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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钗头有凤(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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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刹那倾尽,万千忆事舞翩跹,风光霁月伴谁眠十方花落旖旎无边,京谣拘起一捧残花,一阵忽如其来的琴声,勾起她心中忆事,她打开蒙尘的箱柜,一张断弦的桐木琴就躺在那里。
她轻轻拨动剩余四弦,叹了一口气,弦声茫然,泪倾城。
“大人,圣上有请。”孟公公道。
此时的关儆年轻气盛,战功赫赫,高官显爵,他一袭红衣,目光犀利。他微颔,大踏步走进大殿。
“关爱卿,与北疆一战,我军大胜。而今北疆亡国之徒正在流亡之中,昨日,几个难民已被官兵俘住,你且去看看,给他们安排些重活儿,如有反抗者就地格杀!”皇上坐于明堂之上,而关儆毫不避讳他投来的目光,抱拳领旨。
大殿外,几个衣着破旧的战俘被五花大绑的按在地下,但其中,竟有一个人,临风而立,背着一张古琴,鬓角的青丝顺着面颊滑下,让人看不到她对脚上镣铐的丝毫顾忌。
关儆皱了皱眉,回头问孟公公:“为何有一女子也在此列?”
“回大人的话,此人是北疆一流的琴师,圣上想要拥她为宫廷乐师。”孟公公毕恭毕敬的答到。关儆皱了皱眉,走到她面前,蹲下,解开了她脚腕的枷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京谣。”她轻声说
“你且住在将军府边的铅华亭中,其余人等,随我去寻些差事!”关儆凌然道。京谣领旨,随孟公公前去铅华亭。去罢,她在地中铺了一张毡子。
席地而坐,拨动琴弦,那是一曲京谣故乡里最流行的童谣,明明是一首欢快的曲子,但在她的弹奏下,竟徒增了一层思乡的悲凉之景。曲罢,她枕膝痛哭。
这时,宫闱里竟回响起中原的曲调来,她抬起头,看见关儆推门而入,哼着陌生的曲子。
京谣起身要拜,他摆手作罢。“此曲名曰《钗头凤》,是相思之曲。”他解释到。京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心地问:“此曲可有乐谱?”关儆摇了摇头,但他很快又张口道:“我可以为姑娘编一部曲。”
京谣感激道:“那多谢大人了,中原不比边疆,我故乡的曲子不足登台,还是谱几首中原的曲子为好。”关儆称是,正欲离去,又反问:
“姑娘方才为何啼哭?”
“思乡情绪。”她莞尔。
听罢非“相思”而是“思乡”,他似是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海棠无香,悄然飘落。她勾了勾嘴角,哼起他方才哼的曲子。
太后生辰在即,皇帝早已想赏一赏北疆一流琴师的仙乐,正好就了这个引子,召京谣入宫试弹一曲。
京谣拜罢起身,正了正身子,皇帝这才发现,这位琴师非但技艺高超,而且样貌也如同仙人一般,她微抿朱唇,两弯柳叶眉同鼻翼的曲线构成了臻于完美的弧度,眼如丹凤,似是有万千心绪就将奔啸而下。皇帝愣了须臾,下令让她弹琴,一曲终了,皇帝、内侍、太监甚至是皇后都呆立在殿中,许久,皇帝称赞道:“好!一曲《钗头凤》竟也能包含万千情结,不单是单一的相思,还有了浓情和庄严!好啊!”
京谣叩谢皇帝的称赞后,退后告辞,就在此刻,一个华衣女人莲步轻挪,走了进来。
“呀!不过是一介亡国奴,真当自己跃上枝头当凤凰啦?真是……哈哈哈……”她掩口大笑。坐在明堂上的皇帝脸色愈来愈差,呵斥道:“湘贵妃,切莫放肆!京谣如今是御用乐师,再也不是什么亡国奴!”这位湘贵妃闻言耸耸肩,懒散的道了一句:“本宫不该直——言——”
京谣讪讪的笑了一下,没有吱声,末了,小心的到了一句:“叨扰湘贵妃清净,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这就退下。”未等湘贵妃吱声,京谣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殿外关儆已等候多时,此刻都城正下着雨,他撑着纸伞,但衣襟却依旧被雨淋湿。京谣走进一看,他手中竟提着一打京城的乐谱,手中伞是为乐谱遮风挡雨。
京谣抿嘴笑了,接过乐谱道了声谢,随即哼起了《钗头凤》的旋律,他附和着念词。两人一伞,归府为安。
回到将军府,关儆突然捉起京谣的手腕,问道:“次日就是你的生辰,为何不告诉我?”他凑得很近,京谣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碰到她的面颊,一时忘了回答他的问话。
许久,她才开口,“次日也是太后生辰,我怎么能犯了讳冲撞了太后呢……还有,大人请自重,这样……不成体统。”然后就是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关儆才明白过来“成体统”是什么意思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腕。
待他离开铅华亭,京谣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已抑制不住。她平静片刻,心中却全然是他被雨打湿的朝服。于是提起了针线,与为他缝制一件蓑衣。
次日,皇帝有请,京谣身着一袭白色长衫,为避免显得太过素净,又披上一件翠色的披帛。玉指沾起一方唇脂,轻抹在丹唇上,末了,看生辰宴时辰未到,京谣不愿提前前去,就半倚窗棂,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发呆。
人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她。海棠花瓣落在她手上,花色却染在他心上。关儆将军在亭外注目已久,一层名为爱慕的涟漪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生辰宴即刻便要开始京谣起身,携着一方遮阳的帕子,向皇宫走去。此刻的皇宫座无虚席。皇妃们淡妆浓抹,大臣家的姑娘们穿着鲜艳的衣服,望在这一场寿宴上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个个争奇斗艳。
满宫上下,身着素衣的仅有京谣一人,她也不作理会,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前方恰有两个妃子在闲谈。
“皇上那天见了北疆的那个琴师,眼睛都直啦,不一定哪天,她就得上位,骑到我们这些不得宠的头上来!”
“骑到我们头上?我看呐,连皇后的位子都怕坐不稳呐!”
京谣不屑置辩,叹了口气,正欲离开却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挤了过去。
“妄议皇上,可是死罪?”关儆大声问。
两个妃子都不敢出声,只点点头。
“那皇上可曾说要纳京谣为妃?不曾吧?好!我今日就让皇帝为我赐婚,看你们到时可敢非议!”关儆厉声道。
寿宴开始,京谣上前行了个万福,跪下弹奏,《钗头凤》的旋律百转千回余音绕梁。满座皆呼其为仙乐。只有湘贵妃轻蔑的笑。曲罢关儆走上前去,提起赐婚一事,京谣发现自己心中竟无半点反感,还流上一股暖流。然而,皇帝却凌然道:“不行,京谣乃一介流民,与爱卿家门不当户不对,此事,再议吧!”满座宾客一阵唏嘘。关儆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开始怀疑那两个妃子说的是实情。
一袭红衣灼伤天涯,“那么近,又那么远。”京谣当时这样想。
其实,抚琴时,京谣抬头对上他藏着海棠的双眼时,她的心里便有了对此情的放不下和舍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