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殇》莞梁

15、灵阁（五）

　　二月走了，小饭也走了，偌大的灵阁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在灵阁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希望能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却看得眼花缭乱脑袋晕乎乎的。
　　其实也不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是我认识的字实在是太少了，找到了也看不懂。
　　没想到竟然吃了没文化的亏。
　　突然，我好像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了什么。
　　我好似遭遇雷击一般呆在原地。
　　那熟悉的红色的一点，是“真心”。
　　我蹲下将它捡了起来，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它便又重新焕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大概是二月丢失的那颗吧，我记得今天还看到四月的好好的待在他的胸前呢。
　　可是它为什么会在这？
　　我记得它是在当年一月被杀的那场风波里丢失的，我与二月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算了，失而复得，总归是件好事。
　　我抬起头，却突然看见了远处一个被许多架几案遮挡住的明黄色的身影。
　　是皇上。
　　我心中大惊，冷汗不住地冒了出来。
　　我在心中默默掂量着，想要走到出口处必须要从他面前经过，现在走是肯定走不掉了，倒不如藏起来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我躲在众多书籍后面，端详着皇上的一举一动。
　　他随意地拿起一本本书籍翻看，又将它们放回了原处。
　　哼，真是有闲情雅致。
　　我对这个皇上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一是因为老梁王死后他没有将我们放走，而是继续把我们关在这里当作人质；二是因为是他让殿主到处抓我才让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一心想着权倾天下的狠毒的小人！
　　我白了他一眼，不过他也看不见。
　　没过多久，皇上走到了金漆几案旁，他四处打量着，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十三张绢帛上。
　　他如获至宝似的急匆匆地抽出那些绢帛不停地翻看着。
　　由于他自始至终一直是背对着我的，我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心满意足极了。
　　显然，他想找的就是这些绢帛。
　　我挠了挠头，这些绢帛果然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啊，我可真厉害。
　　皇上还在不停地翻看着那些绢帛，我看得无聊，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唉，他怎么还不走啊，我想赶紧出去啊，二月马上就回来了。
　　我突然一激灵。
　　二月快回来了。
　　他若是进到灵阁来寻我，岂不是正好被皇上抓个正着。
　　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我看着不远处摞得很高的古籍，心生一计。
　　这些书本就摇摇欲坠，我要是推下去一两本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再趁着皇上去查看的功夫跑回来逃出去，岂不妙哉。
　　我正想着，肚子却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赶紧捂住肚子，但为时已晚，皇上转过身向我的方向走来，显然已经听到了什么。
　　大事不妙。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缩在原地不敢抬头看他。我的脑子正飞速运转，思索着活命的方法，却只是徒劳。
　　眼看着皇上就要走过来了，他明黄色的衣袍已经近在咫尺。
　　算了，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去与他拼命，报仇雪恨！
　　我咬了咬牙，刚要起身冲出去，皇上却在离我仅有几尺远的地方停下了。
　　透过架几案的缝隙，我看见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是装魏国玉佩的盒子！
　　我赶紧摸摸身上的玉佩，本想着将它送给九月的，却因为十月的事而忘得一干二净。
　　可惜这玉佩还没送出手，就要为我陪葬了。
　　皇上端详着空空如也的盒子，他愣了许久，然后站起身来，望了一眼我的藏身之地，就转身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地远了，紧接着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
　　但我并不相信他就这样走了，兵不厌诈，万一这无耻小人是想骗我出去呢。
　　我从架几案上抽出几本书，将头伸进空隙中，偷偷地向外张望。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吓得魂飞魄散，禁不住尖叫了起来。
　　我赶紧缩回到架几案后面，又觉得不放心，把抽出来的几本书放回了原处。
　　我紧紧的闭着眼睛，等待着宣判。
　　谁知架几案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竟发出一阵熟悉的笑声。
　　“九月？！”我又惊又喜，手脚并用从书堆中爬出来，见到九月正笑吟吟的望着我。
　　她的身后，是伤痕累累的四月和扶着他的二月。
　　“你们都来啦！”我一把抱住九月：“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九月摸摸我的头，笑着说：“我们还在担心你呢，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她说着拿出一个馒头：“这么多二月找了好久才找来的，快吃吧。”
　　我向二月投去感激的目光，二月浅浅的笑了。
　　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却正好跟疼的脸色惨白的四月对上眼。
　　我将馒头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他：“给你。”
　　四月摇摇头，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不起啊，小十三，今天我不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的。”
　　我一愣，原来受伤会改变一个人得性格啊。这样的四月竟然不那么欠揍了。
　　“没事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你说的都是对的，是我做的不够好。”
　　四月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九月紧张地轻轻拍着四月的背：“少说些话。”
　　我与二月相视而笑。看到他们俩终于和解，我真是欣慰。
　　突然，我的目光落到了那个打开了的盒子上。
　　糟糕，我忘记我们现在正处在危险之中了。
　　“我们得快些出去。”我急匆匆地说：“刚才皇上来这里了。”
　　二月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二话不说架起了四月：“走。”
　　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迅速地穿过了出口，墙恢复原状的同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二月说过，这个入口他们是不知道的，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九月正在细心地帮四月包扎，四月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疼到浑身颤抖，却未发出一点声响。
　　“何必以身犯险呢？”九月望着四月的样子，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四月到声音颤抖着：“无论如何…我也…我也要确保你是安全的…”
　　他吃力地伸出手，试图擦掉九月的眼泪，却终因疼痛而放弃。
　　九月拭去眼泪，她望着四月：“谢谢你，四月。”
　　四月笑着摇摇头：“你平安无事就好。”
　　“咳咳…”二月佯装不经意地咳嗽了两声。
　　九月愣了一下，赶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包扎，四月也扭过头去不再面对我们。
　　不过我好像看到四月偷偷对二月翻了个白眼。
　　“报恩的事以后再慢慢谈谈。”二月戏谑道，九月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言归正传，小十三，刚才在灵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月问道。
　　九月和四月都转头望着我。
　　“方才你走后，我便听你的话在那里等你，却无意中找到了你的‘真心’。”我将那小小的红色递给二月，二月脸色凝重地接了过去。
　　“它为什么会在这？”我摸不着头脑。
　　二月沉默不语。
　　“哎小九，你的真心呢？”包扎好又休息了一会儿的四月显然精气神好多了，他打量着我和九月：“还有你，咳咳，小十三，你的呢？”
　　“这…”我挠挠头，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偷偷瞥了一眼九月，她正抿着嘴低着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赶紧给二月使了个眼色，好在二月立马心领神会：“不重要的事以后再说。”
　　也幸亏四月现在满身是伤，说话困难，便没在继续追问。这要是在以前，他一定会追问到底的。
　　我和九月同时松了口气。
　　二月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刚把‘真心’捡起来，就看见皇上正站在我不远处。好在我躲在架几案后面，他才没有发现我。他到处翻看着，最后找到了那十三张绢帛。我觉得他就是冲着那些绢帛来的。”
　　“绢帛？”九月疑惑道。
　　“就是老梁王抓捕我们的秘密诏书。”我将二月的话复述给九月听，二月赞许地点点头，九月却更加疑惑地看着我。
　　“老梁王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她扔出了好几个问题。
　　“这…”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在二月及时解围：“我来说吧。”
　　一刻钟后，九月的目光终于不那么迷茫疑惑了。
　　但她显然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令人震惊的消息，她的嘴唇发白，面色惊恐，微微喘息着。
　　我轻轻拍拍她：“没事，没事，习惯了就好，我刚听到的时候也是这样震惊的。”
　　九月呆呆的点了点头。
　　“你躲藏的地方那么差劲，他竟然没有发现你，咳咳。”四月又开口了。
　　“伤成这样说话还这么损，真应该让你多被捅几刀。”我嘟囔道。
　　九月表情复杂地望着我，二月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过四月说的也有道理。”二月说道。
　　我不满地瞥他一眼。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发现我。明明我的肚子叫的声音他都听见了，可他只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了，捡起了一个装玉佩的盒子，但里面的玉佩早就被我拿走了。他发现里面的东西不见了以后就走了。”我拿出玉佩递给九月：“喏，就是这个玉佩。我一直想送给你的。”
　　九月接过玉佩端详着：“这上面，刻了个什么字啊？”
　　“魏。”我回答。
　　“魏？”四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我疑惑。
　　“皇上的生母曾是远嫁到梁国的魏国公主，后来却因故被老梁王贬为庶人，最后郁郁而终。”二月说道：“这玉佩，看起来十分珍贵，估计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啊？”我愤愤道：“这个老梁王可真是个无恶不赦的大坏蛋！”
　　“这会不会是那个魏国公主的啊，所以皇上发现它不见了以后才会急匆匆地离开。”九月摩挲着玉佩：“不过，它真好看。”
　　“厉害啊，小十三，”四月挑挑眉：“把人家寄托着对母亲最后一点念想的东西都给抢走了，咳咳，不抓你才怪呢。”四月边咳边说。
　　“怎么没疼死你！”我狠狠地向四月翻了个白眼。
　　“不管怎样，现在它到了我手里，我总不能再冒险把它还回去吧。”我努努嘴。
　　其实听了他们的一番话，我也是有些害怕的。万一这玉佩真的对皇上非常重要，那我可就更危险了。
　　“确实，这块玉佩我们已经送不回去了。”二月轻轻叹了口气：“且不说那玉佩是否珍贵，皇上既然发现了玉佩不见了，就肯定明白有人来过灵阁。我想现在灵卫们正在灵阁内到处搜人呢。”
　　话音刚落，我们背后便传来一阵爆破声。
　　遮挡住入口的墙裂开了。
　　“不好。”二月一把把我拽到身后，四月也挣扎着爬起来，拉着九月向后躲。
　　“十三月，你果然在这。”殿主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果然，我们的藏身之地被发现了。
　　“跑。”二月压低声音说道。
　　他拉起我的手，飞快地推开门想要逃离这里。
　　可推开门的一刹那，我们见到的却是一片黑压压的灵卫。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入口吗？”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月的声音低沉无比。
　　“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赶紧回头，发现四月挡在九月的面前，灵卫的刀狠狠的劈在他的肩膀上。
　　四月血流如注，他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九月痛苦地哀嚎着，她不停地喊着四月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她。
　　我的心一下子绷紧了，
　　四月不能死。
　　九月趴在四月的身上，她的恸哭响彻了整间屋子。
　　可下一秒，灵卫的刀又要向九月劈去。
　　九月脸色煞白，轻轻地晕倒在地。
　　“住手！”我脱口而出：“你们不是想抓我吗，我在这，不要伤害其他人！”
　　二月的手霎时间变得冰凉。
　　灵卫们停住了，刀悬在半空中。
　　“小十三！”二月瞪着我。
　　“十三月。”殿主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向我看来，他咧开嘴笑了。那笑声很奇怪，令人毛骨悚然。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二月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以防我挣脱开来。
　　“躲在我身后。”他轻声说道。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殿主停在我们面前，满意地打量着我们。
　　“来人。”他轻声唤道，灵卫们从四方涌来，包围了我们。
　　“喂，不就是块玉佩吗，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我强装镇定地从二月身上摸出“真心”，然后一把扔了过去，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喏，还给你们便是。”
　　没想到他们竟看都不看“真心”一眼，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别想耍小聪明。”殿主诡异地笑着：“来人，把十三月抓入地牢。”
　　“什么？！”我呆在了原地。
　　二月也明显愣住了，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抽出了一把短剑，向步步逼近的灵卫们挥舞着：“我看谁敢动她！”
　　殿主不屑地望了二月一眼，冷冷地扔了一个字：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