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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惊喜 ...

  •   江崎奈美从旧城区回来,随便找了个西餐厅吃午饭。

      金边这座城市被法国殖民近百年,街上随处可见西式餐厅和咖啡馆,透过大楼的缝隙,能看到寺庙高高耸立的飞檐,当地人都信佛,整洁的街道上时不时走过几个黄袍僧侣,人们穿着体面,善意而热情。

      与那个肮脏拥挤的城中村相比,仿佛另一个世界。

      她坐在河边的意大利餐厅里,翻了翻菜单,发现什么都不想吃,点了一杯咖啡后望着湄公河发呆。

      咖啡送上来,江崎奈美鬼使神差地往里面加了三块糖,两盒奶精——这是五条悟的口味,还是去年和夜蛾班三个人出任务,她看见五条悟这样加的,于是也跟着加,想尝试一下这位咒术界天才异于常人的品味。

      果不其然,差点被齁到当场去世。

      江崎奈美捏着鼻子把这杯糖分超标的咖啡干完,留了小费落荒而逃。回出租屋的路上一直摸着嗓子,总感觉糖浆挂住了喉咙,黏黏糊糊,非常不舒服。

      经过小超市时,她进去买了些水果提在手里。金边市的蔬菜水果大多依赖进口,物价很高,特别是水果。这是带给文嫂一家的,等会儿要上门去说退租的事,顺便感谢这一个月来的照顾。

      她走进狭长的深巷,湿热的空气伴着季风吹起脸颊侧边的短发,江崎奈美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手腕嗅了嗅衣袖。

      她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带着那所房子的气味,它沾上她的外套,浸进衣料里,若有若无地刺痛着她的神经。

      江崎奈美想,她需要换件衣服,于是拎着一口袋裹在精品包装里的水果三步并成两步跨上楼梯。

      她并不是体质好到变态的那挂咒术师,一口气上八层依旧有点喘。再拐过一个弯,上十级台阶就可以看到那扇铁门,江崎奈美猛地停住脚步,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听到了文嫂的声音,似乎在和人闲聊,用的是英语。

      这栋楼有些年头了,每层只有两套房,户型很小。江崎奈美租了左边那套,文嫂他们一家四口住在右边,上下楼的邻居都是当地人,除了偶尔到金边来找她的路易,文嫂不需要对其他人说英语。

      而路易此时在300公里开外的小吴哥。

      她的心脏由于剧烈运动在胸腔里狂跳,但人出奇地冷静。

      那么,此时在楼梯间和文嫂说话的——是谁?

      江崎奈美不动声色地摸出枪,往后收了收腿把自己彻底藏在楼道的阴影里,宛如一只潜行在暗处的夜行动物,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楼上,等着那个人开口说话。

      是陌生人,就立马找机会逃。她在外漂了大半年,格斗术虽有长进,但在这种四面都是墙的地方,无论对上的是咒术师还是持.枪的普通人,她自觉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的安全是能保证,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那个人开口,道了一句谢,说自己朋友快到了。英文带着些美式口音,语调听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松散劲儿。

      江崎奈美竖着耳朵听,越听越觉得这嗓音似曾相识,她把枪藏在腰后,悄无声息向楼梯栏杆处移了几步,透过锈迹斑斑的铁艺围栏向上望去。

      站在铁门前的男生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胸前纽扣解了几颗,露出里面的浅色内搭,衬衫下摆扎进黑色休闲裤里。人特别高,窄腰长腿,就算放在河滨大道的欧美人堆里也很扎眼。

      他好像早知道江崎奈美在这儿,一双蓝色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那是五条悟。咒术界的天才,五条家的小少爷。

      他看人时,天生带点傲气。

      毕竟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矜贵公子哥,进了高专也是最强,从来没吃过苦,他不嚣张谁嚣张。这爷天下第一的气质,别人装也装不出来。

      江崎奈美有点懵,收了枪上楼:“你来做什么?”

      五条悟看到她一头狗窝似的短发,比她还要惊讶:“你剪头发了?”大概是看到江崎奈美本人,所以很自然地切换成日语。

      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江崎奈美头皮一阵发紧,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用中文跟文嫂解释:“这是我同学。”门一开,把五条悟推进去,随便应付文嫂几句关上门。

      进了屋,她才发现距离太近了,五条悟也不往里面退一点,两人挤在门边,她视线才刚刚到他的胸膛,整个人被圈在他和门板之间。

      她抬头,五条悟也低头,他没有戴那副有点搞笑的小圆墨镜,漂亮的蓝眼睛直视着她。

      江崎奈美莫名地不自在,移开视线,蹲下身拿出鞋架上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摆在地板上,脱了运动鞋,趿上自己的塑料拖鞋绕过这座人形高山,放下包,顺便把水果袋子搁到茶几上。

      她转过身,很不理解:“你来做什么?”除了这个还有很多问题,一个一个来。

      但五条悟显然不是乖乖回答问题的那类人。他没换鞋,那双蓝眼睛一一扫过地上的拖鞋,门口衣帽架上挂着的男士夹克,置物架上摆着的黑色香水瓶——法国的品牌,价格不便宜,最重要的,是一款男香。

      门口处处显露着一个男人生活的痕迹,几乎有点刻意了。

      五条悟的目光最终落到江崎奈美身上,眼睛瞪得像猫:“你和别人住一起?”探头在屋子里扫视,大概想来个现场捉.奸。

      江崎奈美脑壳都要大了。
      他是听不见自己说话吗,问两遍了,连个标点都不回。

      她呼出一口气,平复躁郁的心情,压着脾气答:“我一个人住。”
      说完又觉得这样对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太过冷硬,显得不近人情,进厨房洗了个杯子,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虽然脸上没有笑,但语气柔和下来:“进来呀,站那儿干嘛?”

      “牛奶可以吗?”

      五条悟终于舍得换鞋:“要加糖。”

      江崎奈美又折去厨房拿了上次喝咖啡剩下的方糖,一边倒牛奶一边解释:“只有这个。嫌弃就真的没得喝了。”

      家里是真的简陋,一进来就是客厅,仅有的家具十分陈旧,大约都是以前房主留下的。五条悟四处转了转,发现厨房和卫生间也是这样,唯一的卧室上了锁,除了进门处有些属于男人的物品,其余地方几乎看不到居住的证据。
      于是满意地回到客厅坐到红木色的沙发上,指挥江崎奈美加糖:“要三颗。”

      江崎奈美把杯子递给他:“夜蛾老师知道你到我这儿来吗?”虽然多半猜到五条悟是偷溜出来的,但万一有什么任务,还是问问比较稳妥。

      五条悟坦坦荡荡:“我去哪儿需要跟他说么。”

      江崎奈美:“……”
      毫不意外。

      她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来做什么?”再不正面回答,她就把这人扫地出门。

      “我当然是来送惊喜的。”五条悟撑着脸,那双猫眼上挑,湛蓝的眼睛毫无阴霾。他从带来的单肩包里抽出一堆礼品盒,明明坐在沙发上要抬眼才能直视她,气势却丝毫不受影响,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给你送温暖啊。”

      江崎奈美愣了下,反应过来今天确实是自己生日,但事情太多,心情又不好,一来二去就给忘了。她想起硝子电话里说的惊喜,再看向占据了客厅里唯一的沙发的五条悟——他喝了口牛奶,似乎不怎么满意,眉头皱了皱,正端着杯子端详。

      惊喜?这是惊吓吧。

      她叹口气,拿这个人无可奈何,只能认栽:“我明天就要走,房子也要退租。今天下午带你去金边逛逛,再跟夜蛾老师联系……”
      言外之意,逛完快滚。
      江崎奈美捡起茶几上的礼品盒,打开卧室收进床头柜里,忽然想起什么:“你吃午餐了吗?”

      五条悟端着牛奶跟在她身后,自房间门口探出一个白色的脑袋:“没有——”

      行吧,还得带这位大爷解决午饭。她看了看腕表,快三点了,背对五条悟在行李箱里翻出一件短袖花衬衫,刚到金边时买的,很有马来风情,一看就是游客会买的纪念品。
      少女对着墙上拿透明胶粘好的破碎穿衣镜整理,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衫,手臂上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分界线,肤色往下偏小麦色,往上,没晒到太阳的肩头还是洁白的。脖颈到锁骨的位置趴伏着一道浅色的疤,单薄的背上束着枪带和短匕,有种脆弱与危险交织的巨大反差感。

      那件花衬衫一穿,枪和匕.首都隐藏在外套下,就变成国王大道上一个普通的东亚游客。

      伪装好的江崎奈美一回头,就见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啧啧两声:“大人,时代早就变了。咒术师弄把枪防身很正常,亲测有效,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好不好?”又态度友好地将卧室门大开,把这尊大佛请出去:“走啊,吃饭去。”

      五条悟嘁一声,瞥见床头柜上的高棉语教材和一本皮质笔记本,问:“你学高棉话干嘛?”

      “学一点,买东西才不会被当肥羊宰。”

      “无聊。你的钱还少了吗,怕这些?”

      哈,真拽。
      看在这位少爷当了次免费跨国快递员的份上,江崎奈美没回怼,如春风般和煦道:“是挺无聊的。”

      水果交给文嫂,又说了退租的事。江崎奈美带着这位新鲜出炉的肥羊吃了当地特色菜,五条悟喜好很明显,桌上的罗勒叶炒蚂蚁只动了一筷子,但对当地偏甜口的饮料接受良好。

      接下来就是参观金边大皇宫、国家博物馆。
      金边是热带气候,正处在雨季,游客并没有11月这样的旺季多。但江崎奈美拽着兴致缺缺的五条悟去中央市场时,还是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挤出一层细汗,抬头看,中央市场内部巨大的穹顶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因为摊位太多,人行的通道很狭窄,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她总担心五条悟撒手没,进店去选购纪念品都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逛完市场,天已经黑了。

      江崎奈美倚着河滨大道的栏杆给家入硝子打电话,背后是夜晚的湄公河,夜风习习,水波荡碎小游轮的明黄灯火。五条悟在不远处举着手机自拍,镜头遥遥对着她,江崎奈美抬手比了个耶,表情和和气气,完全猜不到正在冲电话那头的人大倒苦水。

      “你和夏油怎么想的,不怕被夜蛾老师削吗?”

      家入硝子打哈哈:“是悟和杰的主意,我很忙,什么都不知道。”又转移话题:“收到我和歌姬学姐的礼物了吗?”

      “收到了,打算晚上回去拆。”她收起来时粗略看了下,除了平时玩得好的小姐妹们,同级的男生也送了,这样算起来,只有已经毕业的冥冥学姐没送——很正常,不要指望这女人能为你掏钱,让她送礼物比要她命还难。

      电话那头嘎啦一声,是易拉罐开瓶的声音。家入硝子喝着啤酒,笑了下:“那可是我们两个跑遍各个神社求来的,好好感恩吧你。”

      “我沐浴焚香拿出来供着……”她顿了顿,真情实感提问:“你说各路神明会庇佑我这种无神论者吗?”

      江崎奈美望向远方,乌那隆寺金色的佛塔伫立在夜色里,古老而神秘。这里的人都信小乘佛教,崇尚与人为善,自我修行。
      可十五公里外,也有一座佛塔——安放着从杀人场里挖出来的头骨,以纪念在血色高棉时期被残害的无辜亡魂。

      那里也被叫做钟屋杀人场。三十多年前,丧失理智的当权者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蓝图,在这个国家掀起了一场堪称噩梦的革命,短短三年间,柬埔寨的人口锐减了近三分之一。
      钟屋杀人场用来处决从集中营送来的犯人,行刑者很少用枪,枪和子弹都是珍贵物资,大多时候用铁锹和斧头,或者就地取材砍下房屋旁的桄榔树,用粗壮带有锯齿的桄榔树叶根部割断犯人的喉管。
      处决孩子就更简单了。只需要抓住婴儿的脚,将头抡到树干上撞碎,就扔进掩埋尸体的深坑里。原始而野蛮。

      如今,杀人场已经挖出超过9000具尸骸,也因此被称作万人塚。

      这是什么概念呢?

      相当于在恐怖政权统治期间,这里每一天就有七个人惨遭屠戮。而这只是那段历史中死于饥饿、疾病与刑讯的两百万民众中一个小小的缩影,没人知道脚下的土地还埋葬着多少冤魂。

      柬埔寨的人们自古就相信头颅是人体最神圣的部位,很难想象行刑者是如何将孩子们的头一下下撞碎,但在仅存的照片中,士兵们拎着幼童的脚腕,像拎一个布偶,或是一只鸡,脸上是那种平静的,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是否是人的本性呢?

      江崎奈美想起马扎甘那个毫不犹豫向自己举刀的小男孩,她倒在血泊中一遍又一遍询问自己——残忍嗜杀是否是人类本性中的一部分?
      否则她无法解释,一个孩子在割断别人脖子时,脸上怎么会是无比平静、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棵在三十多年前被当做杀人道具的大树已经被当地人挂满了祈福的吊饰,钟屋杀人场如今青草幽幽,一片宁静。

      信仰真的用吗?倘若杀人场中心那棵菩提树有灵,那佛陀怎么不现身度化世人?

      她转身面向湄公河继续和硝子煲电话:“说真的,你觉得信一个宗教管用吗?”

      硝子想了想:“心诚则灵嘛,菩萨会保佑你的。”

      菩萨会保佑她吗?

      也许吧。

      *

      挂了电话,江崎奈美心情颇好,又带五条悟去夜市吃饭。

      夜晚的金边,像摇曳在湄公河边的慵懒美人,艳俗又魅惑。这座老旧城市的脏与乱都藏在黑暗里,酒吧街灯火通明,街角的烧烤摊烟雾缭绕,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各色游客在夜市游荡,处处喧闹,灯火酒绿。

      与东京那种快节奏的大都市截然不同。

      五条悟走在街上,宛如一只误入人类世界的猫,好奇心极强,哪里都要去瞅一眼。
      江崎奈美最开始还提醒他不要乱走,后来就随他去了。反正他自己能找回来。

      国外的咒力很稀薄,可以说几乎没有,他天生的六眼宛如自带GPS雷达,在普通人堆里找江崎奈美一找一个准。

      五条悟推开名为天堂之门的酒吧门回到夜市街道上,发现江崎奈美站在不远处的柬文烧烤摊前,双手环胸,手腕上挂着装纪念品的塑料袋,正应付着一个乞讨的当地小孩。

      少女的眉眼在额发阴影的遮挡下不甚清晰,没了那双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加持,暴露在灯光下的下半张脸疏离而冷淡。她很快发现了五条悟,目光穿过人群遥遥望向他,依旧面无表情,蹲下身跟干瘦的小男孩说了些什么,拿给他十美金,小男孩频频点头,转身拐过街角。

      他以为那个小孩离开了,结果不一会儿,从街角处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那小孩一路往这边跑,跑得很急,将手里的买的法式三明治递给路灯下的少女。

      江崎奈美又付给他十美元,嘴角翘起,似乎在夸他。小孩仰着脸,表情一开始有点木讷,慢慢活泛起来,朝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五条悟突然意识到——江崎奈美是个挺多面的人。
      她对硝子和歌姬是一个样,对他和夏油杰是另一个样。既可以是彬彬有礼的大家闺秀,也能做一个毫无形象可言的流浪背包客。

      大半年没见,更是变了许多——晒黑了,以前可宝贝的长发也剪到耳朵以上,眼神沉郁,不太爱搭理人。

      仿佛摘下以前的面具,又戴上一副新的。

      但依然同情心泛滥。

      五条悟有时候觉得夏油杰和江崎奈美都属于吃饱了没事干的那类人,夏油杰动不动就把咒术师就该匡扶弱小的大义挂在嘴边,江崎奈美虽然不说,但身体力行做着普度众生的事。

      他走过去。江崎奈美拿着刚买的特色法棍面包,指着旁边的小摊问:“吃烧烤吗?”

      烧烤摊上码着各色海鲜还有一些炸物,穿着印花T恤的老板站在烤架后,在烟雾中露出一张油光闪闪的脸,笑容质朴。比起中午环境清幽的高棉餐厅,简直天差地别。
      五条悟挑了张塑料小凳坐下来,一双长腿无处安放,膝盖顶着矮木桌,只能尽量向两侧屈起。哪儿都不自在。
      江崎奈美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抽了张纸把油腻的桌面擦了擦,将手里提着的法式三明治递给他:“垫垫肚子。”然后起身去点菜,老板看她长得漂亮,赠送了一罐柬啤。

      江崎奈美拎着那罐啤酒回来,眉头微皱,视线先落到五条悟身上,又自我否定般飘开,得出结论:“等会儿送别人吧。”

      五条悟从短暂的目光接触中感受到一丝挑衅,不爽道:“你不敢喝?”

      江崎奈美奇怪地看着他:“你要喝吗?”

      “……”

      江崎奈美觉得那句话一出口,自己仿佛在教唆未成年饮酒,太不应该了。
      正要找个理由把这瓶烫手山芋弄走,手里一空,白发少年抽走啤酒嗒的一声扣在桌上,微微抬着下巴,意气风发的侧脸像一把开刃的剑。

      他说:“喝啊,有什么不敢的。”

      ……

      一杯下肚,人就傻了一半。

      江崎奈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夜市形形色色的灯光,迟钝地转了转。他向后靠在摞起的啤酒箱上,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绷直的下颚线,好歹说话还有逻辑:“别晃,头晕。”

      还好,没醉得太厉害。

      江崎奈美把剩下的啤酒倒进塑料杯里,就着烧烤一点点啜饮,望着车水马龙的夜市发呆许久,忽然问:“你有没有怀疑过,咒力的起源?我们上了那么多咒术常识课,却从来没有提到咒力从何而来。如果它自古就存在,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那为什么别的国家没有?”

      比起提问,她更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咒力是从人们的负面情绪里产生,为什么术式依靠血缘遗传?假如……自始至终,不是人类驱使着咒力,而是咒力寄生在人类身上呢?”

      她声音很低,五条悟并没有听清,只是发现少女脖子上的疤痕在这个角度尤其显眼,酒精麻痹了神经,未经大脑就问出口:“什么时候受伤的?”

      “啊,这个啊。”江崎奈美不在意地摸了摸脖子,那是道致命伤,如今已经愈合了,仍然能看出当时情况的凶险。她却风轻云淡道:“在马扎甘遇到一点事,没什么,我还学会了反转术式,算是因祸得福吧。”

      一抬手,触到耳朵上夹着一根细长的物体——是烟,老鬼上午分给她的。

      居然就这么戴了一天。

      江崎奈美觉得有点好笑,把那支烟取下来放在易拉罐上,烟酒俱全,和周围的环境相称,很有纸醉金迷的味道。

      对面的人掀了掀眼皮,目光有点散,落到那支烟上又恢复了精神,咋舌道:“你居然也抽烟,这东西有什么好的,难闻死了。”怨念的语气足见深受二手烟其害。

      夜蛾班的学生,硝子不提,老烟民了……夏油杰?江崎奈美回忆这位好久不见的后辈,虽然人挺好,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但绝对算不上好学生,五条悟胡作非为,他就在身后出谋划策,像只狐狸,蔫坏。
      说他抽烟,好像也说得过去。

      只有五条悟夹在中间受苦受难。

      江崎奈美捻起那支烟:“什么叫居然?我这叫成年人的深沉。”今天过去,她满十八,在日本不算成年,但在许多国家,已经到了法定年龄。
      酒都喝了,也不差一支烟。就当是去暹粒办事前的放松。

      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像今晚这样坐下来,平平安安吃顿晚餐。

      五条悟翻好大一个白眼,嗤之以鼻:“偷换概念,再说了,抽烟算什么深沉。”

      身上没有打火机,江崎奈美向摊主借了火,手指轻巧一转,点燃烟嘴那头。

      谁抽烟点这头?

      五条悟正要刺她一句不懂就别抽,却在她接下来的动作中噤声。

      她喝酒上脸,整张脸红扑扑的,耳朵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色,眼睛却亮,在火机升腾的焰火下似乎含着一层水光。

      薄薄的烟纸在火焰中逐渐卷曲,发黄,在即将烧起的瞬间,江崎奈美举起那支烟,如同吹熄一支蜡烛,轻轻吹出一口气。

      她抬头看他,表情带点小嚣张:“要祝我生日快乐。”

      五条悟盯着她,只觉得酒意上了头,不然,他怎么觉得头晕目眩,像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梦境。他忽然觉得好笑,捂着眼睛低低笑出声,笑到最后弓着腰,白色的发梢一抖一抖:“江崎……你……哈哈哈哈……”

      临近几桌都转头过来看,江崎奈美伸手迅速捂住他嘴,她和五条悟坐的对桌,这一探身,上半身整个悬在矮木桌上方,姿势极其别扭。她向周围人致以歉意的微笑,用英文说:“对不住,我朋友喝醉了。”

      “五条悟!你酒品不好怎么不早说!”
      她调整了姿势,在桌下踹五条悟一脚,他笑得开心,没躲过,大概想找补回来,一口咬在她掌心。

      江崎奈美条件发射驱动咒力护住手,另一只手调转方向,手肘朝他鼻梁砸去,动到一半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仇敌。攻击的那只手猛地停下来,一放松,连咒力防御也解开,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咬住的手掌大拇指鱼际处传来一阵锐痛。

      妈的,来真的?

      江崎奈美倒嘶一口凉气,用力抽回手一看,掌缘那侧印上两排清晰的牙印。

      五条悟被最开始的咒力防御崩了牙,仰着脸看她,表情乖戾,蓝色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漂亮得近乎锋利。他伸出舌尖,像只高傲的猫:“难闻死了。”

      她手里刚燃过烟,指腹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焦味,是不好闻。

      江崎奈美瞪他一眼:“可这不是你咬人的理由!”她把桌上放着的打火机还给摊主,顺手结了账,拎东西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能喝酒就别喝,没见过发酒疯会暴起伤人的啊……走吧,回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她钻出烧烤摊,回头一看,五条悟并没有跟上来。

      他仍然坐在那个破旧布满油渍的角落,人是在那儿,却与周围格格不入。有的人仿佛自带这样的与众不同的光环,即使他们与周围的人做着一样的事,却依然是人群的焦点,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看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无人怜爱被人抛弃的哀怨。

      江崎奈美气闷,顶着四周看热闹的视线,强硬道:“你要么自己走,要么就别走了。”

      说完,大步往外去。

      背后并没有脚步声跟上。江崎奈美停住步子,在原地捏紧拳头又松开,心里不断重复十五岁时面对五条悟默念的那句“不要跟狗一般见识”,转身,扬起商业微笑折返回去。

      那个高高瘦瘦的白发少年依旧坐在原地,姿势都没换一下,见她回来,雪白的睫毛扇了扇,笑得很坏:“祝你生日快乐~”

      好像笃定,她一定会带走他。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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