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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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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百官入宫朝会不得带仆从,陛下体恤宴青眼疾,故而给他安排了一个引路宫侍,他每次朝会都随着这明宫侍出入大明宫,今日也不例外,他随着宫侍来到建福门,宫门外候着的吕天璟便迎上来扶他往马车走去。
“忠勇侯留步。”
宴青正要踩上墩子上马车,忽闻有人喊,遂驻足回望,只见翰林院编修苏羽刚走到宫门外,其步履匆匆不停,正往他这边赶来。
宴青笑着收回踩出半步的脚,转身看着苏羽。
“哦?苏编修找我有事?”
苏昊自幼便爱读书,自三岁启蒙后便一头扎入书堆里苦读,如今腹有诗书心有抱负,不过到底是个弱书生,追了一路出宫门来,已是气喘吁吁,说话间隐隐带着喘。
“修渠之事,侯爷当真贪墨了朝廷的银子?”
宴青依然浅笑,倦懒的依靠在马车旁,声线亦是如初醒般懒散。
“是能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侯爷当真为了贪墨修渠银子而更换了劣质的修渠材料,恐怕陛下也保不住侯爷,若是没有,我或许可以帮侯爷在陛下面前说说话。”
白绫下的碧眼微微掀起,凝然的看着眼前一脸书卷气的苏昊,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失笑。
没想到他宴青恶名昭著,竟还有人担忧他的处境。
有趣。
“不必,此事我自会处理。”
他宴青是一条毒蛇,可不是这么容易被人掐住七寸的。
苏羽:“……”
刚刚在金殿上,晏景淮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弹劾宴青,说他不但贪墨修渠银两,去岁还烧死了数名工人。
烧死工人之事苏羽知道,此事刚一发生便有人将此事写进折子递到陛下案前,陛下看了之后命人前去暗查,才得知原是那几名工人染上了时疫,死后宴青怕会传染其他人,便下令焚烧其尸体,并非是纵火爇烧活人致死。
至于贪墨一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宴青,苏羽不确定真假,陛下亦是半信半疑。
看宴青半点儿也不着急的模样,好似已经有了十足把握的对策了。
见苏羽没有别的话要说,宴青站直了身,正要上马车又被苏羽喊住。
“侯爷,我知道侯爷对苏家有恩,日后苏家也愿意为侯爷办事,但求侯爷能放过四妹妹,总不能让四妹妹一直不明不白的一直跟着侯爷,让人耻笑她。”
说罢,宴青便转头看他,脸上的笑容已然冷了几分,没了方才慵懒的状态,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有些阴郁。
“呵!”
宴青讥笑一声抬脚登上了马车,不再理会苏羽。
他两次提亲两次被拒,若不是苏家一直没答应,她早该是他的妻。
苏羽看着侯府的马车远去,眉头始终皱着,一身朝服被寒风吹微乱。
就算三年前他在殿试上荣取金榜之首,可如今他还是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
他转身仰头盯着建福门上的那三个大字,不知在想什么。
……
苏玉昭今日一早刚起来便听闻程婉来了,无聊了几日,闻言立即来了精神,催促着白露她们帮自己洗漱梳妆。
程婉刚入屋内,隔着屏风隐约瞧见了苏玉昭的的身影,白露正拿着衣物一件一件的往她身上套。
“四妹妹,这都快午时了,你怎么才起?”
白露和云霜都围着苏玉昭转,没空出来迎程婉,程婉也不介意,兀自在桌边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苏玉昭穿好衣裳,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才看了程婉一眼就被白露拉着到梳妆镜前坐下。
“我日日无事,就睡得晚了些。”
程婉放下茶杯,“即如此,不如今日我带你去西市玩?”
闻言,苏玉昭高兴得双眸放光,忽而想起了什么,遂将视线移向立在门口的褚十一。
褚十一正抱剑依靠在门边,感受到了苏玉昭期待的灼灼目光,她侧首看过来,只一瞬复又移开视线。
“侯爷并没有说不让四姑娘出门。”
总而言之,她想去便去。
苏玉昭梳妆后便随着程婉高高兴兴的出门,西市繁华热闹,四方奇珍,尽在于此。诸多西域胡商在摆摊卖些奇巧玩意儿,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汉话在叫卖。
苏玉昭挑了几样摆件和首饰,逛了一个多个时辰就累得双腿酸软,程婉便领着她原路回去,路过天下第一楼时,正好两人都饿了,便打算去膳楼用了午膳再回去。
膳楼生意极好,又正巧是午时用饭的时辰,里边食客满堂,雅间更是被包满,她们只能在一楼靠走梯的位置坐下,堂倌过来热情的招呼着。
“哟,这不是苏四姑娘和程二姑娘嘛?”
苏玉昭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红裳绿裙的少女在楼梯处,看那样子似乎正准备往二楼去,恰巧遇见,此时正一脸不屑的俯视着她们。
程婉歪头给苏玉昭附耳几句:“前阵子在安国公府的春日宴上我下了她的面子,如今许是还没气消,咱们得小心点。”
安国公府举办春日宴的请柬苏玉昭也收到,不过她不想去便装病给回绝了,并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她讶异的看了程婉一眼,又看了看楼梯上的桑珺婷,果真是一副凶狠的的嘴脸,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想找茬的。
“桑七姑娘也来这儿用饭呢,真是好巧。”
苏玉昭刚刚逛西市时走了不少路,身子正在散着热,一张粉扑扑的小脸被体热熏成宛若海棠色,让原本就艳冠群芳的容颜愈发昳丽,美得勾人心魄。
桑珺婷觉得刺眼,心中更是不平,苏玉昭自小就柔柔弱弱的,一点屁大的事也能哭,一哭就有哥哥姐姐叔叔婶婶轮番哄着,一撒娇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听说她在忠勇侯府也是很受待见,那晏六公子至今都还对她念念不忘,甚至连自己的的哥哥亦是为了曾经嫁过人的她仍旧不肯娶妻。
她身无长处凭什么得到这么多人喜欢?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
在这个遍地是公候世家的京都城,苏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压根就不值一提,可苏玉昭偏偏能被全家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她身为昌乐伯爵府的嫡女却要整日提防那群同父异母的姐妹,为了每月的月银和衣服首饰绞尽脑汁的使手段,每每见到幸福的苏玉昭,桑珺婷就觉得莫大的讽刺,令她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老天如此不公!
这时正巧有跑堂的端着一锅热汤上楼,桑珺婷眼眸一收,悄然抬出了脚拌住他,堂倌一个不稳,手中的热汤便洒了出去,眼见就要泼到苏玉昭的头上,程婉眼疾手快的拉开她,并将她护住。
“姑娘!!!”
白露和云霜也拥了上来,边惊叫着边查看苏玉昭身上是否被烫伤,好在程婉反应快,苏玉昭只是手背上被烫了一滴红印,倒是程婉为了护着她,自己的右肩被烫了一大块。
云霜在检查苏玉昭还有没有别的地方烫到,白露发现程婉正呲牙强忍着痛意,连忙拿出手帕替程婉擦拭。
“表小姐还是快回去换一身吧。”
四周的人纷纷将目光看向这边来,见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孩被烫伤,都投来了怜惜的目光。
桑珺婷冷眼看着她们,讥笑一声转身上楼。
“站住。”
程婉喊住了桑珺婷,见她没理会,立即拿出长鞭朝桑珺婷抽去,她身旁的丫鬟挡在了前边,长鞭狠狠的抽到了丫鬟的身上,不过鞭子很长,鞭尾还是打到了桑珺婷的后背上。
“啊……”
又一阵惊叫声响起,程婉这一鞭子用了十成的力,那丫鬟疼得惊叫,抽到了露在外边的皮肤红肿近乎快要渗出血来。
桑珺婷的后背同样是火辣辣的疼,她怒瞪着程婉道:“程婉,你竟敢抽我?”
程婉又朝她打了一鞭子,不过只抽到她身侧的栏杆上,“啪”的一声响动,桑珺婷吓得白了一张脸,全然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抽的就是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刚刚就是你故意拌了小二,让他手中的热汤朝我们这边洒。”
桑珺婷:“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与我何干?”
程婉收了鞭子,到底都是京都城有头有脸的高门贵女,她还是伯爵府的嫡女,程婉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她故意拌小二还她和表妹被烫伤,她也抽了她一鞭子,勉强扯平了。
“桑珺婷,我知道你在背后不少笑话我,可我今日便要告诉你,我就算是个母老虎嫁不出去,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装妈子来置喙我,我是做不来像你这样人前温柔贤淑,人后蛇蝎心肠的模样,我呢,自认缺点一大把,可我有两个优点。”
程婉特意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的第一个优点就是我虽是个母老虎,但我长得比你好看。第二个优点便是我护短,我的表妹单纯柔善,你若是再敢欺负她,我就再抽你几鞭子。”
桑珺婷被气得红了眼眶,指着程婉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又不愿在众人面前被指指点点,瞪了她和苏玉昭一眼便愤然转身上楼去。
她的丫鬟倒是个忠心的,她朝众人为自己的主子辩解:“我不知道程二姑娘究竟为何要这边污蔑我家姑娘的清誉,我只知道小二是自己不小心把汤洒了,没想到竟让二姑娘如此误会,还抽了我家姑娘一鞭子,现下我家姑娘真是有口说不清,我们也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还望程二姑娘放过我家姑娘罢。”
丫鬟说完便抹泪转身上了二楼,四周众人开始低声讨论,各说纷纭。
程婉十分不屑的看了一眼主仆二人的背影,冷哼一声:“竟然还反咬一口,敢做不敢当。”
苏玉昭拉住了程婉的手,她只是被热汤烫了一滴就觉得火辣辣的疼,见程婉被那滚烫的汤水浇了右肩一大块,顿时紧张了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表姐,咱们不吃了,你得赶紧回府上药。”
两人才走了几步便被一个紫衣婢女拦住。
“今日让两位姑娘无端在此受伤,楼主为表示歉意,已经为两位姑娘备了烫伤膏药和衣裙,还请两位姑娘移步三楼房间里换衣擦药。”
苏玉昭和程婉看那婢女穿的是天下第一楼的服侍,觉得可靠,况且程婉被烫得严重,还是需要尽快上药才好,没有拒绝婢女的提议便跟着她上楼去。
苏玉昭对天下第一楼的楼主也有所耳闻,天下第一楼分为膳楼、乐楼、赌楼,表面是开门做吃喝玩乐的生意,实则是四方阁的一处明桩。
“你们楼主呢?”
婢女闻言,将头垂得更低,继续引着几人上楼,并不答话。
苏玉昭眨眨眼,想起了自己在青梧院时每每同下人打听宴青,她们亦是这般态度,惊慌而不敢言。
罢了,不为难她了。
上好药,程婉换了一身干净的红裙,婢女又命人上了一桌饭菜,每一道菜都是膳楼上品,说是给她们二人赔罪的,两人便用了饭才回府。
顾南尘负手立于窗前,静静的看着登上马车的苏玉昭和程婉,金面具上的散碎宝石瑰丽生辉,只露出了弧度优美的唇瓣和下颌,面具之下的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多情而潋滟。
“她们的伤如何?”
身后的紫衣婢女微微躬身,神情平静。
“苏四姑娘伤得不重,过几日变能好,程二姑娘肩上被烫了巴掌大的伤痕,若是没有好药仔细养着,只怕会留疤。”
“可有给了去疤的药膏?”
“已经给了。”
“嗯,退下吧。”
婢女福了福身,无声退下。
天色阴沉,外边稀稀散散的飘起了小雪,顾南尘将手中的翎羽扇“唰”一声展开,伸出窗外接了几片白雪,再一翻转将落在折扇上的雪扇出去,他看着雪花在空中旋转着往下坠落,忽而笑了。
他回身在案卓前坐下,提笔将方才的事情写在纸条上,随后将此消息让人送往忠勇侯府。
宴青若是知道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被欺负了,肯定又要耍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