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39、第 39 章

　　好在谢之凛并没有强求他的回答。
　　也许今天真的是个令人兴奋的跨年夜，在宴请群臣的同时男人也喝了很多的酒，他把没什么力气的谢之凛从温泉里捞出来，尽量快的将对方擦干，然后搡着谢之凛走进温暖的室内。男人困极了，几乎是脑袋刚挨到枕头便立刻沉沉睡去，滚烫的温泉催促着谢之凛血管里的酒精游遍全身，他站在床边，盯着男人过长的睫毛看了会儿，然后将自己抽离，回到现实世界。
　　直到几天以后洛长宁才搞懂为什么谢之凛在大年夜那天如此反常。
　　南宫弘终于制定好了南下清君侧的计划，而作为民间呼声最高的九皇子，谢之凛必须亲自带兵南行，而这一切在男人给他的信里并未提及。洛长宁就像往常一样利用晚自习的时间进入古代世界，结果眼前出现的却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片旷野，无数纪律严明的兵士正作马匪打扮，在人烟稀少的路上行进。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到谢之凛骑着高头大马从远处飞驰而来，汗血宝马在他面前停下，而同样作悍匪打扮的谢之凛坐在马上对他伸出右手。
　　“先上来，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虽说他以前也曾与谢之凛共乘一骑，不过那时他的位置是在男人身后，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他完完整整地坐在谢之凛怀里，男人的体温环绕在他身周。
　　“驾！”谢之凛朗声催马，回到队伍明显空缺的那个部分，又向他摊手，“给我。”
　　“……什么？”
　　“信。”男人从正在发呆的洛长宁手中接过信，看也不看塞进自己怀里。
　　看起来谢之凛是真的不记得酒后所发生的事情了，洛长宁失落之余还有点小庆幸，环抱着他的男人怎么看怎么是个好面子的性子，他总觉得那天真应该把男人那黏糊糊撒娇的样子拿手机录下来，再在今天放给对方看，说不定还能解锁一下恼羞成怒的新表情。
　　“为何傻笑？”头顶谢之凛突然问。
　　他急忙把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念头赶出去，清了清嗓子问：“你不是说要解释给我听吗？解释吧。”
　　“你先自己看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行军队伍缓缓向前，洛长宁在马上探头探脑左顾右盼，谢之凛忙圈住他的腰防止他从马上掉下去。得益于谢之凛在战场上从不畏缩的精神，洛长宁姑且在北伐丁零人的战场上认识了不少老兵，这其中甚至有一部分是南宫弘的私兵，也被派去北方把守国门。这次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也算是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甚至包括谢之凛身后不远处好久不见的太医沈庭。
　　“呃，我看到似乎大部分与你相熟的人都被派过来了，”洛长宁若有所思道，“不过你们是要做什么？我们在向南边走，这就是南宫弘清君侧的计策之一？”
　　谢之凛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不过他正忙着死死攥住马鬃，完全没注意到。
　　“是。按照丞相的计策，一并南下的俱是我伽国的眼鼻喉舌，若是我们再前行几步，当能碰到骠骑将军蒋从武。”谢之凛就像与他从未有过任何隔阂、他也从未因为种种原因而暂时远离男人般认真解释道，“这队兵士早已于城外集结，均作马匪扮相，仅有精兵八千，为先行军，在与朕会和后一并南行。因为是马匪，所以少不了半路抢掠，而南宫弘已在路上安插数枚暗哨，为我方兵力补充粮草辎重，虽对部分子民有所叨扰，尚勿需百姓担忧。”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南宫弘一直在想法子把粮草先送到你们的必经之路上去？”
　　“是，八千兵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重在出其不意。在劫走相应粮草之后，南宫弘也会着人散布流言，为跨越伽国边境后我等的马匪身份稍作遮掩，不至父皇等人怀疑。”
　　说到‘父皇’这两个字的时候谢之凛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着什么不确定的东西，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有时可能需要夜行军，可能无法再与你继续纸笔上的交流。”谢之凛隔着衣服抚了抚装着他给出的那封信的胸口，“还望……娘子海涵。”
　　听到这个称呼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洛长宁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身体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逐渐放松，他向后靠着，心跳声扑通扑通，逐渐跳动同频。他这才意识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对方的心声了，只剩下对方的心跳声，还有那只有在酒后才暴露出一点点的、急切热忱的真心。
　　“阿凛，”洛长宁轻声说，“我四个月后有个很重要的考试，重要到会决定我一生的走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被我爸关进小黑屋里的事情，如果我这次考试的成绩足够好，我就能永远离开那个地方，再也不会遇到同样的事。”
　　“是——科举？”
　　“差不多吧，只要我能中榜，我就可以彻底摆脱原生家庭，所以我需要时间复习，而不是……嗯……”后面的部分语焉不详，可他知道谢之凛懂。“但是我还是很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嗯，很开心。”
　　剖析自己总给洛长宁一种蚌壳被撬开的感觉，有陌生的东西触及到了厚重外壳内的软肉，暂时还不痛，却觉得很危险。
　　马蹄声嘚嘚作响，天色渐晚，方圆几里不见人烟。蒋从武从前方驾马而来，似乎要向谢之凛汇报什么，然而谢之凛大手一挥，止住了骠骑将军的话头。
　　“别管他，你先说。”谢之凛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些许，凤眸认真地端详他的眼睛。“你很想和我在一起，所以你要怎么做？”
　　他的身体被圈着，身下是马，身后是谢之凛，腰上是男人的胳膊，他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我会每天来这里复习，准备……科举，”他艰难地说，“如果你有危险，可以叫我帮你，但如果没有危险，我希望能有自己的空间。”
　　谢之凛嘴角一挑，胸膛重新贴上他的背，冷风霎时间被完全挡住，男人这才对骠骑将军微微颔首，吩咐道：“安营扎寨。”
　　这等活计自然不需要当今圣上亲自动手，只见各路兵士相当熟练地在旷野中支起营帐堆起营火，而谢之凛依旧坐在马上，带着他稍稍脱离队伍，骑行在旷野之中。
　　“莫要逃避。”谢之凛双手持缰，环着他的腰。“有何不适，有何想法，都可以同朕商量。朕——看起来有那么不好相与吗？”
　　还真有。洛长宁在心里小声腹诽。一言不合就发火的人又不是我。
　　不过晚风吹在脸上的感觉确实舒服，春天就要到了，虽说依旧带着丝丝凉气，不过已经可以嗅得到夹杂的花香，外加上谢之凛身上的味道，他比他想象的更轻而易举地收起了身上所有用于保护自己的尖刺，不再设防。洛长宁本以为自己不会坐着睡着，又或者等睡着之后就会离开古代世界，却没想到再睁眼的时候还是古代世界，此时正是深夜，营帐桌上点着烛火，散发出盈盈暖黄色的光，而他睡在行军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谢之凛身上的麝香。
　　这会儿看起来倒像个君子了，洛长宁迷迷糊糊地想，他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正见到谢之凛撩帘入帐，凤眼里带着困意。
　　“我怎么——”
　　谢之凛竖起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做口型道：“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吵醒你，你要回去了吗？”
　　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稍微往里滚了些，把床边让出点位置。毕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他拍拍他刚躺过的那侧示意谢之凛也躺上来。古代世界没有钟表，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觉得无与伦比的困，就算是身上带着些许寒气的谢之凛也没能将他的睡意驱散。
　　行军床太小，谢之凛只有将他完全锁在怀里才能保证两个人都不掉下去，男人贴着他的耳根轻启薄唇：“若是你要在朕的身边准备科举，那朕便把这军帐留给你，你读你的书，朕在外面守着你。只要这蜡烛点着，朕便知你在此，你若是要朕进来，便熄了这蜡烛，可好？”
　　他被对方的气息弄得耳根酥麻一片，连带着半边身子都跟着痒，洛长宁不舒服的动了动，然后在男人怀里点点头。
　　也许是着实太晚的原因，连一向骄傲的谢之凛也难得为他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道：“你看，有事要与朕商量，朕是一国之君，总会找到办法。以及……朕也要给你赔个不是，是朕的错，这些日子朕总是在忙，以为……以为和你拜过了堂你便不会再逃，从而对你有所忽略。我……我下次定会注意。”
　　要是不说这些，洛长宁说不定现在已经再次与周公相遇，结果他却越听越清醒，随着谢之凛不再日日担心自己会被南宫弘杀鸡取卵，这人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放开自己的本性。洛长宁在谢之凛的怀里睁开眼。
　　是他辜负了谢之凛的一片真心，可谢之凛要的他给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