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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醉战群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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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挥手在地上做了一个淡金色法阵,飞蓬随他进入,在一段奇异的空间穿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出来时已经踏在魔界的土地上。飞蓬心中暗暗赞叹,这世间能够绕过神魔之井随意出入魔界的人只怕屈指可数。这家伙的空间法术当真是炉火纯青。
魔界作为神界的反世界,并不是依托在神州大地上,而是另一个独立的空间,有传闻魔界是人皇神农所创造,也有传闻是蚩尤大帝发现改造了它,供兽族子民居住。魔界与其他五界唯一相连的通道是神魔之井,因其易守难攻,才保护了当年涿鹿之战惨败的兽族在此繁衍生息,修炼成魔,如今成为了神界的心腹大患。
放眼望去,身处群山环绕之中,绵延的山脉和川流而过的大河蕴含着魔界力量的源泉,是魔气。魔界诸多霸主各自选取魔气充裕的地方割据,常常是依傍着饱含魔气的群山峻岭,最好是正值喷发期的魔火山,最利于修炼。处处被魔气包裹的滋味令飞蓬感到些许不适,魔气侵染到他的至清之体,有种丝丝入髓的尖锐酥麻感。
重楼觉得身后的神步子有些沉重,戛然停下来,拽下自己身上的黑丝绒外袍递给他,露出刚才战斗时穿得那身乌金战甲。飞蓬和重楼对了一眼,接过袍子裹住自己,“谢谢。”继续前行。途中遇到的魔要么远远向重楼躬身行礼,要么躲到一边避让。
不知道重楼是否有意向自己炫耀一下他的领地,所以并未将法阵直接联通到殿前。飞蓬跟着重楼在一个空间走一会儿,需要通过法阵穿越到另一个空间,反复几次,才到了一座看起来并不算大的孤立的殿堂前。殿堂的台基甚高,足有十几丈百十个台阶,雄伟是雄伟,但是只有一间的样子,所以不算大。殿外几里都有一队一队的魔兵巡卫。
飞蓬跟着他登上台基,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殿门而是四排巨大石柱隔开的三条廊道,每根廊柱上皆挂着绾在一边的纱幔,手持兵刃的众侍卫傍柱而立,见到重楼一齐躬身行礼道,“尊王!”重楼微微点头。
沿着主廊道继续往里走,廊柱陡然变成两根分在最左右,柱边绾着垂地的宽厚布幔。往里看是一面雕有兽族战场画面的影壁,外面的一块空场显然是玄关。行至玄关,迎上来几个的侍女七手八脚地为重楼解下战甲,换上一件轻松的玄色外氅。
另两个侍女过来向飞蓬行礼温温柔柔地道,“将军请卸兵。”
飞蓬一皱眉,但行至此地,已退无可退,他望了重楼一眼,重楼微微挑眉侧目瞥了他一下,没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飞蓬略一思量,解下佩剑交给那侍女。
随着重楼绕过影壁继续往里走,是一间宽阔的外堂,布置得像是见客的地方。外堂直通过去是一间略小的内堂,一览到底再无出口。内堂被台阶和屏风布幔隔成宾堂、主堂、侧堂几个部分,在侧堂一边,布着一排法阵,法阵两侧是值岗的侍卫。
飞蓬跟着重楼踏入其中一个法阵,进入另一个十分广阔也没有任何装璜布置的空间。这里无边无际,无墙无壁,无声无色,无人无物,无天无地,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前无后,只有飘浮在空间里的一排排整齐排列着的淡金的法阵。看起来是个密室隔断。
飞蓬随重楼穿过其中一个法阵来到另一个空间,又是一间会客的厅堂套间,只是十分气派,比刚才的两间要宽阔数倍,布置也正式庄重得多。外厅正中是重楼所坐的主位,主位下两级台阶面朝一处内凹的大场子,两侧分列了两排几案,案子后面分别站了值岗的侍卫。外厅四周是一圈细石柱隔出来的过廊,沿着过廊均匀地立着两排鹤立铜烛台,靠墙摆设着整齐的储物矮柜,柜上放了矮烛台和酒器。重楼的主案后面立着一面青铜屏风,雕的是双角兽面纹与炽炎烈日,威仪万方。
“来人!”
两名侍卫听到重楼吩咐立刻凑上来躬身行礼。
“你,带飞蓬将军安排一间内殿稍作休息。你,去安排宴席,通知诸位将军来此会见贵客。”
“遵命!”“遵命!”
安排完毕,重楼也回寝殿处理伤口去了。
飞蓬被安置到一间舒适的空殿内,他抱着静观其变的心态一切由着重楼安排。自己作为一个神,被众魔头以最高接风礼相待还真是荒唐。不过当他见到众魔头的时候才领教了什么叫宴无好宴。
约摸两三个时辰后,宴席已准备完毕。几案上摆满了魔界圣果与陈酿。千重魔界的众魔头虽然个个听从重楼的命令前来迎接飞蓬,却并不打算买一个神的账。
除了在外领兵当值的午武将军赤玉鸿、未武将军迷朔和亥武将军庆忌,重楼手下诸位将军都齐聚一堂。飞蓬坐于右上位,其余各魔头入席,位于飞蓬正对面的是子午将军鹄灵,飞蓬左手边是几日前交过手的丑武将军溪风,其余依次是寅武将军凰娟儿,卯武将军青卿,辰武将军狴英,巳武将军肥遗,申武将军幽安,酉武将军毕方和戌武将军彭侯。
重楼向飞蓬一一介绍过,便举杯带了个酒。飞蓬默不作声地向堂上诸魔扫了一眼,只见那首座将军鹄灵面色慈和,柔眉善目,喜怒皆不形于色;次座溪风英武潇洒、风流倜傥;四位女将军凰娟儿、青卿、肥遗和毕方,一个英气端庄,一个轻佻灵秀,一个冷艳妖娆,一个雍容华贵却邪气逼人;幽安瘦小精干;彭侯孔武有力;个个英姿不凡,唯有辰武将军狴英,看样貌也算威武,可是除了举杯的时候用目光碰了碰飞蓬,一直低眉顺目,好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第一杯酒刚下肚,一个翠青的身影便如轻纱一般飘然挡在飞蓬面前。飞蓬放下酒杯抬眸望去,那双目闪着古灵精怪的青卿姑娘一手捏着根笛子一手端着酒杯站定在自己面前。
“你小子打了我的人,这笔账须得记下。”青卿拿笛子轻轻点了点飞蓬的案沿儿。飞蓬忽然瞥见众魔头开始笑得诡异暧昧,有的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模样,除了狴英仍是事不关己地低眉附和着大家微笑,最反常的莫过于溪风,他忍不住颇为夸张地叹了口气,扶上额头掩住满脸的尴尬,一副又来了又来了的无奈表情。飞蓬瞥了眼旁边的溪风,又看了眼青卿,垂首暗笑。
“不过,老大的面子总是要给的,本将军先同你饮一杯罢,咱们的账容后再算。”说完,青卿先饮下杯中酒。飞蓬礼貌地端起酒杯点了下头,一饮而尽。
“妹妹,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那身着烟纱羽丝百褶裙、外罩霞光罗锦对襟衫的毕方姑娘唇边含着轻薄的笑意凑了过来,“说到面子,三将军亦是殿下的颜面,这位神官伤了三将军,又何曾看过殿下的面儿?妹妹若能替殿下找补回来,殿下怎么会责怪你呢?”
“对啊,姐姐提醒的是!”青卿豁然开朗般的轻拍了下手掌,笑意上了眉梢,转眼间又皱起眉头,转换之快略显夸张,也不知这两姐妹一唱一和的有否商量过,“可是,唉,我一个弱质女流,如何找补?”青卿摊了摊手,转向飞蓬又道,“听说,将军剑术了得,我魔界无人能够匹敌,若是与我一个弱女子单打独斗,岂不是辱没了将军的威名?小女子叫几个姐妹帮衬一把,相信将军胸怀广阔,绝对不会介意的吧?”青卿笑得甜美。
“……”飞蓬轻不可察地微微收了一下长眉,心中暗想且不说这几个女魔头实力如何自己毫无底细,若是真动起手来,只怕这一窟魔头最后都要卷进来,佩剑也已被骗了去……飞蓬悄然望了一眼重楼,那下意识紧握着酒杯的手心已浸出一层薄汗。
重楼安然倚在椅背上,歪头瞅着飞蓬,仿佛在等着瞧他如何应对。
“青卿姑娘,”飞蓬慢条斯理地看了下手中的空杯子放在一边,视线上移,“此处狭小,这么多人动起手来,难免扫了大家的兴致。”
“怎么会?几位姐妹皆兴致勃勃要向将军讨教一把。倒是你,没胆量?”青卿话音刚落,引得众魔哈哈哄笑。
“咳,青卿,本座忽然想起,吾已久不闻你的笛音,退步了没有?”重楼将话锋一转,立时压下厅中哄笑。
“老大,你这是哪里胡话?”青卿嘟起嘴,不服气地说,“不盼人家点好!”
重楼笑了下道,“那不如趁此良机露一手,也好助助酒兴。”
青卿回过头瞄了一下飞蓬,附身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道,“暂且记下,你等着!”飞蓬也冷笑了一声回敬她。
说完,青卿转身走到正中央,“我一人怎好成曲?毕方姐姐,助我可好?”
刚才帮腔的毕方毫无推辞,携一架箜篌走上前来,“当然。”
两姐妹先奏了一段《小雅》,众人正心旷神怡之时忽然音律斗转直下,急促乐音迸发出强劲的魔力辐射向四面八方。已有不慎者呛出一口酒来。
随着乐曲旋律,两位女将军附着的魔力愈来愈强,借笛音和琴音四射出去。殿内众魔不得不御魔力相抗。
重楼微眯着眼睛傲然瞄了一下殿内众人,忽然又端起一杯酒,“都愣着干嘛?再来一杯!”虽然尊王下令,但已有数位将军端不起酒杯,正凝神全力抵抗青卿与毕方的合击。鹄灵和溪风见状举起酒杯,陪着重楼向飞蓬敬酒。凰娟儿也勉力支撑着去拿酒杯,手触到杯子却无力端起,已是满面汗颜。倒是那一直沉默的狴英将军,仍与刚才一般低调地向飞蓬端了端酒杯。
飞蓬面色无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刻,殿中值岗的侍卫和伺候的侍女早已因抵受不住两位女将军强大的魔力,四散退了出去。只有刚才站在重楼身后给他斟酒的那名南夷打扮的侍女没有离开,她痛苦地跪坐了下来。重楼悄然腾出一只手去握住了她的手。那女子的面色立刻缓解了许多,伏在案旁依靠着重楼的庇护得以无恙。
又僵持了数巡酒后,连溪风的额上也渗出涔涔冷汗,行动不能自如。重楼就偏偏在这时候频频举杯带酒。堂上只剩了重楼和鹄灵一唱一和地伴着诡异的奏乐轮流猛灌飞蓬,狴英则在一旁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陪着喝。四位魔神看起来仍然神色自若。
伏羲曾颁有军令严禁军队酗酒,违令者斩,因而飞蓬并不经常饮酒。不过十几杯,飞蓬已觉得微微有些醉意,心说如此下去迟早要被重楼灌醉。他向青卿那边望了一下,两魔女不止是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拨弄乐器的双手也颤抖起来。想来是她们已耐不住如此消耗魔力,那乐音奏出得愈来愈艰难。飞蓬暗想,要速速结束这局面还需从溪风下手。
“溪风将军,”飞蓬忽然转向溪风举起一杯酒,“战场之上多有得罪。一杯薄酒,略表歉意。”
溪风正凝神运功,忽然被点名敬酒,便没好气地横了飞蓬一眼。但也不得不强作镇定,勉力再端起酒杯。岂知杯子已经空了。
飞蓬微笑了一下,“在下给将军斟酒吧。”话音未落,一掌拍下,将案上的酒壶震了起来,拿手背轻轻一拨,酒壶倏地直奔溪风面门。
“啊!”溪风早料到飞蓬来着不善并未惊慌,但青卿却抢先惊呼了一声。青卿想也未想,刹那间玉笛脱手而出,掷向空中的酒壶。毕方毫无准备,突然失去青卿的配合,“哇”地吐了口血出来。“姐姐!”青卿忽然意识到上了当,转向毕方抱住了她。不过乐音戛然停下来,众魔头也都松了口气。
且说飞蓬又轻轻拨了一下掌力,那酒壶微微偏了个方向。适才青卿的玉笛并未打中酒壶,而溪风则不得不侧身躲过飞来的笛子。本来准备好去接飞蓬酒壶的招式也微微走了样。
眼看酒壶就要跟溪风擦面而过,从重楼那边忽然飞了个酒盘子过来,稳稳接着酒壶,在空中转了几转,回旋着又飞回到飞蓬面前,“酒凉了,温一温再斟来吧。”重楼邪笑。
“哪有让客人温酒的道理?”飞蓬冷下脸来,并未伸手去接,而是一掌又将那酒盘和酒壶击了出去,酒盘直奔重楼,酒壶则又飞向溪风面前。
“飞蓬将军,我这壶还是温的!你要是不要?”岂料除了狴英余下几位将军异口同声,同时将自己的酒壶击向飞蓬。嗖嗖嗖嗖嗖,五把酒壶闪电般飞至飞蓬面门。与此同时,重楼和溪风已各自接住了酒盘和酒壶。
飞蓬迅速拿起桌上一杯酒泼过去,同时念了个凝冰决,那五把酒壶粘上了酒水瞬间被冻成了一根冰棍。“哼,冷得都结冰了,你们还是各自取回吧!”不等说完,飞蓬一掌击碎那条冰棍,飞散向五个方向。接着又撩起一道三味真火扑向溪风问道,“当真要温酒?”
溪风刚接住酒壶,三味真火又扑过来。他匆忙之间只得将那酒壶又扔出去抵住火势。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但为时已晚。酒壶撞到那道火力,轰然爆出一个大火球。还在场子中央的青卿急急忙忙抱住毕方滚向一边,虽未受伤,衣服却被火势燎出几个破洞,十分狼狈。溪风连忙丢给她自己的战袍裹住身体。
再说那些碎冰块击向众魔头。幽安和彭侯急急躲闪,但是飞蓬出手速度太快,到底是被砸了个满头包。肥遗附身贴在案上躲避,虽躲过了那些碎冰,却弄洒了自己案上的酒。凰娟儿拔出佩剑,刹那间连出数剑将那些碎冰砍了个稀巴烂,虽然安然无恙,几案上已经一片狼藉。鹄灵则施展开绝技无影手,刷刷刷刷,眨眼间不知出了多少招将自己面前的碎冰块一个个接下来,刷刷刷刷又在眨眼间将它们拼成一个完成的酒壶握在自己手里。鹄灵微笑道,“飞蓬将军,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就将那壶酒兜头泼向正对面的飞蓬。
说时迟那时快,飞蓬立即将面前的酒盘旋飞出去,带起一股小小的旋风将那泼在空中的水酒一滴不落地吸在盘中。飞盘转了个圈旋向鹄灵面前。鹄灵也有所准备,顺着酒盘旋转的方向,双手旋起一股魔力,试图将酒盘稳住。不料飞蓬冷笑一下,忽然推出一道灵力,击在酒盘正中,刚被稳在酒盘中心的水酒猛力被震了出去,直扑鹄灵面门。鹄灵大为惊诧,这么近的距离,他已没有时间抵御。
眼看鹄灵就要被兜头淋个湿透,这时又有一只酒盘旋了过来,正巧挡住了震出来的酒。为鹄灵解围的正是重楼。那两只酒盘一个泼酒,一个挡酒,完成了任务后又双双旋回到各自主人的手中。飞蓬与重楼对了一眼,眼神相接之处,刀锋剑芒。
重楼向满场扫了一眼,面色稍有不悦,闷闷地喝了口酒。自己的一众属下,狼狈的狼狈,狼藉的狼藉,已是全员败下阵来。他面上自然无光。而飞蓬却正气定神闲地尝着一个鲜果,除了“敬”出去了一壶酒,他毫发无伤,面前齐齐整整。
狴英望了一眼重楼的神色,转而与凰娟儿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又自顾自地埋头吃果子。
凰娟儿略略思考了一会儿,以掌力吸过了狴英案上的酒壶来端在手中,“飞蓬将军似未尽兴,在下为你再斟满吧。”话音未落,凰娟儿悄悄念诀在面前使用空间法术造出个小小的法阵来,接着向那法阵倒了酒进去。
飞蓬不知道凰娟儿在干什么,正望着凰娟儿的酒壶出神之间,猛然从自己手中的空杯中喷出一注水酒。飞蓬连忙侧过脸颊躲避,他才意识到凰娟儿使用了空间法术将酒从异空间的法阵压入了自己的酒杯。飞蓬立刻聚起掌力压向酒杯,将那水酒沿原路压了回去。但始终距离太近,刚开始飞溅出来的酒沾湿了半侧长发。凰娟儿也来不及躲闪被窜回来的酒淋湿了面颊。
重楼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哈哈一笑,拍案道,“赏!魔灵三百,魔奴五百。”
凰娟儿向重楼行礼道,“多谢殿下!”高兴地退下去换衣衫去了。
飞蓬苦笑着望了望重楼,心想,‘这魔头有时候心机深沉、不可捉摸,有时候又像一副孩童心性,什么都摆在脸上,甚至做出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糗事。当真是深得可怕,傻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