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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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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内很落后。
如同齐木空助说的那样,这个世界的最先进的科技水平(例如某些武器)大致相当于十九世纪初。可是刨去科技,墙内的经济体系只能勉强够上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水准——罗塞之墙内的主体经济还是自然经济为主导的,人口占比最多的农户多以自产谋生,又因为要以粮食抵押高昂的税款,导致消费欲望十分低下。前一年从玛利亚之墙涌入的难民则是作为免费的劳动力被发配去偏远地区开荒,更不存在促进消费这种说法,经济根本难以发展。
而具有强大消费力的人物大致只有两类,贵族,商会成员。前者是封建体系的既得利益者,据我所知除非封地在外面,一般不会最里头的希娜之墙里出来;后者不少是破墙浪潮之下的投机人,是最有希望促进经济发展的。
超级可惜的是,根据我搜集到的信息,现在许多大型商会的命脉被王族贵族牢牢握在了手里,导致资本主义本就营养不良的萌芽还没怎么生长就快被捏死了。
这无疑是一种恶性循环。
底层的人民穷得更穷,中层的商人是一群沉默的羔羊,高层的贵族躺着赚钱享受。
大多数的人饭都吃不饱,更不要提买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因此消费市场里可选的范围十分狭小。就像我现在身处的商业街里售卖的物品种类一般也就局限于食物,衣物等生活必需品,少有精神层面的娱乐商品。
当然,我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买东西,毕竟如今我也是一个两袖清风,兜里压根掏不出多少通用货币的穷光蛋。
我只是来送个东西的。
——
一开始在墙内的两个星期,我见识到了人生百态,尝试了各种各样我以前从未设想过的职业,靠着超能力差点就混成了艾尔米哈区的西南一霸。
对此,我痛定思痛,深感惭愧,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还是去驻扎兵团当个咸鱼混日子更棒。
不过也多亏了这两个星期,我至少想到了如何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同时完成艾尔最后委托的方法。
通过一个媒介——信。
毕竟我要是大摇大摆地进调查兵团的营地说,我一个十岁小屁孩在外活了十几天,靠□□凡躯翻过了罗塞之墙还带回了你们士兵的徽章,可能不是被看成精神病就是直接被当成巨人砍掉后颈肉。再万一暴露超能力引起了众人的恐慌,以最坏结果估计是会被当成中世界的巫女绑在十字架上吧。
由此,我决定装作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幸存者写一封信,信中恳切地描述与艾尔的相遇离别的经历以及他最后的委托,然后配着徽章一起送还。
通过黑吃黑获得的人脉以及近几期报纸上刊登的资讯,我打听到了从玛利亚之墙夺还战中回来的平民的信息。从中,又结合了其中大致三个人的身份特征以及在外的经历,再掺入艾尔与我讲述的一些细节,我以此编造出了一段完美且感人肺腑的故事。早在一周前,我就将这段故事用左手眷写在了最大众销量最高的信纸上,配上千篇一律的白色信封与红色封蜡,相信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我身上。
对了,有一点我超想吐槽,墙内的通用语居然是日语片假名倒写,我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什么神奇的轻小说或者漫画动漫里的末日废土世界了!
剩下的问题是我该如何找到调查兵团的人。我一开始是准备直接邮寄的,但是调查兵团只有旧本部的地址是公开的,新本部的暂时无从知晓,我还听说了他们为了提高壁外调查的生存率会不停更换地点来训练,没有固定的邮箱地址。
万般无奈下,我只得选择当面给。
一开始我准备让人去跑腿,自己呆在幕后无事一身轻。但后来基于贫穷见识到了太多的二五仔与傻蛋,我对他人的信任感直接降到了冰点。左思右想,还是自己上吧。
找到递交的对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要知道调查兵团的士兵数目比起驻扎兵团实在太少了,只有区区几百人。他们大部分还都呆在营地里面封闭式训练,除了壁外调查回来后的放假外根本见不到人。不过就算他们出了营地,穿上常服之后被人群湮没,我眼力再好也难以辨认出谁是调查兵团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拖到今天才实施这个计划——前天麾下的某个小弟向我透露了一个小道消息(其实算不得小道消息,不少民众都知道这件事):调查兵团来到了艾尔米哈区训练,而且近些天的每周六晚,调查兵团的兵长会到这条商业街的日用品商店亲自采购消毒用品与卫生用品。
而且,这位传说中的人类最强——利威尔兵长的特征非常好辨认,黑发,中分,死鱼眼,个子不高,外加特有的强者气质,非常好辨认。
这位小弟深怕我眼瞎找不到,还附赠了一张疑似这位士兵的素描画像(实不相瞒,这画技非常离谱),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的。
我心痛至极地掏出攒了没几天的钱递给了小弟,并且礼貌地感谢了他的情报。他喜笑颜开地接过了,在离开之前还为真情实感地我打气,“加油老大!你一定能挑翻人类最强的!”
没错,我让这些未成年小混混们搜集这些信息的理由就是,我对调查兵团吹嘘的实力非常不屑,想要与里面的士兵友好切磋一下。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会嘲讽这样可笑的缘由。直到后来发现,他们是情真意切地觉得这个理由是真的,还体贴地为我找来了人类最强。
并且!他们居然还傻白甜地认为我一个十岁小破孩能干!翻!他!
这些小破孩们在抢劫时被我教训了一顿后,抖M般的产生了敬畏与仰慕之情,甚至听进了我的劝解去找了像模像样的搬砖工作。要知道当时的我非常欣慰,认为这个世界的部分幼苗们或许还是有些希望的。
我现在觉得,过几天应该去劝他们去多读点书,或者买点核桃补补脑。
啊,墙内有核桃吗?
我换上了准备好的破旧外套,涂脏了脸,捏着信封一边头脑风暴着,一边蹲在日用品店旁边的阴暗小巷子里,撑着脸和一群乞儿们一同注视着进出的人群。
两臂距离之外靠的最近的一个女孩跺了下脚,她的上半张脸掩埋在阴影里,这让人很难看清具体神情,说话的声线有着符合孩童年龄的软糯细气,表达出的言语却是冷淡又粗暴。
“喂!新来的,你这个位置是有人占了的,不想滚蛋的话快往外面挪!”
“啊,抱歉了。”
我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蹲下,就听到了从她口齿之中迸射出的一声嗤笑,“呵,这都信,果然是新人。”
其他人应声,“哈哈,傻子吧!”
一群稚童发出的清脆笑声回响后,巷中便不再有言语,只有时不时发出的食物咀嚼声。
这让我略感烦躁地捏了捏手心。
我意识到我这是在不满些什么。
但此时突兀冒出的反感情绪并不是针对于这些孩子,毕竟在从整体与个体关系的纬度来分析,这些乞儿不过是墙内赤贫者的缩影,即使这些孩童身上携带着无知的恶意,但究其根本,难道不是从险恶生存环境里耳濡目染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所以说我真正感到不满的的对象是那些酒足饭饱,享乐贪欢之余连侧眼都不给这些衣衫褴褛者的统治阶级,是他们间接造就了这样的环境。
如此高昂的围墙之内没有孤儿院,没有志愿者组织,没有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只有上位者随机又廉价的怜悯与隐没在贫穷表层下的丛林法则。
糟糕透了。
这个月第九十七次的叹息就这样从口中传出了。随即我就摇头将消极的念头甩至脑后,直直盯着日用品店的店门放空大脑。结果一直到更深露重之时,生物钟都已经让我打起哈欠,才搜寻到了与情报类似的身影。
矮个子,黑发,眼神犀利,气场强大。
终于找到了,再等下去万一被驻扎兵团的巡夜士兵发现我不见了可不妙。
我如此想。
等到目标人物拎着袋东西出来,我才敲了敲蹲麻的腿,起身走上前跟在他身后。
我没敢拉这位士兵干净的衣袖,只是控制着音量追在他身边问,“那个,请问您是调查兵团的利威尔兵长吗?”
他停下脚步,微微侧身打量着我。
而我则是“瑟缩”地抬头瞧了他一眼,又立刻移开了眼神,保持着表情的弱小无助又在心底吐槽着。
哇,这位人类最强真的只比我高一个头,看起来大概一米六的模样......说起来,传说横滨的荒神也差不多高来着,难道这和秃头一样是强者的共性?
他啧了一声,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但语气不善,“小鬼,什么事?”
举起了早就准备好的信与徽章,我双手递给他的同时小声道,“有个人让我把这些交给你,还说——看到这个徽章你就懂了。”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接过了两样东西。先是将徽章用手帕仔细包裹起来,而后撕开了信封,捏着信纸边缘阅读着。大致过了一分钟,此人眉头紧皱着问。
“是什么人给的?长什么样子?”
“啊......”
我向后退了一小步,装出一副有些被吓到但在努力地回想的模样,刻意让说话的声线带着颤抖。
“一个女人,棕头发,好像穿着灰色的衣服......”
“我,我记不清了......她之前在店门口给了我一块面包让我这么做的......对不起。”
我说出编好的人设后停顿了片刻,朝他道歉,缓缓低下头。
大概是我装得像模像样,可怜兮兮地仿佛真有这件事一般。纵使他双眉拧巴得像是能夹死苍蝇,最后也没有再逼问下去,而是默不吭声地递给了我几枚铜币。
“啊这......”
我怯懦地瞄了他一眼,嗫嚅地说,“不用了......”
“拿着。”
他讲话很生硬,语调像是在下命令,不过比起刚刚不善的语气来说已经有进步了。只是如果他面对的是学园都市里的温室花朵们,那可能已经把人吓哭了。
由于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一个食不果腹的小孩,我总不能崩坏人设与他推三阻四说“不用了不用了”。
于是我接过后小心翼翼地道了谢。只是在快步离开的同时,感到捏着这些钱的掌心在隐隐发烫。
这位兵长貌似是个不错的人。
骗了他,良心有点痛。
“唉——”
本月第九十八次的长吁短叹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