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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滚滚惊雷逝水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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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七,就在西征大军班师回朝受封十天后,新任沛国公岳振状告司空许延礼暗害其兄长岳诚。
这个消息四散传出之后,犹如弓弦紧绷的顶点必有凝滞,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必有沉寂,长安城或明或暗的躁动突然之间都停止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忐忑不安地猜测着。
武皇帝则是下旨命许延礼与岳振当廷自辩。
崇政殿上,对于群臣的山呼叩拜,武皇帝一直面无表情地茫然听着。
“众卿平身。”武皇帝抬了抬手。
整个大殿接下来静寂无声,被一阵难堪的沉默压抑笼罩住,许多朝臣都尽可能地弯腰低着头,反倒显得立于武臣班列之中的许永义更加显眼。
作为首告之人,岳振主动上前两步打破僵局,他面向御座躬身行礼:“启禀陛下,司空许延礼命臣兄长与敌军死战,却让援军推迟出发,致使其全军覆没,以身殉国。此事,臣请陛下做主,为臣兄长讨回公道。”
武皇帝板着脸问道:“此事司空大人如何回应?”
许延礼面无表情地说道:“启禀陛下,绝无此事。”
“籍偃,你主管兵部,此事也是你最先报于朕处。既然司空说绝无此事,可沛国公又言之凿凿,那就由你来问话吧。”武皇帝冲着籍偃道。
“臣遵旨!”
旨意既出,籍偃便主动走出,前行数步,来到岳振和许延礼之间。籍偃语气平和道:“请问司空,下令命岳诚将军为前锋,是司空下的军令,可是属实?”
许延礼淡淡答道:“不错,此事在太子殿下离开军中之前,我便与太子、大将军一起议过。战法是早就制定好的。”
岳振冷哼一声,盯住许延礼的眼睛,道:“司空这是把责任推给太子殿下了吗?莫非,司空是想说太子殿下也参与了害死我兄长。”
这是性质极为严重的一句指控,殿上群臣虽未有人插言,但也因此生出了少许哗然之声。武皇帝也是脸色为之一变,但是并未发作。
李元徵声色不动,视线徐徐扫过周边面有疑色的众臣,挑了挑眉,语音清晰:“岳将军,大战在即要如何应对敌军主力,必须提前制定好作战计划调动兵力、军资,作为主帅,孤参与其中并不奇怪。将军征战多年想必明白其中道理,司空刚才所言不过都是照实回答。将军不要激动。”
“是,微臣莽撞了。请太子殿下恕罪!”岳振向李元徵拱手。
一场虚惊,籍偃继续问话。籍偃又问道:“敢问司空,派岳诚将军为前锋之后,是否安排了援军接应?”
“安排了毕再遇和陈彬接应。”
籍偃的语调有点严厉地问道:“那为什么援军却迟迟不到。这也是沛国公要告司空的原因,请司空照实回答!”
许延礼依旧平静道:“命岳诚将军为前锋,毕再遇和陈彬接应是早就定了的。也是在接到岳诚将军一切顺利的时候才让援军出发的。至于说岳诚与敌军激战,而援军却迟迟不到。这个请陛下恕罪,微臣无法回答。”
见问话马上陷入僵局,杨仕泰立即出班,提醒许延礼道:“司空,籍尚书奉旨问话,还是请小心回话!什么叫无法回答?请司空解释清楚。”
许延礼随着“奉旨问话”这四个字转过身,低头面向皇帝道:“臣实在不知。如果陛下要问,应该问谯国公和齐国公而不是问臣。”
许延礼这是把球又踢出去了,可他的话不无道理,武皇帝也只好转头问毕再遇和陈彬。“司空派你二人救援,为何迟迟不到?”
“启禀陛下,臣接到军令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支援岳将军,绝无片刻耽搁。此事,全军将士皆可作证,请陛下明鉴!”毕再遇躬身回奏道。
就在这时慕容毅迈步而出,大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齐国公与谯国公绝无违抗军令玩忽职守之心。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司空派岳诚将军出兵的时间和援军出发的时间相差太久了。这才导致了岳诚将军孤立无援。”
此言一出,皇帝和群臣都是大吃一惊,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话背后的意思就是说许延礼故意拖延时间,让援军推迟出发,蓄意谋害岳诚。
一直安静旁听的朱玠微微皱眉,转向慕容毅,厉声问道:“慕容主事这话是确定司空蓄意害死岳诚将军了?”
慕容毅只是一时激进发言,却不料会把自己卷进去,皱眉答道:“朱相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问题的关键还是援军出发的时间。说不定是前方战局变化,或者军令误传,司空这才让援军出发晚了吧……”
朱玠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问道:“依慕容主事刚才之意,司空并不是有意谋害岳将军,而是中间出现了变故?”
慕容毅瞬间明白了,自己刚才的话让朱玠抓住了漏洞,已经给了他为许延礼辩护的理由。不禁心中暗悔。却不能推翻自己的话,自打嘴巴,赶忙解释道:“下官只是提出疑问而已。从时间上看,司空的兵力分配在前,而安排出兵在后。援军又没有耽搁,那问题出在时间上的可能性很大。”
朱玠挑眉看他片刻,面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看来慕容主事也认为司空不一定谋害岳将军。说不定还是敌军细作从中作梗呢。”
他这话一出立即引起了一阵附和声,慕容毅也不敢继续出言硬顶,暗暗向李元徵投去求救的一瞥。
李元徵当然不能让慕容毅太被动,当下只好又上前一步,向着武皇帝躬身一礼,道:“父皇,儿臣以为,慕容主事的怀疑不无道理。可朱相说是敌军细作从中作梗,儿臣觉得不妥。难道我军中混入了敌军细作,司空不知吗?为司空传军令的军士想必都是司空极亲近之人,是不是自己的军士,难道司空会不认识吗?”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朱相这是跑偏了。”慕容毅圆场般地接了这样一句话。“还是请籍尚书继续问话吧!”
刚才突然被打断了问话,籍偃一时间忘了问到什么地方了,这会儿思忖了些许,又继续问道:“司空,传达军令的军士是否是司空身边的人?”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存在有细作从中作梗,是否如此?请司空直接回答,是还是不是?”
许延礼微抿唇角,冷冷答道:“是。”
听到这个回答,武皇帝的眸色明显暗沉了下来,许多朝臣表情也随之转换。
“司空是否是要引出全部敌军主力,是与不是?”
“是。”
岳振忽然冷笑了一声,“看来司空是打算当廷承认害死我兄长了?”
岳振为兄长讨回公道心情急切,所以步步逼问就是为了要下这样的定论。许延礼却心里早有准备,厉声怒道:“岳将军,身为主帅,有尽歼敌军主力之心并不奇怪。令兄身死,将军心情悲痛,可以理解,可你无端臆测意欲何为啊?”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难道援军没有到就一定是司空要害死岳诚将军吗?”一直默不作声的许永义终于开口了。他面向群臣,义正辞严道:“岳诚将军是主动请缨的,派他为前锋原不是司空的本意。司空也没有要害死岳将军。”历经沙场厮杀而归的许永义眸色烈烈,眉梢眼角似乎还遗留着杀意与血气。
“大将军,稍安勿躁!你的意思本官明白。”陆言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淡淡道:“司空不会蓄意害岳诚将军,此事陛下知道,我等也知道。岳将军也不过是伤心之余关心则乱罢了。他们与司空共事多年,怎会不知司空为人。请大将军不要激动!”
“谢右相直言!”许永义朝陆言拱手。
陆言语调清淡的一句话,刹那间便将整个大殿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许多。
陆言直视许永义的面庞,继续道:“大将军为兄长辩解,本官明白。可大将军别忘了岳振将军也是想为死去的兄长讨个公道。大将军应该能够理解岳振将军的心意吧!”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原本许永义的满身戾气反倒消散了不少,他闻言朝岳振和陆言各一拱手,慢慢应道:“请沛国公见谅,也多谢右相提点。”
“司空绝无加害岳诚将军之心,可岳诚将军孤立无援死去事实俱在。”陆言说到这里,眸色依然平静,只是郑重地转身向武皇帝躬身行了个礼,谨慎道:“然此事震动朝野,京城上下物议纷纷,朝廷应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该给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
此语一出,殿内朝臣俱是敬服,纷纷点头附和。见此情景,武皇帝亦面露欣慰之色,便向范平熙说道:“既如此,成达,你会同天章阁商议一下,拿出一个妥善的处理章程来。”
“微臣领旨!”范平熙躬身应道。
至此,这场事先蓄势十足的殿前御审,最后以武皇帝的开口而匆匆结束,暂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