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巡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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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立高等咒术学校的教师，同时也是特级咒术师的五条悟赶到位于福井县池田市的江崎宅邸时，距夜蛾校长告诉他封印在江崎家的特级咒物失踪已经过了一天时间。
七月份的福井阳光明媚，特级咒物失踪的江崎大宅也风平浪静。
中庭没有几个人，偶尔有几个侍女端着漆盘从廊前走过，说着话，眉开眼笑的，看到接待五条悟的总务，才收敛了笑鞠躬，等走过去后，又开始吵吵闹闹。
没有兵荒马乱，如临大敌的场景。好像丢得不是其威力随便就能夷平一座城市的咒物，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子的玩具。
“江崎家如今退隐咒术界，除嫡系血脉和少数旁支，其他都是非术师，不知道咒术的事情。”走在前面的总务这样对五条悟解释。
总务三十左右的年纪，脸看着还很年轻，头发却有点超龄的稀疏。见到五条悟这样的传奇人物明显有些紧张，就一直说话：“家主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规矩不怎么严，所以家里的侍人一贯散漫，让五条先生见笑了。”
更散漫的五条悟插着兜在后面东张西望，啊了声：“没关系。”
总务抹了把汗，在心底暗松了口气，伸手一指左边的山：“那是蓬山，失踪的咒物原本就镇压在那里，除此之外，山里还有许多被封印的咒灵和邪祟。昨天早上的时候巡山人发现坎门的符箓破了，后来又仔细排查了一遍，才知道有咒物失踪。于是家主就立马让我联系东京这边，兹事体大，失踪的又是贵高校指名要回收的咒物，麻烦五条先生亲自走一趟，真是万分抱歉！”
说完连赔了好几个礼。
那身影姿态简直跟伊地知一模一样，除了头发。伊地知的头顶至少茂盛，而面前的总务一低头就能窥见锃亮的头皮。
五条悟摸着下巴想，看来伊地知工作压力还是太小，得增强一下工作强度。
他还没计划好给伊地知增加工作量的具体流程，一进正室，就有侍女的声音传来。
“家主，五条先生来了。”
江崎家还保持着百年前和式庭院的风格，正厅两侧门扉大开，上午的阳光从植园的精致山水一路落到暖色的榻榻米上，室内亮堂堂的，如同一幅静谧的古画。
内室的浮绘纸门外跪坐着两名穿着狩衣的少女，蔫头巴脑地垂着脑袋，门厅处还站着一高一低两个少年，几个孩子都苦着一张脸，似乎遭到了训斥，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上去。
那个出声的侍女跪在廊前，对五条悟拜了个礼。
江崎家主坐在和室的中央，摆张小几正烹茶，神色恬淡。
他看起来六旬上下，脸上满是皱纹，头发也白得差不多了，一身瘦得只剩骨头。似乎是怕冷，夏初的天气就穿上宽大的厚外套，又因为太瘦，整个人像是被裹在衣服里要被压垮的模样。
五条悟大喇喇坐到他对面，两指并起在额角一碰，不太正式地打招呼：“哟，乾平，这么久不见你更像老爷爷了。”
江崎家主脸上依旧平和，没有受到冒犯的任何反应，只是伸手递给五条悟一杯茶：“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难为五条家主还记得我。”
五条悟哈哈笑起来。
江崎家主捧着茶碗，微笑着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像蒙了层翳，瞳仁都是灰白的，看上去目光有些涣散。
五条悟笑完了，放下茶杯，一手支在小方几上撑着下巴打量内室的四个孩子，漫不经心地发问：“忙着训小孩？”
江崎家主抿口茶：“犯了错自然是要责罚的，没有教训，就不知道做事的底线，以后难免酿成大祸。”
五条悟意味深长地诶了声。
“失踪的是宿傩的手指，上面的封印没破，咒力也几乎没有泄出，巡山人把蓬山各个埋骨地找了一遍，没有其他残秽，前天晚上只死了头守山的骸犬，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咒灵吸收和咒物本身暴走的可能，大概率是失窃。”江崎家主不理会五条悟的插科打诨，直接切入正题。
“失窃？”五条悟转过脸，即使覆着黑色眼罩，露出的鼻梁和嘴唇也足够赏心悦目，但当事人好像毫无自觉，凑近白发苍苍的江崎家主，笑意轻慢：“前几天才通知说要回收，你们这边就失窃，有这么巧合吗？”
“我陈述发生的事实，顺便做出合理的推测而已，您说是巧合我也没办法。”江崎家主面对这样的质问，只是笑了下，语气不急不缓地接着道：“五条家主的言外之意我清楚，但您怀疑江崎家监守自盗，那实在是高看我们了。当初御三家把封印失效的宿傩手指当烫手山芋一样丢到池田来，后来蓬山之乱，我们一族做出的牺牲想必您也听闻过。宿傩这样的邪物，能尽快处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要说我自导自演一出失窃大戏将它留下来，何必呢，江崎家如今只剩下老弱妇孺，单靠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撑着，哪有精力去做这样的事，难道，还嫌人死得不够多么？”
他说完整个人咳嗽起来，手里的茶都端不住，洒了一衣袖，廊前的侍女连忙膝行至他身边，一边替他擦拭，一边轻柔地抚背让他顺过气。
五条悟想到那年江崎家挂出的慰灵幡，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再看江崎家主这幅久病的苍老模样，难得收敛了散漫的神色，坐回原地看那几个偷偷抬起头瞥向这边的小孩。
内室和正厅隔得远，说话的内容是听不见的，但家主咳成那样，跪着的绪叶给绪华使了个眼色，让她看那个把家主惹生气的高大白发青年。
绪华严厉地瞪了她一眼，绪叶撇撇嘴，再偷偷抬起头时目光和五条悟撞了个正着。
哇，这人蒙着眼睛还能看见的吗？
神奇！
于是用力去拉姐姐的衣摆，挤眉弄眼地指向五条悟。
“绪……”
名字还没喊完，身前就罩下一片阴影，绪叶僵着脖子抬眼，那个戴眼罩的白发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自己面前，正弯腰打量自己。
阳光落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半明半昧的阴影。
绪叶人都傻了，被绪华按着脑袋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在木地板上，背上刷的冒起一层冷汗。
江崎家主见此撑着侍女的手站起来，连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做得非常艰难，声音喑哑道：“小孩子性子难免浮躁，守不住规矩，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你们俩碰到过咒物吗？”
五条悟蹲下身，截断家主的话对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两姐妹提问。
江崎家主怔在原地，浑浊的视线落到绪华绪叶单薄的背影上，先是不解，后来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表情慢慢变得惶恐和惊惧，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他转过身抓住侍女的手，怒道：“奈奈呢？前天晚上是谁送她下山的，去静室除过秽没有，她现在人在哪儿，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侍女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吓得不敢回话。
他一把推开侍女，大声吩咐外面的人：“丁良去哪里了？”
总务从游廊那边拼了命跑过来：“家主，家主，我在！”先鞠躬弯腰，然后一口气不歇地开始说：“前天夜里奈奈小姐在山里走失，家主您得知后就马上开了镇灵道，我带人上山去找的时候绪华和绪叶小姐已经把人背到半山腰了，既然找到了，之后就没有人再进山。回来后所有人都去了静室除秽，只有，只有……”
他说到这儿，额头的汗顺着皮肤滑进眼睛，语调发颤：“只有奈奈小姐因为伤势一直昏迷，为了安全着想，就先送去了池田医院。昨天晚上希夫人打电话过来说奈奈小姐醒了，医生说不严重，只是让静养，家主就让希夫人办了住院手续。原本要送符咒过去除秽的，但家里又遇上咒物失窃一事，上上下下都在排查，所以……”
五条悟听完全程，鼓掌：“哇哦。”
江崎家主立在室内，紧抓着胸口低下头，渗人的眸光从凌乱的白发间直直落到总务脸上：“那你还站着做什么？”
总务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边往外庭跑，一边拨电话：“希夫人，诶，是我……”
“叫孩子们都去宗祠呆着，一人抄五遍契文。去天守通知巡山人带着符咒上蓬山，先布结界，随时待命开镇灵道。丁良那边他会处理，告诉他五条家主等会儿就来，让他先把无关人员遣散……”江崎家主握着腰间的御守，几次呼吸后表情就和缓下来，朝无措的侍女招招手，哑着声音吩咐道。
侍女一一应下，到内厅带着几个茫然不安的孩子从庭院旁边的房间出去了。
偌大的正厅就只剩下他和五条悟两个人。说完这些话，江崎家主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缓缓滑坐到地上，灰白的眼睛凝视着榻榻米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条悟没有管他，自顾自坐到小几前端起那杯茶，突然说：“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
“咒物就在那里，五条家主去或不去都无所谓，还请自便。”
江崎家主抚摸着御守，说完便不肯开口，疲惫地闭上眼，呼吸也渐渐放轻了。
安静得就像个死人。
“啧，”五条悟端起茶抿一口，品完味道后做出一副抗拒的夸张表情，“真苦。”
这时候，宅邸上空回荡起铜铃声，叮叮当当的脆响。
有女人拖长了声音唱道——
“尊上令，速归，封山阵！”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巡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