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我的神明》鸽子爵士

5、第 5 章

　　第5章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身着豪华繁琐宫廷裙的明艳少女靠在皮椅上小憩，桌上的红茶还冒着热气，一阵微风掠过，一张薄铁片被置于红茶旁边。
　　少女若有所感地睁开眼，拿起那张凭空出现的铁片。

　　……

　　湿润潮湿的青砖小巷内，衣裙灰旧不合身的少女奋力搓洗厚重的衣物，身后的木门内不停地传来肮脏的谩骂声，泪珠从少女眼眶掉下，滚烫的泪珠落在她紫红且生着冻疮的手上，带来辛辣的痛感。
　　少女举起被冷水冻僵的手，抹了把眼泪。

　　等她擦完眼泪再度看向盆内时，一张铁片静静地躺在衣物上方，少女疑惑地拿起铁片。

　　……

　　永无白日的海上国度，耸入云端的高墙将国度划分为两个区域，瘦弱到极致的少女躺在高墙下，她的眼前是一片荒野，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均消瘦无比、脚步浮虚。
　　饥饿、虚弱和发热让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无，少女强撑着，伸出颤抖手将掌心之下压着的杂草幼苗用尽力气拔起后，急不可耐地就将其往嘴里塞。

　　吞下杂草后，少女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感觉稍微有了几分力气，于是费劲地坐起身子，发颤的手臂宛若细竹竿，艰难地支撑着她单薄的躯体。

　　不行……
　　必须站起来，今天是救济粮发放日。

　　少女余光瞥见刺眼的金属光泽，她垂头望去，不知何时自己身侧多了一张铁片，铁片上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
　　她知道那是戈堤图通用语，但在黑霾帝国，只有墙内的光源人才有资格学习这些。

　　墙外的黑泥人，只有考虑生存的力气。

　　少女抬起湛蓝的眼眸谨慎地观察周围，确保四周的黑泥人都没注意到自己，才一边警惕一边捡起地上的铁片。

　　铁片一入手，便有一阵温润的暖气被输送到少女体内，少女被吓了一跳，正想扔掉之际，耳边响起一道缥缈空灵的声音。
　　“你，渴望力量吗？”
　　“和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信徒吧。”

　　“阿斯特丽德，当你呼唤这个名字时，我会解答你的困惑。”

　　“啊……”
　　少女扯着如火烧般灼痛的嗓子发出沙哑的疑惑声。

　　这是什么？为什么这张铁片里会有声音？
　　是光源人的东西吗？

　　少女贫瘠的认知让她完全不能理解这张铁片意味着什么，因为这里是黑霾帝国，而她是黑泥人，她不知道黑霾之外还有辽阔的世界，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奇妙力量，不知道手上的铁片能拯救她充满饥饿和疾病的人生。

　　她只知道今天是墙内雾气最淡的日子，光源人会在高窗扔下干涩的救济粮。

　　于是她将这张奇怪的铁片小心收起。
　　打算趁着三天后的“进墙日”，拿去跟光源人换取一些粮食和药品，让她未来一周的日子变得更好过一些。

　　届时，她会因为得到食物而感谢上天让她捡到这张铁片。
　　浑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少女强拖着发热且虚弱的身体，扶着墙朝不远处的高窗挪动。只要在天彻底变黑前走到高窗之下，她就会得到一份食物。
　　这次的救济粮一袋干涩到无法吞咽的面包，总共七片，一天一片正好能让她在用餐之后在饥饿中痛苦地撑到第二天的到来。

　　“芙尔塔。”
　　身后传来沙哑的呼唤声，一直处于警惕状态的少女捕捉到了这声极轻的呼唤，缓缓转头。

　　看到对方脸上被尘垢覆盖的三道刀疤，芙尔塔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低声唤出对方的名字。
　　“安妮。”

　　安妮勾起一抹淡笑，放下扶着墙的手，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搀扶芙尔塔，相较于芙尔塔发热的疾病状态，安妮要更有力不少。

　　“走吧，我扶你去领食物。”

　　“谢谢。”
　　芙尔塔和安妮认识近十年，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人关系十分一般。安妮对待芙尔塔总是温和友好，主要是芙尔塔单方面拒绝安妮的靠近。

　　她一直认为安妮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柔弱。

　　在每个人都只有固定份额救济粮的墙外，安妮偶尔会把她的救济粮分给自己，但她总是比自己更有力气，还从未生过病。
　　这很可疑。

　　而且安妮看她的眼神，很像在看……
　　芙尔塔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安妮的眼神总让她不太舒服。

　　安妮搀扶着芙尔塔缓缓走到一座铁钟前，高窗就在铁钟上方，在两人抬头都望不到的位置，安妮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扯上铁钟下方的绳子，轻轻摇了两下。
　　随后铁钟发出两声沉闷的撞击声，两人手背上的黑色印记放出淡淡光芒。

　　“嘭——”
　　两袋面包从高窗中被扔出，掉落在干燥的泥地上，发出响声。

　　面包落地的声音吸引了躺倒在周围的黑泥人们的视线，但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耗尽为数不多的体力去抢夺别人的粮食是一件很亏的事情。
　　救济粮是黑泥人的底线，在死亡威胁下，保护粮食的人会爆发相当大的潜力，大部分时候抢夺者不仅抢不到粮食，还会因为受伤流血而提前死亡。

　　芙尔塔费劲地弯腰将面包捡起，在直起身子时，她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充血的眼睛里饱含欲望和疯狂。
　　眼睛的主人正在一步步朝她靠近，芙尔塔紧张地后退，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利昂。”
　　安妮捡起属于自己的那袋面包，见两人之间氛围不对，主动拦在了两人之间，她看向逐渐靠近的少年，轻声道：“你是来领救济粮的吗？”

　　利昂的绿眸依旧死死盯着芙尔塔手中的面包，脚步并未停顿，整个人充满侵略性。
　　他瞥了一眼安妮，发出沉沉低吼：“让开。”

　　“利昂，你不能这样做。”
　　安妮见势不妙，挡在芙尔塔身前，她知道利昂为什么会选择抢夺芙尔塔的面包，因为她昨天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了利昂，利昂目前体力尚足，而芙尔塔正在因为疾病而发热，肉眼可见的虚弱。
　　这是非常好的机会。

　　“走开！”
　　利昂声音放大了些许，他眼里满是对于食物的渴望。
　　他需要食物，需要比一般人更多的食物，他好不容易等到芙尔塔这个病秧子来领取救济粮，绝不能无功而返，绝不能……

　　“冷静，冷静一点，我知道你的姐姐生病了无法来领取食物。”
　　安妮因为紧张，声音无法维持平时的柔和，语气急促的同时她又想安抚利昂，这就导致她的声音变得很怪异，她举起自己的面包，递给利昂。
　　“这样，我的粮食给你，好吗？”

　　“……”
　　利昂沉默了，前进的脚步也停下，盯着安妮手中的面包毫无动作，似乎在为难。

　　安妮是墙外最好的人，对每个人都很友善，在这个食物紧缺的地方，会慷慨地将食物分给其他人。
　　这是很愚蠢的行为，但没人能不感激她。

　　所以利昂从未想过要抢夺安妮的食物。

　　最终，利昂还是接过了那袋面包，转身离去的同时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在这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地方，毫无余地地做好事？

　　“对我而言，你们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安妮弯眸笑笑，圆圆的眼睛在灰暗的环境中格外明亮。

　　对此同样不理解的还有被安妮护在身后的芙尔塔，她近乎冷漠地看着安妮为了保护自己而上交食物的举动，在听见安妮的发言后神色依旧淡漠。

　　感激吗？感激的。
　　但这样的善意会让芙尔塔感觉很沉重。

　　“没事吧？”
　　安妮见利昂彻底离开，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芙尔塔，关切地询问道：“没被吓到吧？”

　　“谢谢。”
　　芙尔塔没有回应安妮的关心，只是冷硬地道谢，抿唇思考良久之后，芙尔塔还是没能再憋出一句话，而是选择扶着墙回居所。

　　她刚刚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面包分给安妮。

　　她理应感激安妮的帮助，自觉地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没有食物的安妮，但她现在身体状况很差，一人份的食物分给两个人，安妮会不会被饿死她不知道，但她一定会。

　　安妮看着芙尔塔的背影，嘴角失望地垂下，圆润明亮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冰冷的审视。

　　三天后就是“进墙日”，七日份额的食物平分给两个人是完全够的。
　　况且自己刚刚还救了她……

　　“芙尔塔……”
　　真是有够自私冷漠的。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安妮眼中的审视化作委屈，失落地低下脑袋。

　　“进墙日”，顾名思义就是墙外的黑泥人进入墙内的日子，每个黑泥人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年满十六周岁的黑泥人能在每年的固定日子进入墙内进行身体检测。
　　如果检测出来黑泥人的身体素质达标，那黑泥人就会变为“白源人”，在墙内接受全新的工作和人生。

　　墙内的生活富足幸福，届时他们就不用再担忧粮食和生存问题。

　　根据概率而言，每年进入墙内的黑泥人90%都会变为白源人，极少有被退回墙外的，大部分人只要熬过前期的痛苦就能迎来美好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黑泥人们自有认知以来就在期待进墙日。
　　进墙日就是拴在黑泥人前方的胡萝卜，他们看着这根胡萝卜才能熬过前半生充满饥饿和痛苦的无望生活。

　　芙尔塔不知道安妮在想什么，只是抱紧怀中的面包，时不时摸一下衣服内侧冰凉的铁片。
　　她跟其他黑泥人不太一样，对进墙日没有那么热烈的情绪，甚至于她不想要成为所谓的“白源人”。

　　芙尔塔的父亲，或者说抚养芙尔塔长大的那个男人，就是进墙失败的残次品。
　　芙尔塔还记得，父亲在自己幼年时不止一次地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执拗地不断重复道：“芙尔塔，不要进墙，不要进墙，千万不要……”

　　芙尔塔的父亲精神有些许问题，整日疯疯癫癫地逢人就说：“不要进墙”，但芙尔塔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因为那是世上最爱她的人。
　　因此她认为墙内可能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成为白源人不一定会比黑泥人幸福。

　　所以，她打算进墙日结束之后，回到墙外继续过自己作为黑泥人无望的下半生。
　　无论身体检测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