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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诡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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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杜全准备扭头再评说几句。
何云眼疾手快,双手撑开麻袋,将杜全兜头套住,利落地将开口拉到杜全的腰侧,以此暂时缚住他的双手。
我在旁看着,杜全叫嚷了一声,退了半步,想要双手抬起将麻袋取下来,何云见状也不客气,飞起一脚,踢向杜全的大腿,直接将人踢摔在地。
杜全的叫嚷便变成了唉唉的叫唤。
我出声:“何云,下手重些。”
何云回头看我一眼,应了声“是”,他几乎全踢在杜全的腿上,偶尔几脚因为杜全的挣扎扭动踢到了后背。
杜全的哀嚎声越发大,我听出他其中的痛苦。
可是……这只是皮肉之苦而已。
过了半晌,杜全的嚎喊弱了下来,何云转头看我,我微一点头,说了句“够了”。
何云停了脚,见杜全瘫在地上半天没动静,便扯下套在他头上的麻袋。
其实麻袋已经破烂,杜全能够从破开的缝隙中看出一点外面的样子,但是麻袋全部扯下,他还是面朝着强盛的天光眯了眼睛。
“还活着呢?”我看着杜全,站的笔直,垂眼看他。
杜全听闻睁开眼睛,大抵见到我这般模样,心中更加来气。
他张口就骂,唾沫横飞,“死丫头!你他娘瞎了眼了?敢打老子?!”
何云小伙计机灵极了,无需我说,他闻言上前,踏脚在杜全的腿上,因为被猛踹过,腿上再被施力就格外酸痛,杜全的骂声立马就断了,只哀嚎着。
我说:“我没让你质问我,你只管听着就好。”
“听到没!”何云提醒杜全,后者忙不怠地点头。
我沉默了下,才开始说:“原来让杜伯听话这么简单啊,你知道吗?翠枳那是心疾……那是心疾,疼起来简直要命,你感受到翠枳疼时是何心情吗?”
“她宁愿自己忍受疼痛,也不想再为人刀俎,可你只受点皮肉之苦便讨饶,”我微微笑了笑,看着地上喘着粗气的杜全,自顾自回答,“你不配是她父亲。”
听到这话,杜全又想挣扎,被何云一脚压在地上。
而我俯视着他,我告诉他:“翠枳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脏一拍落下,直往下沉,我默不作声看着杜全,慢慢缓过那阵劲。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么平白的话说着翠枳的离去。
而杜全不敢相信,他凸起的眼睛瞪着我,嚷着怎么可能?!
我提高了音量,“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得了重病?有没有说这病可能会要她的命?有没有问过你们愿不愿意帮她治?!”
我抬手指着杜全,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发着抖,“……她说了。她只是想着你们帮她治一治,也没让你们一定要治好,但是你们连治一治都不肯尝试,一点、都不肯!”
“所以你有什么脸还来找她,这么多年你们不是一直当她死了吗?”我冷眼瞧着杜全,有些讥讽,“怎么,现在儿子指望不上了,想起来有这么个女儿了?”
杜全仍然在问:“翠枳那个丫头死了?她怎么就死了?”
我瞧着他震惊的模样,心中荒凉,沉沉叹了口气。
果然和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默了片刻,小巷子很安静,没有人走动,只有杜全瘫在地上一遍遍低喃嚷着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想。
半晌他反应过来了,声色厉茬:“好啊,你这死丫头!他娘的翠枳都死了,你还诓骗老子到这鬼地方把我打一顿!”
“老子自己生的丫头,轮得到你来找公道了?再怎么要打也轮不到你!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不然我马上就给你告到官府去!说你打人!”
“反正那么多人看到老子从你酒楼里走出来,我只要说是被你打的,你看他们信不信!”
我心平气和等着他嚷完,到了最后甚至觉得好笑。
我说:“你只管去告,你看官府是否愿意为你这点破事大动干戈找人询问。”
杜全的神情忽然就犹疑起来,我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京城他人生地不熟。
“而且就算你告成了,也有人证——”我双手一摊,继续说,“我又未杀你,官府只会罚我些银子,杜伯是觉得我缺那几个铜板?”
杜全一下子就不吱声了,发着抖,指着我“呸”了一声,小声说了句“仗势欺人”。
我当听不到。
何云轻声哼了句:“就仗势欺人怎么了!我打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心里痛快极了!”
我抬头瞧他一眼,小伙计见我望着他,眼中溢着光彩,嘻嘻一笑。
我想:到底是少年意气。
我回以一笑,扯下自己的钱袋扔到杜全的面前。
何云惊呼了声,手在空中虚抓一下,看着我十分不解。
而杜全飞快地撑起来,解开钱袋,数里面的银子。
我瞧了会儿,缓声道:“杜伯认错了人与我攀话,趁机偷取我的钱袋,被我发现打了一顿。我好心舍这些钱两与你,去找你那儿子投奔吧——”
杜全掂了掂钱袋,斜了眼挑起嘴角,“就这么点钱,就想把我打发了?”
看来还想要更多银子啊。
我转头往回走,吩咐何云,“把钱袋收了,抓他起来去见官吧,偷盗别人钱财可得让府尹大人好好赏他顿板子。”
何云欢喜应了,弯腰一把抢过杜全手中的钱袋,另一只手拎着他的衣领,准备跟上我。
杜全慌乱的叫了几声,一边去夺钱袋,一边身子往地上坐。
何云抓得可费力,与他僵持。
我走了几步,身后杜全果然喊道:“好啦好啦!事情就是你说的这样!”
我转身点了下头,何云撒手,杜全摔回地上,狠狠喘气。
“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一笑置之。
“这里面的银钱够你回老家的开支,可不要说儿子不养你怎如何这样的话,若我猜的不错,是伯母去世后才不养吧。也不用打我的主意,你今日也领教了我的本事,把我逼恼,对你没有好处,今日初次见面,我顾忌你是翠枳的父亲,以后可不会。”
杜全越发无言,最后他哼了一声,颤颤巍巍爬起来。
何云急忙挡在我前面,护住我,我没有吱声,看着杜全。
这个醉汉经此毒打和威胁后,终于清醒了一点,知道京城是个他无法掀风作浪的是非地,低头看着何云甩回给他的钱袋,而后将它收进自己怀中,哼声瞪我一眼后,一撅一拐走远了。
何云小伙计无端气愤,跳脚道:“掌柜,你看他这样!真是便宜他了!”
“算了——”我朝他挥了挥手,“回吧。”
何云便跟着我一起走回茶楼。
“掌柜,你那个钱袋里有多少银子呀?”小伙计抓抓头发,有些腼腆,又摇了摇手解释,“我、我就是好奇啊——,毕竟不能太便宜他不是?”
我瞥眼看他,乐了,道:“咱家茶楼也就只能自给自足,这点你还不清楚?你家掌柜的身上就几两碎银和半吊铜板,方才全给那杜全了,现在两袖清风!”
“放心吧,他一路开销回到家,那点钱留不住的,连在路上停顿的功夫都不敢有,至于他那儿子养不养他,那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
小伙计听闻很开心,我见状拍了拍他的肩。
“今日你干的不错,不过——”我沉了沉声,语重心长,“我开始没瞒着你,后来出来也选了你,但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何云很开心,眯着眼睛拍了拍他自己,“掌柜放心,我这人绝对不会说闲话!”
现在小孩子都好聪明!我很欣慰,夸赞道:“回去找机会给你加工钱。”
小伙计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与何云正说着笑,忽然有人喊我,“书书——”
声音苍老急切,听来莫名熟稔,我寻声去看,一眼便瞧到德怀从茶楼门口一路迎过来。
有什么事情,值得德怀亲自过来?!
我赶忙偏头让何云先去忙,小伙计快步走进茶楼了。
“德怀,怎么了?!”
“出事了,书书——”德怀低声说了一句,有些慌乱,“尹大人把陛下给打了!”
我呆若木鸡。
我儿子把、把陛下给打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德怀不等我缓神,继续说:“今晨尹大人过来找陛下商榷朝政,我便退下吩咐底下几个小太监做事,回时发现太傅也来了,我还没听仔细他们说了什么,就见到尹大人往陛下脸上挥了一拳!”
我跟着心头一紧,忙问后来怎么样。
说话时德怀已经拉着我到了路边,此刻街上并无许多人,但德怀依旧谨慎。
“陛下当即龙颜大怒,唤来亲卫把尹大人关入大牢,太傅没来得及说几句话,陛下气头上也只管不听——”德怀犹豫了一下,低声告诉我,“太傅当时脸色都青了,应当是被气着了。”
“那现在太傅在何处?”我急声问。
德怀面上皱纹似乎因为发愁焦虑而更加明显,我知道这并非小题大做。程晏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被打脸这般的欺辱?
帝王日益长大,大权在握,生气起来已经没有制衡,而帝王之怒,谁能揣测?谁又能承担?
德怀叹息道:“太傅在尚墨轩。”
我愣住了,那处自程晏登基后已经很久没有去了,我不明白张子安为何要到那里去。
我失笑感慨道:“宫门快关了,太傅是打算留宿在宫中吗?我先和你去看看陛下。”
我与德怀到宫里时,夜色已经上来,阖宫都点了烛火,照得入目都是温暖的光亮。
有小太监告诉我们,陛下已经坐在书房一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