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有泪》时鹿_

5、第四章

　　白卫确实没有食言，等萧沧明出府去看蓝玉烟的时候，他去明月阁准备把鲛人放走。

　　只是他的计划里出了一个变数——萧沧明去而复返，在梁王府里将他抓了个正着。

　　萧沧明出门走了几十米，突然想起有几样东西没带，便让车夫掉头回梁王府。他拿了东西走到门口，突然想去看看那鲛人怎么样了，于是便去了明月阁。

　　谁知正好让他抓到白卫要放走鲛人。

　　萧沧明气得摔了手里的东西，要杀白卫。赵祝知道后连忙来求情，最终萧沧明只是把白卫赶出了梁王府。

　　萧沧明端详着闭着眼睛静静地浮在水里的鲛人，冷笑了一声，走到他跟前道：“你还真有本事，能哄得我府里的门客要背着我放走你。”

　　鲛人也听不大懂他说得是什么，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萧沧明站在旁边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然后让人把明月阁的守卫又加了一层。

　　萧沧明从蓝玉烟那里回来之后，赵祝来向他辞行。

　　萧沧明问赵祝：“你在我府上呆得好好的，我也未曾亏待你，你为何要走。”

　　赵祝向他拱拱手：“属下来梁王府，本就是因为白卫来的，如今白卫不在府上了，属下继续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便来辞行。”

　　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赵祝觉得萧沧明自从带蓝玉烟回来之后，行事就越发离谱，因为白卫心软要放了受他折磨的鲛人，他便要杀白卫，全然不顾白卫之前同他的情谊以及功劳苦劳。这种主子伺候不得，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也被他因为一些事情开罪了，还不如现在就离开。

　　萧沧明劝了几句，自知留不住他，便放他离开了。

　　赵祝按照约定，在京郊的长亭见到了白卫。他接过白卫手里的行李，带着他上了自己租的马车。

　　白卫回头看了一眼京城，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倒是我害了那鲛人。自此之后，不知道梁王又要怎么折磨他。”

　　赵祝轻声安慰他：“你若是不帮他，想来梁王府里也没人敢帮他。他没能逃出来，那就是他命中有此一劫，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白卫不再言语，但是赵祝知道他还是自责，后悔没能放走鲛人。赵祝清楚就算自己说得再多，还是得白卫自己想清楚，于是不再劝他。

　　确实如白卫所料，萧沧明让那两人加重了对鲛人的折磨。萧沧明看着两人的施加的酷.刑，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让那两人赶紧停手，不要再折磨鲛人。

　　但是想到被那一直无解的毒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蓝玉烟，萧沧明努力忽略心底的那个声音，强硬地让自己不再对鲛人产生怜悯。

　　秦辋川在蓝玉烟那里等了几个月，也没能等到血鲛珠。他有些着急，毕竟血鲛珠晚出来一天，他就晚一天做出长明烛，也就晚一天见到师兄。

　　等到萧沧明把蓝玉烟接回府的那天，秦辋川亲自去明月阁看鲛人。

　　秦辋川说自己是隐世宗门的人，倒也不算是撒谎，他的宗门对凡人来说确实算是隐世宗门。他提了鲛人的记忆，打算看看究竟怎么能得到血鲛珠。

　　然而他没找到血鲛珠的相关事宜，却在鲛人的回忆里看见了萧沧明。

　　萧沧明小时候同现在的变化很大，只是隐隐从眉眼之间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要不是秦辋川看见了他颈后的胎记，他也不敢肯定这就是萧沧明。

　　秦辋川慢慢地勾起一个笑容，原来他们说的萧沧明小时候放走的鲛人和这条鲛人竟然是同一条，而且萧沧明已经不记得此事了。

　　秦辋川卑劣地想着：人悲伤到极点的时候会泣血，不知道鲛人知道了如今折磨他的人就是小时候放走他的那个人，会不会泣血？

　　他看到回忆里鲛人将命珠给了萧沧明，心里有了计较。

　　————

　　是日，萧沧明被皇帝召进了宫里。

　　皇帝坐在御案后边，翻看着手中的奏折，不理萧沧明。萧沧明见他那副严肃的神情，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等着皇帝发话。

　　终于，皇帝像是想起了自己弟弟还站在一旁。他抬头问萧沧明：“朕听说，你府弄了一条鲛人？”

　　萧沧明一愣，不敢跟他哥哥说实话：“皇兄听谁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弄来鲛人啊……”

　　皇帝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奏折扔在御案上：“你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朕看你本事大得很！”

　　“朕本来顾念你生过病，不去管你，事事尽量随你心意。你倒好，行为处事愈发出格过分。朕问你，自从你那男宠生病，你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在他身上了？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朕就不提了，你竟然还让观星阁的人替你去南海捉鲛人。萧沧明啊萧沧明，你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同你小时候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虽然皇帝一向疼爱萧沧明，但是萧沧明潜意识里还是很怕他这个哥哥。如今被他骂了一通，萧沧明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声说一句：“那不是我的男宠，那是我的正妃。”

　　“正妃？”皇帝怒极反笑，“你想娶他当正妃，经过朕和太后的同意了吗？萧沧明，你这王位都是朕给你的，你要是再这样因为一个男宠执迷不悟，那便滚出京城自生自灭！”

　　皇帝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朕那日让观星阁的人算过了，说这鲛人是你命中的一劫，不能苛待。明日便把你府里那鲛人放回南海去，听到了没有？”

　　“可是……”萧沧明话没说完，皇帝就打断了他。

　　“可是什么可是，你那男宠是什么好东西吗？容貌胜过他，才情胜过他的有的是，你为什么偏要纠结他？”

　　萧沧明不敢再说话，心里想着，这观星阁怎么算的什么东西，劫不劫的，要是烟儿死了才是我命里一劫呢。

　　等皇帝终于骂够了让他滚，萧沧明连忙夹着尾巴上了府里的马车。

　　另一边，秦辋川在萧沧明的库房里找到了鲛人的命珠。

　　命珠有半个手掌大小，圆润洁白，泛着一层浅浅的紫色流光。

　　秦辋川把命珠放回原位，走出库房，去了明月阁。

　　明月阁里，那两人正要把鲛人绑在刑架上，见秦辋川走进来连忙行礼。

　　秦辋川挥挥手示意那两人出去，两人识趣地走出去将门带好。

　　秦辋川走到鲛人跟前弯下腰，拍了拍鲛人的脸：“醒醒。”

　　鲛人睁开眼睛看向他。

　　秦辋川道：“我知道你能听懂一些人言，我问你，你那命珠是不是给过一个人类？”

　　鲛人看着他不说话，但是秦辋川知道他这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他继续道：“拿着你命珠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派人把你捉回来的人。”

　　鲛人听了，终于有了其他反应，他轻轻甩了一下尾巴，表示自己不相信。

　　秦辋川笑了：“我说话从来不是空口无凭的，你若不信，今日他来的时候便会带着命珠。”

　　“届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秦辋川直起身走出了明月阁。

　　萧沧明回来之后便长吁短叹，忧心怎么才能背着皇兄把鲛人留下。

　　秦辋川听了他的烦恼之后嗤笑一声：“这有何难，假装把鲛人送回南海，然后把他藏到别处不就结了？”

　　“王爷放心。”秦辋川劝道，“在下自会想办法替王爷遮掩。”

　　萧沧明这段时间也见识到了秦辋川的本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便将这件事交给了秦辋川。

　　秦辋川是萧沧明特许他随意进出梁王府的库房的，毕竟有些稀奇古怪的药材除了秦辋川没人认识，要别人去取可能半天都找不到，还不如直接让秦辋川去取。

　　秦辋川对萧沧明道：“王爷，在下今日去库房寻找药材时，在库房里发现了一颗珠子，王爷日前不是说看见那鲛人的眼睛便头痛欲裂吗，那珠子应当是南海那边的东西，想来有可能对王爷的头痛之症有效。”

　　萧沧明信以为真，跟着秦辋川去库房找到了那颗珠子，将它放到了蓝玉烟送给自己的随身的荷包里。

　　傍晚时，萧沧明按惯例去了明月阁。

　　他才走到明月阁附近，鲛人便感受到了自己命珠的气息。他噌地一下睁开了眼睛，转头想要知道来人究竟是谁。

　　萧沧明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能看见睁着眼睛的鲛人，他想起秦辋川的话，试着对上了鲛人的眼睛，果然没有了之前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萧沧明心想，这珠子不会是南海那边的人用来抵御鲛人的东西吧？

　　鲛人挣扎着坐起身，开口时声音喑哑，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婉转。他的发音并不是很标准，反反复复地说着“昌明”二字。

　　萧沧明这是第一次听见鲛人说话，有些稀奇地看着鲛人。

　　鲛人见他没反应，又换了两个字，这次萧沧明听清楚了，他说的是“月明”。

　　萧沧明心想这鲛人说什么呢，凑过去问他：“原来你会说人言，还会说些别的吗？说来听听？”

　　鲛人见他不理自己的话，神色焦急，他匆忙地去拉住萧沧明，却被萧沧明躲开，只将他腰间的荷包拉了下来。

　　鲛人愣了一下，发现自己手里命珠的气息十分强烈，他打开荷包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命珠。

　　萧沧明见荷包被鲛人扯下，又急又怒，他一把从鲛人手里夺回荷包，冷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拿这荷包？”

　　鲛人呆呆地望向萧沧明，一滴清泪从眼中流下，成了一颗鲛珠掉在水里。

　　萧沧明震惊地看着那颗鲛珠，也不知道这鲛人是受了什么刺激，那般严酷的刑罚手段都没能让他流下一滴眼泪，如今什么都没做，他反倒哭了。

　　还不待萧沧明作出反应，接二连三的鲛珠从鲛人眼中落了下来。鲛人也肉眼可见地颓唐了下来。

　　萧沧明看见他的眼泪，心里抽疼了一下，本能地抬手想要给他擦掉，中途却反应过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萧沧明不敢再去看鲛人，慌不择路地离开了明月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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