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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木冢前的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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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年辛和阿花行走在茫茫夜色中,阿花说她无意中发现了木冢。木冢,顾名思义是草木的坟墓,在山海幻境中,花凋木枯,当任何生灵感到死亡将至时,它们会自行去族群的冢前静等死期,类似于动物中的大象。而没有四肢的花草,会唤来种群中的守冢人将自己的根部折下,让它带着去木冢埋葬,谁也没见过意味着死亡的守冢人,就连木年辛也不知道它们是怎样神秘的存在。
可木冢只存在于山海幻境,阿花却说在青木镇看见了它,木年辛觉得有必要前去查看。
“就是这里了,主人。”阿花指着远处的语鸶江亭。
“这里?”木年辛充满疑惑地环顾着四周,亭柱上绕满着常青藤,不知什么鸟在幽幽地叫着,像是陷入了梦呓,估计是受不住夜晚的寒气吧。江水轻轻拍打着岸边,也许在平静的语鸶江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怕是要消耗主人一些‘念’了,在语鸶江正中心潜下去,有一片奇怪的废墟,在废墟背后我感觉到了混杂而强大的‘念’,我猜测可能是人间的木冢。”阿花眼睛发出幽蓝色的光,它打了个寒颤,“今夜真冷。”
木年辛若有所思地望着江水,“好的,谢谢你阿花。”他随即攀上了江亭旁边的一棵枯木,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花,“你该回去了。”
“好吧。”作为一只好奇心极其旺盛的猫,阿花当然想让木年辛带自己一探究竟,但它从木年辛的语气中读出了命令,便只好作罢。“那么主人下次见,有什么新的情报我再告诉您。”
阿花有些不舍,它轻轻一跃,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木年辛站在江水中央,环顾四周,只有寂寥的黑。这让他想起了在山海幻境中度过的长夜,那时候日月山的河水还尚未干涸,虽然夜晚清寒,但总有点点萤火相伴,夜间依稀还能听见鸟兽虫的低语。有时候微风轻拂,入梦的相见欢会在自己的树梢上轻晃着,他常常很担忧它就会这样被风折去了。自从日月山的河水干涸了,一切好似都变了样子,就连自己也觉得黑夜变得漫长了起来。
也许是夜幕已深,想到这木年辛的眼神看起来更加寒栗。
木年辛从江中央潜了下去,不远处便看到了阿花说的废墟。
江底。在木年辛面前,出现了一座森林,不过仔细看那倒不是废墟,不如说更像是一大堆摞得凌乱的干柴,它们不知被谁刻意地堆砌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奇怪高耸着的入口。木年辛上前碰了碰它们,他皱起了眉,是冰。
他想看冰中装得是何物,便随手将一小块寒冰融化,躺在他手心里的是草本植物的根。他的手掌里聚起了光,那是木年辛的念,发着如月光般澄澈而清寒的光。他捻起来仔细辨别着,像个一丝不苟的科学家。它从那根里看到了黯淡的红色,即便那红色已趋近于黑色,木年辛还是敏锐地认出来了。
那是相见欢最后的根。
他绝望地看着如山高般互相摞起的寒冰,相见欢只是一朵小得不能再小的红花,他不知道有多少细根被冰相凝才能形成这般的规模。然而这一个个细根的背后曾是一朵朵魅人的相见欢,木枯花必亡,他也明白,若此处寒冰里葬的是相见欢,那么寒冰的背后,将会是更为庞大的一个存在——人间苦的木冢。
原来相见欢最后的陪伴,是静静守护着人间苦的木冢。
他就这样踏着相见欢的尸体走进了木冢。
木年辛终于看到了自己族群的木冢,那是一棵棵被冰冻了的残根,人间苦枯萎后三万年直立不倒,倒下三万年树身不朽,就算朽了它的根依旧永存。如今他看着自己同族的残根,它们零落在这片木冢里,有的如粗壮的象腿,有的却如枯瘦的上弦月,但它们最后的根都坚实地立在大地上,直挺挺地戳向天空,像是濒死时人伸向光亮的手,它们无声地哀鸣着。他感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绝望,心里有说不出的悲凉。他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有到木冢的尽头,他望着黑压压的木冢忽然感觉很累。
木年辛流泪了,闭上眼缓缓地抽离出自己身体的念,于是他成了这黑暗木冢里唯一的光。他苍白着脸,近乎将自己的能量全部透支了,缓缓地制作着一颗巨大能量的念石。木年辛喘着气,将手心摊开,那是一块银色的念石,清澈的,如月光的。他看着它,莫名想起了古木咖啡屋他钟爱着的银色餐具,想起了他第一次用轻刮着硬币边缘时指尖冰冷的感觉,以及他交给顾茜一袋硬币时女孩脸上惊异的神色。他想到这些的时候,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将银色的念石深埋在木冢里,像他第一次用人类的土壤种下第一株植物那般小心。于是朦胧的银雾氤氲了整片木冢,木年辛默思着,开始为整个族群祭奠着:
“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人间有苦,相伴以欢,二者均为神灵所生,愿汝辈息宁。”
木年辛睁开眼,环视着四周,他的视点并不聚焦像是环视着整个宇宙。
“我并不知道我族的守冢人是谁,又是谁制造的这片木冢。”木年辛向着黑暗的最深处单膝跪下,“但是身为族群中的最后一棵人间苦,我有义务与您一起守护我族的木冢。”他虔诚地说。
今次以往,让我守护着你们。
作为最后一棵人间苦。
作为你们唯一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