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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烟雾 ...

  •   捐……楼?!
      方杳安错愕地仰头看他,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几动,“我打人了。”
      季正则囫囵把他看了一圈,“打哪了我瞧瞧?”
      “是我打了别人。”
      “我知道,打疼你没有?”季正则托起他的手低头啄了几下,而后任性又满不在乎地冲他笑,“打就打了,这不给你捐楼来了吗?”
      方杳安思绪仍然混沌一片,“你真捐了?”
      “捐了。我自己高中母校都没捐过,倒先给竞争学校捐上了,小舅妈知道非得削我。”
      季正则当年在讼言称一句横行霸道绝不为过,除却他自身张扬,和他小舅妈也不无关系。
      方杳安也知道自己要是还留在讼言,这钱根本不需要花,不说校长是季正则小舅妈,就说讼言校长绝不会容许学校出现这种事,更不会包庇这种混账老师。
      方杳安对此深有体会。
      季正则这种人在哪都是要给人脸色看的,昨晚联系了校领导,今早七点飞机落地就带着律师和秘书来捐楼,律师和校领导交涉,问他的意见。他十指交叉吊儿郎当地坐在会议席上,若有所思,“那我也得问问领导。”又似笑非笑地侧过头看方杳安,“方老师,您看行吗?”
      当着这一众人,方杳安背都不自觉坐直了。
      季正则在飞机上睡得断断续续,精神困顿,却也不回去,他跟方杳安回他的职工宿舍。
      看了一眼就挑剔又嫌弃地说,“有家不回,就住这啊?”又说,“行了,事情平了,我走了。”
      “诶。”他转身得干脆,方杳安攥住了他的袖子。
      季正则一笑,伸手阖上门,反身把他抵在书桌,两手撑在他身侧,和他额头相触,明知故问,“怎么了,宝贝儿?”
      霍青山正在经历一场无妄之灾,他当时和梁阁去机房,孟访还在机房埋头划水打lol,眼镜从鼻梁滑下懵懂地盯着他们,“梁神,今天不是不来吗?”
      梁阁在他旁边的机位落座,只问,“爆吧器还在吗?”
      贴吧没落之后,这么古早又没技术含量的东西很久没用处了,但他们习惯性地会存一些比较阴损的插件和程序,因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在吧。”
      梁阁“嗯”了一声,平淡地吩咐他把学校贴吧爆了,也不顾他大惊失色地“啊?!”,侧过脸没什么情绪地觑着他,“快点,谢谢。”
      孟访痴滞半秒,啄米般点头,“哦哦哦。”
      梁阁迅速又查了那个声称知道女生名字的人的IP,但这都算多此一举了,因为这人主页信息非常详实,几乎没花工夫就查清是谁了。
      霍青山心领神会去把那人提溜出来警告一番,结果再一看手机已经天翻地覆了。
      当时简希随口唬了那个矮个子,没想到他竟信以为真,尤其有霍青山这个爆炸人物,简直一刻等不了当即奔走相告。
      霍青山人脉广阔,在鹿鸣几乎人尽皆知,这一晚上传得风风雨雨,他一看手机消息直逼99+,“听说你被好色龟看光了?”
      “那个被何进归看光的人是你?!你什么时候跑女寝去了?”
      “霍少爷您清白还在吗?那龟孙子没上手吧?”
      ……
      他刚开始还骂骂咧咧“谁特么造老子的谣”,艾山告诉他是简希后,他立即就安之若素地背锅了。还不甘于此,立志于做最出位的背锅侠,把几个社交软件的ID和签名直接改成了“何进归事件当事人”,也不需再问了,一目了然。
      于是这事从这里起,就从一件师生间的桃色逸闻变成了一个口口相传的大乐子,毕竟事情这个发酵走向,多数人看的也不是真相了,看的也就是一个热闹,一个笑话罢了。
      霍青山甘愿做这个热闹,也甘愿推波助澜成为这个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笑话。
      方杳安第三节课来上化学时,众人都已经听闻了他对何进归的那一顿揍,他在学生们眼里总是斯文疏离的,带着些冷静的温柔,谁也没想到遇上事竟然这么率性。不论男女,人有时是更信服武力的,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忌惮梁阁,于是今天看方杳安时全班眼里都齐刷刷带着些崇敬明亮的神采。
      方杳安今天没顾上吃早餐,刚站上讲台没多久低血糖的晕厥感就上来了,他眼前有些发黑,强自镇定却也只虚弱地抬了下手,而后稍显踉跄地出了教室。
      因为低血糖,他办公室常年备有香蕉,上课中途不好叫学生久等,仓促剥了个香蕉,两口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腮帮子圆圆鼓鼓地转过身,就跟忧心他出事倾巢而出的学生们对了个正着。
      “班主任就是这么神秘又多变的生物。”事后周韬唏嘘地总结说。
      何进归这件事学校没有明开公告,但他悄无声息地没了,不知道是被调走了还是开除了,反正鹿鸣没这个人了。
      孙沛佳却没来学校,出事当晚她就被父母接回了邻市的家,方杳安时常绝对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班主任,但那天他向家长保证这件事一定会处理好。
      方杳安和她打电话,“如果你不想留在鹿鸣了,学校会尽力给你联系新学校。但如果你愿意留下,老师向你保证,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
      方杳安也找了她的好朋友任晴谈话,任晴非常自责,因为是她告诉了何进归孙沛佳病了在宿舍休息,才让他借着酒劲闯了女寝。方杳安开解她,另外希望她和孙沛佳能适当沟通,不要和她提起那件事,说一些轻松有趣的日常话题。
      “佳佳!学校的达亦多有你喜欢的红茶了(好吃)(好吃)”
      “物理好难好难好难,救救我……”
      “方老师请客喝饮料(赞),放你抽屉了。”
      祝余作为班长,还代表全班给她写了一封信,他字迹清劲,文采流丽,写到末尾,他郑重地写下“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落完笔就发觉这话用得不妥,因为这句的原意是李白希望好友生出一双羽翼,来助李白成为北溟鱼,用在这好像暗戳戳让人来给他效力似的,而且孙沛佳文学素养好,肯定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实在别扭,又不好再改动,只好在末尾又小小加上一行自己的注解:是希望你成为北溟鱼。
      饶是纠结忐忑,还是寄出去了,第二天晚上回去收到了女孩子的回复,“我要是长了大翅膀,也要让班长成为北溟余!”
      第三天孙沛佳上午来了,她来得时机不好,背着书包在校园里穿行,有种赤身裸.体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错觉,像所有视线都透过衣物看到了她赤.裸的身体,过往每一个人都有意无意地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低着头隐隐颤抖起来。
      就算方杳安和她说,“没事的。”她仍然害怕进去后大家或怜悯或安慰的眼神和话语,她垂着头踌躇地走进教室,却根本没人抬头看她,都自顾自说这话,她安静地走到自己座位。
      任晴转过身看到她,立刻惊喜地问,“佳佳,上厕所去吗?”
      十班换了个语文老师,只暂时代课,等下学期项曼青生产修养完,就会回来继续带他们班的语文。
      这学期高二的期中考试安排得晚一些,计划上完所有新课后直接来场大检验,考试时间在周五和周六,梁阁没能参加,因为niop的复赛也在周六。
      祝余很费了些时间在复习上,除了开会和班务,他所有空闲时间全用在刷题和复习上,像焊在座位上了,好多次艾山和霍青山叫他下去玩,他都笑着婉拒。
      期中考当天他妈还特意给他煮了两个鸡蛋,买了根油条,殷切郑重得好似高考,“满满,你一定好好考。”
      祝余没有吃饱,又吃了一海碗面才完事,“嗯,我知道。”
      但情况没有他想得那样乐观,这次期中考除了语文和英语,其他每一科的题都难得出乎想象。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复习都全做了无用功,他扫了一眼理综试卷开头的出题人,化学那栏果然是方杳安。
      他看着卷子,迷茫又烦躁,满腔闷气壅在心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烦得舌根都发苦,握笔的手紧了几紧,才开始重新写起来。
      全部考完出考场,周围有人在议论,“好难,但做得好有劲。”
      “确实,这次题出得挺有水平的。”
      祝余垂下眼睫,霍青山在身后搂住了他的肩膀,他抬头笑起来,和几个同班的一起回了教室。广播里通知大扫除,他和卫生委员一起分配人员,梁阁背着书包出现在后门,霍青山一眼瞥到他,“noip考完了?你不直接回家还来干嘛?题难吗?”
      梁阁只说,“还好。”
      鹿鸣一贯高效,又是晚自习成绩和排名就下来了,祝余在座位上静坐了半晌,等人散开一些了才过去看——班上十三,年级六十七。
      又退步了,他又扫了一眼,看到霍青山,还是年级二十。
      他平静地回了座位,霍青山和艾山正插科打诨,仿佛无忧无虑,祝余也笑着应和了几句。
      晚上放学,祝余在校门口没有看到林爱贞的摊子。
      回去的路上,祝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冬夜很凉,朔风凛凛,两车并行时他还笑着和梁阁说了些话,一直到了鹿角园,祝余的车停了,梁阁也跟着停了。
      祝余腼腆地笑着,“我上回还说大话,说你只能赢我一次,幸好你这回没考,不然我又要输。”
      梁阁沉默地看着他,他朝梁阁摇了摇手,梁阁忽然叫住他,“祝余。”
      祝余茫然回过头,“嗯?怎么了?”
      梁阁又只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我回去了,你慢点骑,明天见。”
      又回过头,眉眼两弯,“错了,后天见。”
      再回头看向路灯下的小区大门时,祝余眼底已经毫无情绪。他把车停在楼下,开门时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他妈电视机前的脸骇了一跳,“妈。”
      林爱贞走到他身前来,“家长群里发这次成绩了,你年级六十七?为什么又退步了?”
      祝余低下头,“题目有点难。”
      这个温柔的女人咄咄逼人,“难只有你一个人难吗?所有人题都难啊,为什么人家名次上去,你下来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爸爸,他当年是从一个小山村里考出来的,你这么好的学校,这么好的教育资源,怎么能考出这个成绩?”她突然目光尖锐地看着祝余,“你是不是早恋了?”
      祝余像被平白挥了一鞭子,“我没有。”
      她目光未变,歇斯底里,“那你怎么突然下降了多,你本来是年级第四的,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早恋?”
      祝余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她又哭了,“怎么办啊满满?怎么办?你要是被我带得没考上好大学,我该怎么跟你爸爸说?”
      等他妈平静下来回了房间,祝余把书包扔在床上,揣上东西就出门了。
      他茫然地走在黑夜里,鹿角园没有小广场,只有一个小得可怜的公园,他甚至都失去了疯狂夜跑的这条发泄途径。
      他漫步目的地在小公园走了一遭,看见游乐区有个秋千,但晚上下过雨,木板还泛着潮,没法坐。他懒懒地倚着秋千架,从兜里掏出盒烟来,含了一根在嘴里,刚一点燃,他就瘾君子般狠狠吸了一口,迫切希望燃烧尼古丁来压抑焦躁,低温的寒气和呛人的烟雾一齐吸进肺里,整个胸口又热又凉。
      他把烟夹在两指之间,仰起头来,天上云雾遮盖,月不明星也稀,极目望去也只看到几颗闪烁的星粒。
      连公园的路灯也消极怠工,不甚明亮地照着方寸之地,祝余抽着烟形单影只地站在这片黑夜里,清冷又寂寥。
      他想得太简单,甚至没有做好再次失败的准备,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出师不利只会有一次。他不知道是别人进步太多,还是他真的退步了,不适合理科,所以连续两次大跳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不停努力却还是在倒退?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聪明,幽默,肆意妄为,还讨人喜爱?
      他并不常抽烟,但他抽烟的动作毫不显得稚拙,反而谙熟而风情。他慢慢吐着烟,像一点一点把心里壅堵的浊气散出来,然后继续去做一个乖巧的儿子温柔的班长。
      可他现在觉得很烦,成绩,学校,他妈,每一个都烦得他想骂娘。为什么我要成绩好,为什么学校里的人都聪明又努力,为什么他妈变得这样神经质?
      早恋?呵。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看着指间的烟纸燃起红光,察觉到什么似的,他骤然回过身,看见寒冬的夜色里那个萧肃挺拔的样子,他直直撞进梁阁漆黑锐利的瞳孔。
      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霎时一耸,下意识地想把烟往身后藏,形容惶乱。但他也只徨乱了几秒,就侧过头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他抬起眼来,有种懒洋洋的冷艳,薄红的嘴唇张开,他缭缭地朝梁阁吐出一口烟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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