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夜半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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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一顿大骂导致醍醐灌顶的滋味，总之，原本和汪绿萍不太交谈的妹妹汪紫菱突然间开始亲热起来。
每个星期一份邮件，内容千奇百怪，大都与学习无关，缠绕着小女孩的一些忧郁，虽然笔触里洋溢着几分灵性，却也因为本身文学修养不足，读起来实在是单薄了一些。
绿萍每每看到通篇的“孩子、明媚的忧伤、说不出的冷寂与阴凉、无人知晓的怅惘”总是会拍案大笑一番，毕竟每个人都是从“欲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过来的，在她眼里汪紫菱就是成熟的晚了一点，孩子气重了点的少女，希翼着关上门就可以做幻想里的公主。
忙碌的生活让她抽不出太多时间去应付这个心理上自认为“了不得忧愁”的小女孩，不过偶尔兴致来了，会发几篇正在钻研记录文学的楚家小少爷手头上搜集文章，有战地记者精彩报道，也有贫民窟的死去孩子的残酷图片。
她从来不加点评，只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去告知这个小女孩，世界上的残酷终究是源自于生存。
也许是刺痛了汪紫菱的自尊心，很快，那种自以为天塌了的文字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家庭周记。
有时候记录了名不副实的模范夫妻：汪女士和汪先生闭门大吵，摔了一个房间的瓷器，第二日两人却携手共赴音乐会，一副恩爱夫妻的好模样。
绿萍看到紫菱评点的“尘世里的爱情，终究是在争吵和体谅中加固的。丈夫的退让和呵护，才能安抚妻子恐惧和害怕的心”这一论点，就忍不住冷笑。
汪太太和汪先生的做派，哪里是什么“尘世的爱情”，不过是上流社会的脸面罢了。
当年汪先生从外交官的位置上退下来，就是李家对他在政治斗争上不管不顾的结果，他老人家心里憋着一股气呢。到现在，眼看官场上是没戏了，商场上汪太太还要参和一把，老妻背后的李家简直就是一把钢刀悬在他头顶上，这个老好人怕是快要忍到极限了。
往往婚姻发展到后面，大都是利益和子女的结合，感情一事淡薄到近乎可以忽略，这种悲戚的结果着实打消了绿萍对婚姻的期盼。只不过这些话，实在不是小女孩能够体悟的，她也就按耐了不谈。
有时候记录了楚家大少爷的亲切慰问，言语间透着兄妹相和之情，又偷偷夹带了一丝少女怀春之态，只不过隐忍的久了，读起来就分不清，她爱上的是这个人，还是自己幻想的王子。
当然，绿萍最不喜的是紫菱总是拿楚廉和自己说事，就算她能理解小女孩对这种暗恋情怀的享受和自得，也受不了“她是楚廉命定女友”这个惊悚的话题。
无奈之下，干脆给紫菱发过去从楚沛手机上挖到的楚廉和意大利美女的亲吻照，告诉她这个世界不是青梅竹马就一定要勾*搭奸*情的。
几次三番，汪家人还是汪绿萍生活里的背景，但是汪紫菱这个名字却渐渐丰满起来。她不再是某个故事哭哭啼啼的女主角，而是一个面临第二次高考，带着一点失败过一次的恐慌，一点天生的漫不经心，一大堆无法说出口的情意绵绵的小女生。
一个即使过了五年、十年还是会幼稚、迷惘、缺乏独立生存能力、像菟丝草一样需要攀附的女人。
总的来说，汪太太对女儿们富家太太的培育方式在大女儿身上遭遇滑铁卢，却以另一种诡异的形态在二女儿身上得到了传承。
高考结束后，终于考上一所师范大学的汪紫菱以学习疲惫需要放松为理由，打动了汪家楚家两家人，飞到了法国去做毕业旅行。
原本被汪太太钦点去法国接见楚廉的汪家大小姐，知道了两家人的意图，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个烂主意，甚至在汪女士的死缠烂打下让导师出面平息战火。
交换条件是出借室友楚沛作为汪紫菱的护花使者。
出于被出卖的愤怒，楚沛以轰炸式的短信袭击骚*扰着在美国享受自由的绿萍，抱怨了大哥换的第二任女友却没有通知他，抱怨汪紫菱走路喜欢走边边差点遭遇车祸却死性不改，抱怨法国街头泛滥的亲吻镜头时刻讽刺着他单身的痛苦……
“绿萍姐，能不能管一管你们家的小公主？”
半夜时分突然接到电话，正常人都不会心里舒畅。汪绿萍瞪着床头显示临晨两点的闹钟，牙齿咬的噌噌作响，“我警告你，最好是紧急大事，不然绷紧了你的皮。”
正窝在房间里抛弃绅士形象享受美餐的楚沛这才想到法国和美国的时差，忍不住干笑了几声，他这不是一时义愤填膺吗，偶尔失误就不要太计较了。
“你们家小公主来法国没几天就玩疯了，昨天我和大哥一个没留意，她玩了一出失踪记。到了晚上才看到她唱着小曲会旅馆，天知道我和大哥急的到处找她，她却连手机都关机一天。问小公主上哪玩去了，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她就开始委屈，拼命道歉。
大哥的新任女友，就是那个在法国华裔里面挺有分量的沈大小姐。她也吓得差点发出失踪通缉令了，几个法国的地下□□也被她问询过，人情钱财方面都欠沈家不少。我看沈小姐的这一手笔，估计是绝对要把大哥拿下的。”
法国失踪记？
汪绿萍开始觉得浑噩的脑子里清醒起来，这一场好戏原来已经开场了。干脆起身打开电脑，顺带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提神。“还有呢？少爷你的抱怨就到这里了？”
楚沛哈哈大笑，放下刀叉呷了一口红酒，“我这不是惦记着你嘛，别又拿土豆泥当晚餐。”
“说吧，紫菱又做什么事了。你比她小，一些事情是不方便提醒，我知道。”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一下，许久才传来楚沛难得严肃的声音。
“今天旅馆里突然有人给紫菱送花，手笔大得很。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估计她是在失踪的那一天招惹的人，大哥提醒了她几句，不过我看她逆反心态正重，估计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就是怎么问她都不肯说送花的人是谁。我怕……”
言语点到为止。汪绿萍叹了一口气，“得了，小女孩以为法国的浪漫和艳遇，最多就是勾勾手，看看风景，要真的往床上滚，估计第一个大叫强*奸的就是她了。这种图拉柏的爱情幻想你就算要压也压不住的。不过是虚荣心。”
况且对方是费伯伯的弟弟，再过几天就是他被逼婚的日子，汪紫菱这样的少女情怀很快就会消散的，也算是一堂免费的课程。
她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问了个令楚沛不解的问题，“紫菱和那位沈小姐相处的怎么样？”
“挺不错的吧。沈小姐一直说她家中独生女，从来羡慕别人有个妹妹，对紫菱百般关怀，在我看来，倒是比你还像个姐姐。”
“特别是今天紫菱不听劝，走边边落水，沈小姐心急得很，又是派人送衣服，又是带她回旅馆洗热水澡的。恩，这个神秘送花使者也是她提起的，之前像是已经劝过了紫菱。”
这一厢绿萍揉了揉鼻子，毫不在意的挑起眉毛，只觉得这场景发展得到是出人意料，没有了她的参合，反倒多出一个情同姐妹的沈小姐。
“你就替我谢谢沈小姐，我妹妹闯祸习惯了，就是个小麻烦。”
“何止是麻烦，一下子落水，一下子被咖啡烫伤，紫菱简直就是和法国犯冲。不过来了法国肖想你们家小公主的男人还真多，一个接一个，我大哥披马甲上阵，假扮紫菱男朋友都抢了我这护花使者的风头。绿萍姐，为什么你们汪家两姐妹旺盛的桃花运，可怜就是我们这些无辜的楚家男人。”
语调之可怜，颇有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的怨艾。
汪绿萍冷不丁听到这，差点一口水喷在了电脑屏幕上，赶紧抓了一把纸巾堵住了嘴。恶搞出来的笑声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瘙痒的厉害。
这个浑小子。
她赶紧挂了电话，原本寻思着回床上补眠，意外又接了一个电话。
“绿萍……绿萍”
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听到这种半是忧愁半是深情的呼唤，汪绿萍感受到的竟然是毛骨悚然的战栗，仿佛无数有关半夜催命电话的恐怖片段从眼前划过，让她自诩为未来外科手术NO.1的自豪感大受打击。
“楚……”她顿了顿，想了想还是改了称呼，“楚大哥，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急事？”
“什么时候你开始称呼我楚大哥了？绿萍。”又是一声缠绵悱恻的长叹。
不能否认楚廉有着一腔天生的男中音，当他压低轻声时候，会给人一种深情所致无往不利的错觉。
幸好汪大小姐多年经历，早就培植于相应的免疫细胞，而且听这逻辑和喘息声，就知道楚廉估计是喝多了，要不然，向来以体贴入微为标识的楚家大少爷是绝对不会夜半打骚扰电话。
她并不回答，这一句问话更像一个陷阱，怎么答怎么错。
楚廉打了个酒嗝，痴痴的笑了笑，“也是，你汪大小姐桃花繁盛，什么时候还记得我这么一个人，不过是邻居大哥，哈哈，就我看不开，就我——看不开。”
打开手机的扩音器，把它放在桌子上，绿萍只当对方借机发酒疯，不应答不回复，让他发泄过就好了。随手又点击了一首法国香颂，在极其轻微而不熟悉的音乐里锤炼仅剩的一点睡意。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楚廉突然怒吼了一声，又哑然而止，声音渐渐显得颓然疲惫，“绿萍，你知道吗？紫菱来法国我很开心，但是看着她，看着她有时候笑，有时候生气的模样，我总是想起你。绿萍，我没办法不想起你。”
这真是太狗血了。
她们家两姐妹容貌上的差异是出了名，姐姐和妹妹站到一起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以为是同宗同族。能看着紫菱想到她，真该为这种发散性思维鼓掌。
汪绿萍极其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对楚廉这种抓住初恋死活不放手的心态越发不悦，回复的越发客气。
“紫菱做事丢三落四，麻烦你们了。回去以后，我会让汪女士好好管教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总拿紫菱当妹妹。”
他真的不是抱怨的意思。楚廉听到大洋彼岸那个冷静不带波澜的声音，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
他不是不知道绿萍的冷淡，也为此努力想投身其他爱情当中。
但结果总是觉得认识的女生不是没有绿萍来的大方，就是没有绿萍长的精致，还不就是缺少了绿萍身上这种伤人的冷漠，终究是形似神不似。
在不同人的身上去搜寻她的身影，或者投身于迥然不同的爱情，兜兜转转那么多次，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又突然见到了紫菱。
紫菱的笑，总让他恍惚想起绿萍跳舞时候眉目间的温柔；紫菱的生气，总让他恍惚想起绿萍坚持不再跳舞时候的倔强。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爱上的是那个温柔婉约大方得体的绿萍，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把后来倔强冷漠独立自强的另一个绿萍刻入了心扉。
原来，他一直爱的，是那个灵魂。
他的初恋，刻骨铭心，像一道厚厚的城墙将他的心围成一座孤城，其它人进不来，而他也不想出去。
也许——
楚廉苦涩的闭上眼，瘫痪在床上无法动弹。
也许，自己一直在等待着某一日她能回头，想年少时候一样，她在昏黄日光下牵着紫菱走在前面，而自己可以站在她的另一边，保护她，守护她，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越拉越长，最终交叠在一起。
那些漫长的时光竟然让他一直以为，汪绿萍只属于楚廉。
两个人之间长久的沉默，绿萍还是开了口，“没事，我先挂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开窗的响声，她估计楚廉走到了窗户旁，所以才会有嗖嗖的风响，像是旧时光通通在这呼啸的空气流动中流窜而去，不再回头。
“绿萍，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心中一动，绿萍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她和楚廉的孽缘终于可以划一个句号，身上不由得格外轻松。
“谢谢，楚廉。”
对一个人的喜欢表示感谢，言下之意，你我就到这里。
不用直白的拒绝，你懂，我了，到此为止。
电话的那一头总算挂断。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夜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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