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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茫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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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一边窗户的阳光被一个高大的黑影挡住了,那人不耐烦地敲了两下车窗,挑着一边眉,道:“下车。”
温卓尔机械地扭过头,愣愣地看着他。
车外那人的架势,差点让人以为遇上了劫车的。
好在她脑子还算清楚,对这人的脾气也还算熟稔,在他发火前,迎着车内另外三人诧异的眼神,打开车门,下了车。
车外阳光很大,温度达到了三十多度,六七月份的斯国,正是一年中最燥热难安的时节。
她看着眼前起码有一米九的男子,握紧了双手,一肚子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问你现在过的好吗,在做什么工作,这些年去哪里了,伯父伯母还好吗……以及,你还记得我吗?你有想过我吗?
最后那句,是“当年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找了你好久?
闻澍却好像很冷静,他隔着墨镜,像对着一个陌生人,声音冷漠到可怕,“……你刚刚,为什么帮我们买单?”
“啊?”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怎……怎么了吗?”
闻澍咬着一口银牙,恨得牙痒痒,“你觉得,我出来吃顿饭,还需要你付钱吗?”
她不明所以,“帮你付钱怎么了?你又不是别人。”
闻澍哼哼冷笑,“不是别人……温翻译这会儿认出我来了?”
温卓尔一时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应该最熟悉的人,却平白生出一股陌生到极致的感觉,“我……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十四年了,你看看,当年比我矮一个头的弟弟,现在都比我高大半个头了,而且你还戴着墨镜,没说一句话,认不出来不也正常吗?”
是的了,她和闻澍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点也不过分,两人同喝一只母羊的羊奶,甚至……同用一只奶瓶,好的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闻澍好像忘记了那些时光一样,冷淡着眼,问她:“谁是你弟弟?”
她这会儿是真的愣住了,从没见过他这样咄咄逼人的样子,饶是温卓尔再舌灿莲花,对着这样的他,她张了好几次口,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闻澍仿佛也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对劲,扭开了头,不看她,呼了好几口气,才平淡了语气,“上车。”
说完,他也不管温卓尔听懂了没有,迈开步子,往越野车走去。
她看着闻澍朝自己的车子走去,莫名地就领略到了他的意思,随即对着车子里的刘周二人道:“刘主任,曼姐,刚刚那个是我弟弟,我和他好久没见了,您二位通融通融,准我半天假吧,我回来会立刻把落下的工作补上的!”
刘达源看了眼闻澍,“你确定没认错人?”
温卓尔摇头,“没认错,他这个脾气,不可能认错,你们不用担心。”
刘达源见她大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了,无奈,大手一挥,“准了。”
周曼依旧震惊脸,“十六岁那个……弟弟?”
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不不,城里人家的弟弟。”
闻澍站在车门前,朝她喊:“温卓尔!”
她连忙抬头,应了一声,又对着刘周二人挥了挥手,小跑着过去了。
刘周二人对视一眼,周曼以女人的直觉,喃喃道:“这个……恐怕不是简单的……‘弟弟’吧?”
刘达源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越野车外,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闻澍揪着塞进了副驾驶。
温卓尔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挣扎,由着他塞,反正他下手也不是没轻没重。
她自觉地扯过安全带系上,眼睛却一直跟着快步从车前绕到驾驶座的闻澍。
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不是小时候那个瘦高的小孩,也不是她曾设想过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她见过他最纯善的模样,却错过了他人生中最充满活力的时光。
闻澍打开车门,跨进车里,高大的身躯瞬间塞满了整个驾驶座。
她看着他,啧啧称奇,“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嘛。”说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手上都有肌肉了,和以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小朋友完全不一样了啊。”
闻澍看都不看她一眼,骨节匀称的双手握上方向盘,脚下一踩,方向盘一甩,车子毫无障碍地开了出去。
她继续打量他,“看着还是有点瘦,不过高多了。”
闻动物专心开车,对于温游客的点评置若罔闻。
她闲不住,又去摸他的头,手掌触到柔软的头发,咧开嘴笑了,“这个没变,还是这么软。”
闻澍舌头顶着上颚骨,不断地跟自己强调在车里打起来不安全,看在太久没见的份上就饶她一次,这才生生忍住,没把她的手打开。
但温卓尔十四年没见闻澍,这一见,就跟逮到了个新鲜玩具一样,时不时摸摸他的头,嚷着头发真软,又掐掐他的脸,嚷着小脸真嫩,再去掀他的衣袖,嚷着这么热的天怎么还穿着长袖。
闻澍忍无可忍,不能再忍,手腕一甩,将车甩到路旁停下,狠狠地转过头来看她,却见那人又笑着伸出手,向他左侧脸伸来,“我刚才在餐馆里看见你脸上有伤,怎么弄的?严重吗?来,给姐看看。”
语气中有掩不住的关怀。
原本烦躁的心在看见她笑脸的那刻又平静了下去,闻澍木着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无奈,“别闹了。”
“说什么呢!”她瞪他一眼,像极了姐姐的样子,“脸上的伤可不能不在意,依你这脾气,将来大概率是要靠这张脸找媳妇的。”
闻澍甩开她的手,莫名地又烦躁起来,别过脸,语气疏离,“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她掰着手指,“我比你大两岁,是你姐,伯父伯母不在你身边,我得替他们多照顾你一些。”
闻澍皱着眉,扭头看她,据理力争,“是一年零五个月二十二天!”
温卓尔摇摇头,一本正经,“四舍五入等于一年零六个月,再四舍五入等于两年,就是两岁!”
闻澍跟着她瞎扯,“是,再四舍五入就等于零!”
温卓尔:“……”岁月你对那么可爱、那么乖的小娃娃做了啥?
见拗不过她,闻澍只好软了口气,“没什么,不严重,就是不小心伤到了。”
她之前看到过伤口,知道那是什么伤,可他不愿意说,她就绝不可能问,于是只好装作不知道,“那你也得给我看看,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脸上划道口子怎么了?我都多少年没见着你了?就忍心只给我看半张脸?好让我下次见着整张脸又认不出你,你又生气是不是?”
闻澍看她,半晌,才终于抬手,摘掉了墨镜。
一双流转了日月星光的眸子。
她心想,这双眼睛也没变,幸好,只是十四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