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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京 ...


  •   月光如洗,华光似霜,似雪的月光铺洒了一天,一地。
      我撸起袖子,撩起斧头,开始劈柴。
      这样美丽的夜晚,本应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演绎一段才子佳人的童话,怎么能做这种没情调的事。真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唉,白天砍柴煮饭扫地,晚上劈柴烧水洗衣,我真是奴才的命。
      原来都是为表妹,我甘之若饴。现在好了,饭还要给那白痴煮,衣还要给那白痴洗,水又要为他烧。本来我三天上山砍一次柴就够了,现在我几乎天天往山上跑,还不知道在我没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对表妹做了什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气极,狠狠地狂抡斧头,劈柴。
      “小杨啊——”慵懒的声音传来。
      我冷笑着转过头去,只看他舒服地半倚在墙上,沐着月光,半眯着眼,半挑着唇角,看着我。
      “哟和,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嘛,都能活蹦乱跳地到处跑了。”我边说边挥洒着汗水,流畅地抡着斧头劈柴,极尽我讽刺的语气。
      “是啊。所以我决定要走了。”
      “是吗?那太好了——我是为你高兴,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家?”他双手抱肩,目光遥遥地望向夜空,“我很开心,在这里,认识你。其实,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真觉得,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斧头差点砸到脚上。“啊哈,您真会开玩笑,我唯恐招待不周呢。”这小子,不会真看上了我表妹吧。我惴惴不安,开始探他口风:“您什么时候走?”
      “啊,走啊,大概,快点就明天,迟点——还得十天半个月吧。”他说完,看着我的脸,又很得意地笑了起,“话说,你的脸变得还真快啊。刚才还红光满面,一下子苍白得像鬼一样,哈哈哈!”
      我沉默着,辛苦地忍住想要把斧头往他脑袋上招架的欲望,将注意力艰难地转移到才劈了一半的木材上。
      一时间,空旷的夜色中,只留我劈柴的啪啪声。
      “她不适合你。”忽然间,他这样说道。
      我转过头,很愤怒地瞪他。
      他摊开手,迎向那倾泻而下的月光,嘴角得意的笑意似明似晦:“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靠!”自认为是倜傥才子的我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她不适合我,难道还适合你了?”
      他眉眼弯弯,笑得就像一个孩子:“哎呀,这都被你发现啦。”
      我一甩斧头,将它插在地上,怒气汹汹地向他走了过去,抓着他的衣领,吼:“你别以为这些天老子忍气吞声的就是怕了你了,有种单挑!呸,还跟我抢表妹!”
      我学着山野村夫粗鄙的口吻,愤怒地提着他的衣领,一扯一扯。其实我很希望将他拎到半空中,尽显我雄性的英勇风采,不过很显然,他比我壮实多了。虽然在跟表妹躲在深山老林中力气练出不少,可惜使出出奶的劲,他还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甚至连嘴角那抹戏谑的笑,都没有改变。
      我的愤怒开始向上狂飙,正想一拳揍向他欠扁的脸,清脆柔和的声音在我身上响起:“表哥,你们在干什么?”
      “啊哈!”我伸出的拳头立马变成搂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们好的样子,“听说这位兄弟伤好要回去了,跟他闲聊呢。”
      “是啊,闲聊呢。”他顺着我说着,然后伸手搂住我的腰,笑意盈盈。
      我被他铁箍似的手一箍,忍不住朝他怀里靠去,似乎变成我被他拥在怀里的样子,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他将下巴搁在我肩膀上,深深地看着表妹:“我马上就要走了,清清。”很是甜腻的亲昵语调。
      婉清婷婷站着,月光柔柔地撒下来,似一朵在夜色中娉娉绽开的昙花,清纯中有股难以言说的妩媚。
      妩媚?为何我以前竟从未发现过?
      “啊,要走了。还会来吗?”婉清微微垂下羽睫,用那么悲伤的语调。
      “清清可以来找我啊。”那家伙很无耻地说。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一个后肘打在那家伙的肚子上,面无表情的开口:“我劈柴。”
      然后拔起被我插在地上的斧头,开始砰砰地砍起木头来。
      靠,就算不能阻止你们讲话,也要破坏你们讲话的气氛。我很是愤恨地想。
      想着,我更是卖命地劈起柴来,故意把声音弄得更大些。
      砰!砰!砰!啪!
      本来就是鸡犬相闻的农舍,远处的狗显然受到了我劈柴的惊吓,开始汪汪地狂吠起来。远远传来隔壁老张不满的叫喊声:“小杨啊,那么晚了还在劈柴啊,留到明天吧,快给你媳妇暖被窝去!”
      然后又传来隐隐的粗犷的笑声。
      然后,便又是那小子幸灾乐祸的笑声了。
       我转过头,看见婉清正红着脸将一只绣得很精美的荷包递给他。
        他收过荷包,目光却向我瞟过来。
       我无声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近乎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挫败地席地坐下,将头深深地埋入膝中。
        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头发。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他轻轻地说,声音飘忽。
        我微微抬头,厌恶地侧头躲过他的手,撇着眼看他。只见他也席地坐在我旁边,眼神晦暗不明。
      “呵……”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很是阴沉阴鹜,“虽然……长得有几分相似,可是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切了一声:“我这个乡野村夫自然比不上你认识的人。”
      “不是……”他声音倏然柔和起来,眸中倒映着这一夜的霜华,是从未见过的温柔,“你比任何人都要好。”
      我对他讨好的话恶心地抖了一下,却见表妹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忽然间恍惚地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春天,也正是山野烂漫时,我和表妹在桃林中玩耍着。
       花开得是那样地灿烂,像一个粉色的旖旎缱绻的梦。
       我看着这人面桃花,不禁酣然如醉。摘下一朵挑花,戴在表妹头上,动情地说:“婉清,你真美……我——”
       我还未说完,表妹早已沱红着一张脸,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情景,跟刚才,是多么地相像啊。可惜,她对着的。是另一个男人。
        婉清,我的婉清,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
       你是不是,真的,会离开我?
       我真的不贪心,真的。哪怕你不肯嫁给我,只要让我守在你身边,我也……
       “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那人在旁很是凉凉地说。
       我不理他,眨巴眨巴眼,将眼中的酸意挤回去,然后抬头望着邈远的夜空。
       夜空,那么美,那么深邃,又那么遥远。
       望着,望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朦胧中,我梦见在一片山野烂漫中,表妹吻了我的唇,那样柔软而甜蜜。然后表妹红着脸,远远地跑开,一双秋水明眸含羞带怯地望着我,仿佛花瓣般美好的唇轻启——:“小杨——”赫然发出的竟是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磁性。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猛地惊醒。
       窗外的阳光明媚地照射进来,一室光明。
       我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且,天已经亮了……
        我擦了擦冷汗,汗,什么梦,前半部分那么美好,后面,简直能算噩梦了。
      然后我转首蓦然看见那白痴近在咫尺的脸,又吓得几乎跳将起来,怒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弯起眼睛笑:“你昨晚睡着了,夜深露重,就让你睡在我床上。”
      我啐一口,鄙视:“我的床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床了?”
      他却望了望窗外,肃然说道:“日已中天,你该去砍柴了……”
      我立刻崩溃倒在床上。

      那天,我仍是如同往常一样抗着斧头到山上砍柴,忽然间便变天了。
      天上的乌云似翻滚的墨,汹涌着遮住了边际。
      我慌忙背着一小撮柴火,往家里奔去。
      乌云翻墨,遮天蔽日,厚重的云层中似乎有隐隐的电光闪烁。
      我跑得更快,伫立在田地中的小茅屋已隐隐可见。
      我心中涌起一股难掩的欣喜,仿佛离家已久的游子终于回来。
      原本明媚的天空渐渐黯淡下去,风也开始凌厉。
      我举手欲推门,忽然之间听到一阵低低的柔弱的呻吟声,似乎痛楚,又似乎欢愉。我的手立刻僵在那里。那呻吟声一阵一阵地传来,婉转着转向尖利。
      我脸色倏然惨白,僵硬着脚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这个自作多情的傻瓜。
      天空中的闪电终于劈了下来,轰隆隆的声音瞬时充斥了天际,冰雹似的大雨瞬时倾泄了下来。
      大雨瞬间便把我里里外外打了个透湿。
      我呜咽一声,直想冲进去用斧头把这对奸夫□□劈死。
      但斧头却从我手中无力地滑下,我怯懦地一步步后退。
      我怯懦地流着泪。
      如同那时我怯懦地躲在树林中看着杀手屠杀亲族,却无能为力一样。
      最后只敢握住惊恐中逃入树林的表妹的手。
      然后,一起逃跑。
      表妹,其实是看不起我的吧。
      为何我每次鼓足勇气的结果总是如此……
      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无一用的我……
      隔着一道木门,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
      “怎么下暴雨了……”是重烨的声音,“小扬还在山上,我去看看。”
      说着,竟似向门外走来。
      我哀哀呜咽一声,迎着劈头盖脸罩下的暴雨,转头开始亡命般夺路狂奔。
      身后传来呼唤我的声音,但听在我耳中,无异于催命令。
      我恍若未闻,只是狠命狂奔。
      脚下被溪石一绊,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我狼狈起身,发现身前是一条溪涧,因为暴雨的关系,溪水暴涨,霎时汹涌若江。
      我怔怔地看着这溪水。
      溪水飞溅汹涌,扯着我的倒影跟着光怪迷离,破碎不堪,像是一个荒唐的梦魇。
      那溪里的倒影依稀可见苍白的脸,漆黑纠缠的发。整个落魄不堪,失魂颓唐的摸样。
      哈,想我楚杨,好歹是世家子弟,一出生便绫罗绸缎高床暖枕,从小鲜衣怒马一呼百应,为了个女人,落到这种地步,当真是犯贱。
      可是,婉清,我的婉清,你总得给我个理由,让我死得明白。
      忽然间腰间一紧,我被人箍进自己怀里。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间,呼吸急促:“你……都看见了?”
      “恩。”我淡淡地应一声。
      他转过我的身体,手按着我的肩膀,微俯下头,看着我的眼,说:“对不起。”
      我微微咧咧嘴:“是吗?”
      然后提起手,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怒骂:“对不起你个头!淫人妻女,一句话顶个鸟用!你这个混蛋!”
      青色的闪电哗啦啦地纠缠在天宇上,我怒气攻心,拳脚紧跟着狠狠砸到重烨身上。
      他倒也不反抗,微微蜷缩了身子,任我殴打出气。
      我终于精疲力竭,松了手,跌坐在地上,穿着粗气,茫然若失。
      他抬起头,跪坐在我面前,伸手揽住我的肩,唤:“楚杨……”
      我置若罔闻,茫然地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雨帘。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呵,不会再打扰你们了。都是我的错……我……”他喃喃着,细微的声音被滂泼的雨声盖住,几不可闻。
      我转过头,看着他。
      雨中的他同样脸色苍白,悲伤狼狈。
      然后狼狈的他在怀中摸索着什么,半晌掏出来一块玉佩。
      大雨中,玉石的青色似乎被雨水打湿浸润,氤氲开来,隐隐光华流转。
      他低下头,将玉佩系在我的腰间。
      我低头看着他在我腰间翻飞的十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显出一种分明的力道来。
      然后我笑了起来:“把这东西给我干嘛,要给也是给婉清啊。”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嗫嚅半晌,终于说道:“都一样。以后……如果需要我,可以拿着它来京城找我……我欠你一条命。”
      我伸手抚上玉佩,摩挲半晌,然后翻过玉牌,只见背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字:烨。
       “烨”字周围,围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四爪龙,似乎腾空欲飞。
      四爪龙……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啊……这个男人,怕是姓‘重’吧。
      这天下,是重家的天下啊。
      果然……
      “你从不曾问过我的名字……”雨中的话语声被雨水淋得模糊不清,“现在我告诉你,我叫重烨。”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问什么名字,徒添纠缠。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向他解释:“婉清跟我说,遭遇到这种事情的人,什么都不问才是对他的尊重……”
      解释完了又唾弃自己,扭扭捏捏,不干不脆,像什么大老爷们。知道他非寻常人,就忍不住狗腿起来了吗?

      我忽然间明白,表妹为何要陪这个人上床了。
      连我觑得他的身份后都忍不住狗腿起来,何况身负血仇的表妹。
      权势吗?地位吗?报仇吗?
      可是他要走了呢。
      纵使上了床又如何?
      表妹,算了吧,还是让我陪着你,在这山村好好地过下去吧。
      你终究是我的。
      我咬着唇,紧紧攥住了这个玉佩。
      我想我一辈子也不用不上它。
      雨渐渐地停了。
      仲夏的天像是命运喜怒无常的脸,雨势来得急去得也急。
      重烨的嘴角已被打破,微微向外渗着血。
      我看到婉清缓缓步出屋子,遥遥望着我,面容模糊。
      我伸手用指轻拭他唇边的血渍,问他:“痛不痛?”
      他咧咧嘴,狼狈不堪,眼睛却奇异地亮了起来,容光焕发的样子,摇了摇头。
      真是丫的欠揍。我心里鄙视。
      嘴上却说道:“打人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可是,”我顿了一下,语气蓦得强硬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回去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再敢跟婉清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这已是我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这小子胆敢再丫的给我戴绿帽子,那我就破罐子破摔,以命搏命了。
      他垂下眼睫,长长的睫羽微颤,像碎了的蝶翼。
      “好。”他说。
      我眼睛一亮,心里顿时云开雾霁不少,一拍他的肩,大声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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