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一叶障目

6、五章

　　半个时辰后，钱三娘被打发去了厨房煮饭。钱大身上的伤口也都已经包扎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状似惬意地倚坐在床沿，手中是刚看完的信，身侧是一言不发的武魄，好似一件摆设，安静地站在那里。
　　钱二拧干布巾，再给钱大擦了擦脸，问：“怎么说？”
　　钱大抬手把信递给钱二，道：“自己看吧。”
　　待钱二一目十行扫完信件，钱大才接着说：“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落脚点了。”目光掠过面前的桌椅，落在正对皓月的窗台上。
　　“墨大人希望你能回去。”想起自己的家人，钱二的声音隐隐带着些落寞。
　　“太迟了。”钱大收回视线，转头望着钱二，“十年前他不愿将虎符交给我，如今，我已不再需要。”
　　其实，现在想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们度过了十年的安然岁月，而三娘也能够在这样和平的环境中健康顺利地长大。
　　“掌柜的，墨齐两国的边境战事连年不断。挽风的事，他也是无能为力……”钱二知道，钱大的心结从来未曾解开，也从未曾放下。
　　“墨国的事，不用再提。”钱大打断她的话，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接过信，随手把信纸放在油灯上，火苗迅速窜没，隐约可见信上写着“边关告急，墨国危机”，不过很快便被燃成了灰烬
　　钱大习惯性地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信上提到，苍国已经撤回了驻守在墨国的兵力，恐怕苍国有变。”
　　“这么说起来，之前也听来往的客人说起，前太子苍习承似乎匿于民间。”钱二略一思索，便露出了平时的笑容，酒窝隐隐显现，“现在有他当靶子，苍国更加不会浪费人力来找三娘了，真该谢谢他们才是。”
　　两件事联系起来，自然不难明了。
　　十年前，苍国政变，苍王祭优于内殿之上被逼自刎。苍习承乃祭优之子，既幸免于难，必然致力复辟。是以苍国自顾不暇，分身乏力。
　　“掌柜的，小二，客人们回来了。”门外传来了三娘的声音。
　　钱大钱二默契地止住了话题，一同应道：“来了。”

　　前两天还是热闹无比的客栈，此刻安静了许多。
　　“掌柜的，你可来了。”看到钱大，钱三娘像是看到了救星，迅速转头对殷双双道，“殷姑娘，关于掌柜的师承何门何派，家世背景，你还是自己问她吧。”
　　这一番话说得殷双双面色泛红，一脸尴尬。
　　万年和事老钱二立刻出场：“殷姑娘，相里公子，你们两位路上没有大碍吧？”
　　“没事没事。”殷双双见话题岔了过去，脸色也缓和了些，“有无欢哥哥在，怎么会有事。”说着，抬眼看了看身边的相里无欢。
　　好似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动作，相里无欢仍是自顾自地喝着茶。之前受到重创应是还未及缓和过来，面色仍是有些苍白，衬得颊上红莲更是鲜艳。
　　“三娘，那我们这就开饭吧。”说着，钱大拉了拉身后的武魄，将他按到身边的座位上，“一起吃饭。”
　　“我不用吃饭。”武魄美人的声音虽然仍是冰冷，却隐隐带了些别扭。
　　将筷子递给他，钱二笑道：“咱吃的不是饭，是气氛。”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钱二将筷子分完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们都走了吗？”殷双双看了看四周，整个客栈也只有他们六人而已。对比起早上宠物乱窜人仰马翻的欢腾场景，现在的冷清让她有些意外。
　　钱三娘端上热汤，不以为然地说：“有背景的都被熟人领走了，没背景的都还在山上躺着，这里当然没什么人了。”
　　“呃，三娘，菜都上齐了吧？”钱大拿手的就是转移话题。
　　钱三娘自顾自坐下：“齐了。”
　　“相里公子、殷姑娘，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菜色简陋还请不要见怪。”钱大端起茶杯，抬手向前道，“钱某以茶代酒，敬过两位。”
　　殷双双也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一口饮下：“钱掌柜客气了。今天多亏小二哥和三娘妹妹出手相助，否则我们恐怕也要和山上的那些人一起躺着吹冷风了。”她这话说得诚恳，但总觉得听着有些讽刺。
　　钱二笑笑，酒窝浅浅：“我们也是举手之劳，殷姑娘不必介怀。三娘年幼，口出轻狂，还望两位多多见谅才是。”
　　殷双双刚想开口说什么，被相里无欢瞥了一眼，马上安静地举箸吃菜。
　　“相里公子，如今你也是重伤未愈，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客栈多住些时日，以便修养。”钱大联想到烈焰堂的规定，料想他一旦下山，必定会被剩余候补者围攻。从他与武魄交手的情况来看，在她们上山前已是缠斗许久，如果殷双双说的是事实，他没有受伤的话，恐怕未必会败给武魄。不如挽留他在客栈，正好也可以做个顺水人情，助他击退对手，日后只会有利无害。
　　相里无欢自然能推测出钱大的心思，不过此时推辞未免意气用事，更何况，这间客栈有太多的秘密，或许，能够解开他一直以来的谜团。
　　于是，他稍作犹豫便点头应允：“如此，便麻烦诸位了。”
　　“无欢哥哥？”殷双双却是有些意外，一向不愿与人接触的相里无欢居然会答应钱大。
　　“殷姑娘，你跟随在下至此，水岚阁只怕已是天翻地覆，还是……”相里无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殷双双激动地打断。
　　“无欢哥哥，为什么总是要赶我走！我说过，我可以加入烈焰堂的，只要你在哪里，我就可以跟到哪里！”
　　相里无欢拂开她拉住自己的双手，淡淡地说：“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没有给你任何承诺。”
　　“我不管！”殷双双昂起头，白皙的脸庞因为激动，染上淡淡的红晕，双眸浮起薄雾，却倔强地努力睁大双眼，“我不会放弃的！”
　　“殷姑娘，你……”
　　不同于他们之间的凝重气氛，另一边的三人正窃窃私语。
　　“女追男哎！”钱三娘一脸兴奋。
　　“殷姑娘不容易啊。”钱二摇摇头。
　　“放手就容易了。”钱大似是深有感触。
　　“女人要的就是毅力！”钱三娘握紧拳头。
　　“男人不喜欢女人主动的。”钱二不赞同。
　　“三娘，你不能学她。”钱大顺势教育道。
　　钱三娘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三人抬头看去，客栈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此刻已经呈尸地面，隐隐可见一个鲜红的身影飞奔而去，从外吹进的冷风直窜入他们脖颈间。
　　转过头，相里无欢沉默地继续吃着菜。
　　“我也还没吃饱。”钱三娘想起来刚才只顾着说话，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钱二也抓起了被自己冷落许久的鸡腿。
　　“相里公子。”他们都开动了，钱大只能招呼客人，“您要不要再添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