时打落了他的匕首。见其全身震颤，胸前起伏不平大口喘息，双颊也青白得赫人。
　　虽然他眼眸只能空洞无神的注视着你，但我却从中看到了他仅有的倔犟。
　　“既然如此，我只好离去了！希望你平安无事！”
　　拗不过他的固执，我唯有妥协。无奈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扑通’巨响。一回眸，便见他整个人已经昏倒在地。气若游丝的鼻息，幸好只是失血导致的昏厥。
　　我慌手慌脚背负着这个瘦弱的男子，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把他搬运到寝室里的。而他逐渐发白的唇瓣，四肢也骤然降温。如果他妹妹不早些归来，恐怕他拖延不了几时的。如果能找到止血药，暂时也可以多顶些时辰。
　　或许，他家应该会有相关的药材吧。不如，先去找找？反正也别的路可行了！
　　我安顿好他，便擅作主张向府中其他地方打探。尽管有点作贼的味道，风险也颇大，但如今只能铤而走险了。
　　悄声绕过他的卧房，后面便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毕竟这是建造在洞里，不比平日看到的大宅院。房间不多，走廊也挤迫得像塞车时的隧道。混合着泥土的潮湿与霉味，盲男子那块天地比眼下的地方好千倍不止。幸亏他是人类，才喜好用檀香改善空气。
　　刚准备偷偷潜入一间小屋搜查药材，却突然嗅到有股很重的妖气正向我这边靠近。未免被逮个正着，我火速窜入小屋里，藏匿在灶台的下面。口鼻一呼气，满嘴的灰。就算全身都沾满了黑乎乎的灶灰，也只能忍耐。
　　随着邪风掠过，一串细碎的脚步也逐渐向小屋靠拢。仔细辨认声音，似乎来者并非一人。而其中最为诡异苍老的男声，好像是魔界四大护法之一的冥天。另外一个附和谦卑的男音，估计就是那对兄妹口中的父亲大人了。
　　奇怪，他们怎么会聚在一起？我敛气屏息，认真窃听他们的对话。
　　“这样做妥当吗？冥天大人？”
　　“如何不可？如今你们妖界之王都甘心臣服魔尊与魔君。这等立功的机会，你怎可错失？”
　　“可是听说，妖王的独女荧惑也去竞选了。您说，我哪敢让自己的女儿同荧公主抢夺丈夫？”
　　“你这个老糊涂！荧惑早被妖王献给魔君陛下做侧妃了。她之所以要去竞选鼎漾朝的太子妃，也是为了获取鼎漾君主赏赐给未来媳妇的宝物——馪元天珠。他们只知此珠可以起死回生，医治百病，其功效有同于南极老头儿的仙丹；但它真正最大的用处，他们并不知晓。”
　　“此珠果真这么厉害？可是鼎漾君主自己怎么不食用？反而要赏赐给太子妃？”
　　“他都一把老骨头，想吃都没有份。此珠认主，除非同食用者有缘，否则根本无法从盒中拿取。馪元天珠与他父子俩都无缘，只有赏赐太子妃庇佑其孙咯。不过你放心，只要同太子举行成亲大典，就会赏赐天珠。珠子到手后，杀尽鼎漾所有人都无碍。而且太子挑选的任务，早在魔君掌控之中，之所以要你女儿同荧惑争夺，除了相信你女儿的美貌，再就是你好歹也是我妻子的亲戚，自家人还是可靠得多。毕竟，魔君对于妖王可不是那么信任。”
　　“多谢魔尊与魔尊陛下的赏识！也多谢冥天大人的保举！我效忠魔尊与魔君陛下之心，日月可鉴！身虽是妖族，但心已然是魔族一份子。此事尽可包在我身上，请冥天大人放心！”
　　“恩！你就快点把女人送去宣弘城吧。我此刻也要赶往琉郡，全力完成魔君交代的任务。还有狐医仙的丹丸已经用尽，你早些派人再送至各个城镇。这项任务，务必保密，定要在太子选妃之前完成。否则，你我命皆休矣！”
　　“遵命！请转告魔君陛下，臣下琐霸定当不负所托！冥天大人，请！我送您！”
　　“恩。”
　　渐渐地，脚步声逐渐拉远，直至消失。我略微又静候了片刻，见果然没有动静，赶忙窜回盲男子的房间，一刻也不敢耽搁。回到房中，才恍悟自己竟然把药材给忘了！
　　不过这番对话，对我而言实在太重要！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大秘密！看来宣弘这趟，我非去不可！而且我更想知道为何清河县惨遭屠城，朝廷竟然置若罔闻，还有心情去给太子选妃？冥天所说的一切尽在魔君掌控之中，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君楷就在宣弘城？！
　　太多太多的疑团，迫使我更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离仙劫将至的日子，只剩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