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殇》莞梁

16、灵阁（六）

　　霎时间，不计其数的灵卫向我们涌来。
　　听说地牢里有很多猛兽，杀人不眨眼的那种，去了地牢的人大多死无完尸。
　　我的血液好像凝固了，冷汗一阵阵地冒上来。
　　二月的手紧紧地抓住我，几乎要把我的手腕弄断。
　　灵卫们与我们已经近在咫尺。
　　我喃喃道：“二月，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我不同意。”
　　他突然出剑，狠狠的划破了几个灵卫的胸膛。
　　那挥剑的声音和姿势，我曾经无数次听过看过，刀光剑影都刻在我的脑海里。从前只觉得那潇洒无比，却未想到真有一日它会与我们的生死息息相关。
　　无数声怒吼和砍杀声交织在一起，还有滴血的声音，鲜红的血在砍刀下喷涌而出。
　　二月杀红了眼，他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一个个灵卫在他面前倒下。他的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却充满了杀气。
　　我为二月担心紧张之余，却也惊讶二月的身手竟如此了得，以一敌多也未有半分逊色。
　　兵刃随意的丢弃在地上，血肆无忌惮的流淌，很多灵卫倒下，但又有很多灵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冲向前去。
　　望着四周尸横遍野，我的心揪成了一团。这灵卫源源不断，二月再怎么说也是孤军奋战，我怕二月有个三长两短。
　　我哭着向殿主求饶，求他放过二月，他要抓的是我，跟二月没关系。可殿主只是冷冷的看着我。隔着面具我也能体会到他现在的不屑。
　　我不断地抽泣，想要冲上去帮二月，可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两个灵卫。
　　他们死死地抓住我，用力将我的手从二月的手中拽出来。
　　二月猛地回过头。
　　他颤抖着，眼角发红，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把所有人吞噬。
　　就在他回头的这一刹那，他身后的灵卫举起了无数把刀。
　　“二月！——”我惊恐地尖叫着。
　　利刃刺向了他的身体，二月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
　　我哭喊着：“二月，二月，求你了，别管我了，你快走！”
　　二月正满身血迹地站在我面前。他的脚下，是成河的血流。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不，”他喘着粗气：“我不会扔下你不管。”
　　他突然怒吼了一声，举起剑，冲向灵卫。
　　“二月，二月……”我呜呜地哭着，二月抿掉嘴角的血，绊绊磕磕地应对这灵卫的进攻。
　　殿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二月，缓缓开口道：“你竟然杀死了这么多人。你的身手不错。”
　　突然，灵卫们停止了进攻，他们后退了几步，跟二月对峙着。
　　二月依然紧紧地握着剑，他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我替她。”
　　“不！”我脱口而出。
　　替什么替，二月你是不是傻了，这一次可不是简简单单地鞭打了。是要下地牢的。
　　下了地牢就会死的。
　　我怎么可能让他替我去死呢？
　　从小到大他一直为我遮风挡雨，我羞愧至极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有点厚脸皮。
　　现在我十三月也不再是个小孩子了，我可以为我所做的事情负责的。
　　我好像瞬间不害怕了。我默默地说服我自己，给自己加了个油，打了个气，故作潇洒地叉着腰说到：“与他无关，都冲着我来，我不下地牢谁下地牢。”
　　可说完我就泄了气，因为我看到殿主满意地点点头，命令手下拿着链子朝我走来。
　　我尖叫一声，不停地闪躲，眼看着链子就要捆到我的手上了。
　　那链子看起来沉甸甸的，绝对不是我这细胳膊细腿能够弄断的。
　　完了完了，本姑娘这一辈子还没开始威风呢就要结束了。
　　二月的恶狠狠地盯着殿主。
　　他的声音冷酷得可怕：“你竟让她下地牢。”
　　这样的二月是我很少见到的，平时的他总是个温润君子，对我说话也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
　　可每次在我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变成这样。我知道，这是二月在保护我。
　　殿主轻蔑地说道：“下地牢，又如何？”
　　二月突然暴怒，猛地跳起来，挥舞着那把早已沾满血迹的剑。
　　到现在我才有机会看清这把剑，我记得它，它是一月的。
　　可是一月的剑怎么会在二月这里。
　　“放了她。”他望向殿主，冷冷地说道：“不然我不会手下留情。”
　　二月今天好奇怪，他竟然指望着毫无人性的殿主能回心转意。
　　难道他想跟殿主决一死战。
　　虽然二月身手不凡，有几分胜算。可旁边摩拳擦掌的灵卫们又不是白吃饭的，他能不能近的了殿主的身都是个问题。
　　殿主默不作声。
　　周围的灵卫想要冲上来，却被殿主拦住了。
　　殿主今天也实在是奇怪。
　　二月低头望着那把短剑，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喃喃地说着什么。
　　最后，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发现，他的眼角有隐隐的泪光。
　　片刻后，他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跳起来砍向殿主。
　　殿主却很轻松的躲开了。
　　二月像疯了一样地冲向殿主，可殿主地身手明显更胜一筹。几番打斗下来，二月早已遍体鳞伤，而殿主只是被划了几道血痕。
　　这样的身手，让我不禁想起了一月。
　　一月曾经是这里最厉害的人，如果今天他还在的话，一定会把殿主打的落花流水的。
　　可是一月死了。
　　殿主虽然打不过他，可殿主手下有无数的人，他们一起对付一月，一月便只能像一只蝼蚁一般任人宰割。
　　“果然，你的人性早已消失殆尽。”二月被打倒在地，努力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在血泊之中。他沉默许久，血珠顺着他散乱的头发不住地往下滴。他苦笑着，被头发遮盖住的脸上满是自责与懊悔：“当初就不应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是我的失误。”
　　殿主冷笑一声，一声令下，无数的灵卫向二月涌了过去。。
　　什么当初，什么事态，除了灵阁，这溟南殿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白痴。
　　我抬起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二月，可二月只是低着头，任由泪水夹杂着血水从眼角滑落。
　　现在的他遍体鳞伤，再也招架不住任何进攻了。
　　“我替她去地牢，任由你处置。放了她吧。”二月喃喃道。
　　我不住地摇头。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不住地流着血。
　　如此这般英雄救美的戏码总是会无数次上演，我也总是心存愧疚，心疼二月替我分担的伤痛。可他总会安慰我说好歹我们都活下来了，活下来就是最重要的。
　　但这一次不行。一去地牢，真的是生死难料了。
　　二月，我不能让你死。
　　我朝殿主吼道：“我说了，错是我犯的，欺负别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殿主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顶多算是只秃顶的狗熊。
　　殿主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地笑：“什么时候还轮到你们在这演这出离别大戏了。”他狠狠的瞥了我一眼，嘴角挤出两个字：“带走。”
　　五六个人高马大的灵卫向我走来，他们的面容扭曲着，狰狞可怖。
　　冰冷的铁链向我的脖颈靠近，没想到二月突然从包围中挣脱了出来，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
　　他把我拉了到他的身后，他的力气很大，抓的我的胳膊出现了一道道红痕。
　　他用短剑挡在我面前，表情异常严肃：“小十三你听好，无论任何时候，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刀山火海我替你下，我只要你好好的。”说罢，他一把把我推开。
　　冰冷的铁链绕上了他的脖子，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
　　只要我活下去。只要我好好的。是啊，二月从来都是这样，他不顾他的一切，他总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为了十三月。
　　十三月总是乖乖地待在二月身后，厚着脸皮等着二月为十三月挡掉射来的箭，砍来的刀。
　　就像九月说的，二月永远是小十三的保护伞。
　　可是，不行，二月，我要我们都活下去。最起码，你要活下去。
　　凭什么帅气的话都让你说了，帅气的事都让你做了，我十三月也是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
　　面目狰狞的灵卫用力拽着铁链，拖着二月向前走，二月已身负重伤，努力挣扎却抵不过五个人的力气。
　　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却毅然的决绝。
　　殿主不屑地笑了，他嘲讽道：“还真以为自己在英雄救美啊。”他用他戴满珠玉的手勾起二月的下巴：“小子，这还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
　　二月狠狠地瞪着他，仿佛能用眼神将他吞噬咬碎：“看不惯你杀了我便是。”
　　“不行！”我脱口而出。
　　殿主缓缓地抬头望向我：“差点都忘了你才是今天的主角呢。”
　　他踱步向我走来，金黄的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格外耀眼。他不屑地望着我，嘴角不断地抽搐着：“你这无用的怒相倒是要逗笑我了。”
　　他一步步逼近，我挺起腰板努力跟他对峙。
　　他端详了我一阵，好像我的脸上有什么花似的：“很好，”他笑道：“我今天心情不错，就暂且饶你们一条命。”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摇了摇：“听好了，只有一条。”他环视着四周：“十三月，皇上点名要抓你，可你逃了。放着好好的命你不要，又去偷了皇上的玉佩。你最好感谢我的宽容与大度，若是皇上亲自来，你们两个可都得死无全尸。”
　　说完，他便兀自大笑起来。
　　我一直是觉得殿主是有点神经病的。尤其是这两年，格外神经。如今看来，确实是病得不轻。
　　殿主走到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死变态。
　　二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铁链太沉了。他的眼睛已由于愤怒而微微发红，他的眼神决绝又布满杀气。
　　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五年前一月被杀的那场闹剧。
　　当时的一月身受重伤，躺在血泊一动不动。
　　可即使是这样，殿主也未放过他。
　　他下令让灵卫们将一月的尸体扔进地牢，我记得一月最后的样子，他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他的的眼睛至死都没有合上，眼神也是如此这般决绝。
　　我不明白殿主为何要如此折磨他，让一月死都不得其所。一开始，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一月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我无数遍问二月一月是不是有一天一月能够好好的回来，可每次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所以二月，我不要以后别人提起你时，只能悲痛的叹口气摇摇头。
　　我从满地的鲜血中摸出一根木棍，猛地冲上去，一棍子敲在守卫的头上。
　　可惜木棍还不够硬，守卫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晕倒。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剑狠狠地向我刺来。
　　那把剑穿透了我的胸口，我的身体如同被撕裂一般，很疼很疼，鲜血从我的胸口不断渗出。
　　二月疯狂地喊着我的名字，试图向我扑过来。可是沉重的铁链勒住了他。
　　我地脑袋再一次嗡的一声，我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但是我撑住了。我说，放开二月，我的错我自己承担。
　　我笑着望向二月，可他没有笑，他在哭。他脸色煞白，眼睛布满了血丝和泪水，疯狂的撕扯锁住他的灵卫。他撕心裂肺地不断的喊着“不要”。
　　“二月，谢谢你。可是小十三长大了。”我泯掉嘴角的血：“你若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可以死在这里。”
　　二月愣住了，他红着眼望着我，脸色苍白，泪水与血水一同流下。
　　二月爱我，所以他愿意为了我牺牲一切，甘愿做我的盾牌。
　　可是，我也爱二月啊。我又怎会忍心看着他因我死去？
　　如今我才体会到，一味地看着所爱之人为自己而受伤是多么痛苦。
　　所以，二月，虽然以往都是我说你太过较真，但这一次，我也要较真到底，偏执到底。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为我赴死。我十三月虽然整天闯祸，但有一天我也能顶天立地的。
　　你用尽全力保护的人，如今也是可以保护你的。
　　我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二月的呼喊我也逐渐听不清楚。还好，我看见了那条铁链从二月的脖子上解了下来，看见了殿主满意的笑，看见了守卫们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铁链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它刺痛了我的伤口，而我却依旧笑得出来。
　　二月，我只要你活下去，我只要你好好的。
　　你可一定要做到啊。
　　我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