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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五月五拜谒天地,凤凰台再现祥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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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位于凤凰山之巅,凤凰山位于建康城西南一隅,一百多年前宋文帝时期有三只凤凰于此山盘旋,招来百鸟翔集,自此传为美谈,后筑凤凰台于此山,改山名为凤凰。百余年历经千万人朝拜游历,风霜雨露百年间,青砖黛瓦、红墙绿柱早已退了颜色,陈粟命能工巧匠修缮一新,又恍若百年前的盛况。
一大早未儿侍候玉楼更衣,看着大长秋送来的谒庙冠服,华贵而隆重,时过境迁,一年前她看到这些做工精良的古董定然爱不释手,今时今日,却早已时移事易,心如朽木,感知不到七情六欲,唯独手上的绞丝玉簪洁白通透,依稀带着陈昌的温度,玉楼仿佛看到他就在眼前,他答应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他不舍得拿她去换江山,如今与她大婚的不是他,与她拜天祭地的也不是他,更甚者,白玉楼和江山,都不再是他的,唯独这根玉簪,她能戴在发间聊作慰藉,宛如与她登顶凤凰台的还是故人。
“娘娘,倘若皇上发现玉簪不是他送来的那支,可如何是好?”未儿担心地问,毕竟这么大的场面,出了纰漏项上人头恐有不保。
玉楼焉能想不到此处?倘若乖乖就范,那就不是她白玉楼。说她倔强也好,说她作死也好,人生到此窘境,若不为点信念,还有什么好活在世上的?“无妨,只说是我错拿了。”玉楼安慰她。
走出璇玑殿,玉楼看见平坚定定站在殿前,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别处。陈粟已经等在那里。看她一身皂色祎衣,裙边绣九凤,梳太平髻,簪十二翠钿一金步摇,庄严着向他走来。他心中一动,这就是他凡尘俗世里那朵烟火,只此一朵。很多年以后,他都忘不了那一刻,她走向他,他克制住无比的喜悦与激动,不动声色托住她的手,仿佛要走到地老天荒,为此,很多次分外眼红的时候,他都念及这一刻他的情不能自已,绕过她一命。
陈粟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在前,玉楼率内外命妇、车乘轿辇在后,其中还有突厥、高句丽、新罗等国的使节酋长,绵延数十里,集结于凤凰山下,太史局筑圆丘五色彩石坛于山下,皇帝在此请诸神莅临,为“封祀坛”,筑“登封坛”于凤凰台,宽五丈,高九尺,凤凰台四面筑八角方坛,是为“降禅坛”。皇帝初献礼毕,帝后率众自南面登山,玉楼上此台,眼前全然不同于一千多年后的萧条景象,目之所及,江山渔船出没风波,风起四方,草木皆惊,建康城的繁华,乃至远处建康宫大司马门前巍峨耸峙的神兽赫然在目,一时间无限感慨:“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玉楼想到此诗,仿佛看到一百多年前百鸟朝凤的盛况,又仿佛预见到来日人去台空的凄凉。
陈粟听她吟此萧索之诗作,于今日大典不合:“玉楼何以暗自嗟叹?今日是咱们的好日子,断不可伤感。”
太史局令章崇山宣礼:“今有天选之贵,受命诸神,王天下,各路神灵助之,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告慰天地诸神,昭告天下臣民。”
陈粟玉楼三跪九叩,燃三三九香,又九九八十一支于东南西北四面八角方坛之中,陈粟答文,宣己之功,平殷王之反,收淮泗,平淮阴之乱,玉楼听闻痛心不已,这里丝毫没有先帝一丝一毫的功劳,全部成了他陈粟的功绩了。可笑之极。
礼毕,陈粟受百官朝贺,玉楼受内外命妇之礼。开酒赐宴。
元思抱了宗儿上玉楼跟前来,玉楼接过他,看他软糯粘腻,心都仿佛要化开,最是那一抹无邪的笑,让她心花怒放,只要宗儿能这样无忧无虑长大,牺牲再多也是值得的,想到此,她拔下头上的绞丝玉簪,放在元思的手上:“你替我收着它吧,这是陈昌当日给我的,今日我留给宗儿,权当是他爹爹陪在他身边了。”
元思忙攥在手里,紧张地看了看陈粟,幸而他意气风发,无暇注意:“娘娘疯了吗?这样的日子你戴先帝赐你的发簪,让皇上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既戴出来又何故给了宗儿,娘娘别有什么想不开。”
“贵妃想多了,就算是我突然看见宗儿岁月静好,平安康乐,想到这样与皇上对峙着,总是于宗儿无益,稚子无辜,何苦受此牵连,就算他不能承欢我膝下,断不能令他遭遇灭顶之灾。玉楼所说乃是肺腑之言,宗儿我就托付给你了,以后我若能看顾他一时半刻自是最好不过的,倘若不能,还望贵妃替我保他周全。此恩玉楼定当犬马报答。”白玉楼一番恳切的言辞,令得元思几欲垂泪:“娘娘何谈报答,您给了宗儿,又给了我前程,元思万死不辞,定不辱娘娘所托。”
陈粟凑过来,见元思神色不对,问道:“贵妃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元思见他识破:“皇上,臣妾甚好,只是山上风大,迷了眼。”
“嗯,五月里,这风刚好,只是你不常出门,骤然见风也在所难免,以后多带着宗儿出来走走。”陈粟嘱咐道。
“臣妾知道了。”元思抱着宗儿退下。内外命妇聚在一起,难免家长里短,唧唧喳喳说个不停,说的最多的恐怕就是皇家这点艳闻了,不时地还拿眼瞟白玉楼。表面上的敬畏掩饰不住内心扭曲的嫉恨,这世间指摘女子的往往都是同类,莫名其妙的厌恶往往是满心的嫉妒,她们只知道恨她生了一副好皮囊,却不知道她的才情与谋略,这世上有的是漂亮的女子,何以她可以令先皇和当今圣上以命相搏,拿江山来换?
“我家夫君如今也不用早起了,原来卯时到朝堂,如今卯时起身都不算晚。皇上啊,把上朝的时辰往后推了两个时辰。”屯骑校尉武幼齐的夫人黄秋爽说罢拿眼指了指玉楼。扬州别驾陈开的夫人谢敏是个实在人,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倒省去许多辛苦。”黄秋爽道:“咱们倒是省去许多辛苦,可今上却是在嫂嫂屋里累一夜。”说罢掩面嗤笑。谢敏劝她:“你胆大包天呢,如今人家是正经皇后娘娘,你断不可拿话编排,否则就是大不敬。” 黄秋爽道:“我才不怕呢,事情都作下了,还怕别人说?想来皇后娘娘定然千娇百媚,万种风情,你看这谒庙服一身皂色,愣让她穿出一身媚骨,哪个男人见了不得骨头都酥了?”谢敏只不说话,离了席,自去给元思和玉楼敬酒。
黄秋爽讨了个没趣,又去找别人拍打一会子闲话。闲话说累了,起身去出恭,忽然黄秋爽在□□喊起来:“救命啊,救命!”众人闻讯赶来,只见一只大鸟扑打在她身上,头上发髻抓扯得凌乱不堪,衣裳也被扯破几道口子,一副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疯婆子样,众人却顾不得看她的笑话,都惊呼:“快看啊,凤凰显灵了。”却看那巨大的灵鸟,七彩羽毛,头顶珠冠,像是孔雀,却又比孔雀巨大轻盈,色彩斑斓,却又红光闪烁,所到之处,一股异香、炽热,草木皆惊,山上百鸟竞相追逐,玉楼和陈粟赶来,甚是诧异,只见那灵鸟在空中盘旋数匝,高歌一声,往东南方向飞去,只留下发红的灰烬散落一地。
文武百官,内外命妇皆跪拜祈福,又跪拜皇帝、皇后,是日,健康城里许多百姓听闻皇帝在凤凰台封礼祭天,皆山下围观,也有幸得见这凤凰显身的祥瑞之兆,于是万民称颂,江湖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