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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玉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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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亦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会儿便无聊了。
其他修士要么交谈,要么修炼,连刚才的玩伴苏过也被他师姐姜瑾瑜拉走修炼去了,陆天亦独自在那里又翻滚了一会儿,最终滚到了躲在角落中的秦臻脚下。
秦臻手中正捏着一把金质小剑,在细细雕琢一块羊脂玉,感受到小腿被撞了一下,便向下瞥了一眼,发现陆天亦正扑闪着双眼静静看着他。
秦臻手上动作不停,点点碎玉屑落在了陆天亦灰蓝的袍子上,他问道:“看我做什么?”
陆天亦躺在地上,好奇地问道:“师兄,你正在雕刻什么?”
“干你何事?”秦臻连眼神都不给他了,“我烦着呢!玩你的去。”
看着师兄冷淡的样子,陆天亦不满地闹腾起来,在秦臻脚边撒泼打滚,撞来撞去,大声喊他:“师兄!师兄!”
秦臻呼吸一滞,脸上慢慢升起了微笑,将羊脂玉攥在手中,缓缓低头向下看去,盯着陆天亦道:“早课做了吗?”
陆天亦脖子缩了起来,身体一僵,说道:“没有。”紧接着他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今日出门,合该不做的!”
秦臻问:“谁规定的?”
“我自己规定的。”陆天亦昂着头。
秦臻的笑容更盛,眼中金芒一闪而过,其中蕴藏的冷意看着就让陆天亦浑身一抖。
陆天亦听从了本能,立马诚恳地认错:“师兄,我错了,我这就去做早课。”
秦臻叹息一声:“晚了!”
“陆天亦,我是不是很久没有收拾你了?”
“我真的知错了,师兄。”陆天亦瘪着嘴求饶。
“你不知道。”秦臻将他拽了起来,敲了敲肉壁说道:“灵鲸,将我俩送出去。”
紧接着,有一股气体掺杂着水珠从深处汹涌而来,将两人在一阵翻滚之中喷出了体内。
蓝鲸鱼此时正半浮在晴朗的海面上,冲天的水雾喷涌而出,有几丈高。秦臻脱离水雾的纠缠,稳稳当当站立到蓝鲸鱼的背上,墨发在风中飘扬,半点潮意都没有。
陆天亦就没有这样潇洒了,师兄不管他,他先是被喷到几丈的高空中直蹬腿,水雾消失之后又急速向下摔落,“啪叽”掉在蓝鲸背上,满身水汽,黑发糊脸,狼狈不堪。
秦臻冷笑了下,道:“抽出你的佩剑,我看看你的剑练成什么样了,让你能傲慢成这个样子!”
陆天亦知道师兄生气了,开始时畏畏缩缩不敢出手,等到身上被师兄的剑鞘重重抽了几下,才知道不拿出自己全部本事来会被打的很惨。
但是即使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依然敌不过师兄的一根手指头,他的白虎在师兄的潮汐剑势中像一只溺水的小猫咪,被肆意玩弄,抛上抛下。
秦臻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单手持剑抵着他的脖子质问他:“陆天亦!你九岁之前在破庙中乞讨,九岁之后关在宗门中修炼,你何时见过白虎?又如何对白虎有了这样深的体悟,深到从中参出剑势‘虎戏浅滩’?”
师兄的质问声响在耳边,陆天亦恍惚中看见白虎咆哮着向他扑来,兽嘴中腥气扑鼻,它背后是森绿模糊的山林。
谁?
是谁挡在他身前将之一剑斩落?
陆天亦说:“在扶化山幻境。”
秦臻傲然而立,对他说:“陆天亦!即使天才如我,也是六岁修道,六岁起便拿着一把剑日日在碧海前舞着,风雨无阻!从木剑到灵剑,从身不及剑长,到将灵剑玩弄于鼓掌,如此这般,十九岁悟出剑势‘碧海潮生’。”
他说着自己天才,竟然坦然而毫不脸红。
“那时我刚刚练气至圆满。”
“宗门弟子,天赋高者,年至半百筑基悟剑,天赋低者,及至寿元终了也未能亲眼看过自己的剑势。”
“我们的师尊,悟剑于千钧一发之际,虽然没有敌人,但那时他金丹修为,寿元将尽。”
“悟剑艰难至此!”
秦臻将剑“铿锵”一声收回鞘中,摇头叹息:“师弟啊师弟,你今年十五岁,多小的年纪!你对基础嗤之以鼻,以为凭借天资日后足以纵横观澜。”
秦臻看着师弟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渐渐消失:“但你凭的什么悟道?凭的什么?不是你的天赋,是你在扶化山的机遇啊!你没有大毅力、大智慧,整日吊儿郎当,你之成就必定不能超越金丹悟道的师尊啊!”
一番话说得振聋发聩,恨铁不成钢之心满溢其中,陆天亦像是被冷水浇头,深深低头将脸埋在阴影中,对秦臻诚心悔过道:“师兄我知错了。”
秦臻平静地冲他点点头,说道:“去将早课做了。”
等道师弟练起剑来,秦臻坐在鲸背上继续雕啄,刻了一会儿之后,他瞧了瞧那头满身沉郁的师弟,又叹了口气。
看着师弟早课快练完了,他在海中用灵剑插了几条鱼,又扯出一团灵气,凝聚成一块白云般凝练又流动的东西,让它飘在半空中,将之点燃,烤起了鱼。
等到海鱼飘出了香气,陆天亦也收起了剑,在旁边犹豫着不敢过来。秦臻瞥他:“愣着干嘛?鱼都要烤糊了。”
陆天亦这才高高兴兴走了过来,拿起烤鱼边吃边问道:“师兄你不生气了?”
秦臻又拿出了羊脂玉在雕刻:“你每天好好修炼我就不生气。”
陆天亦吃了一会儿,忽而蓝鲸鱼又喷出了一道升天的水雾,几个人影翻身而出。
“好啊,师兄!带着你师弟跑上边吃独食来了!”姜瑾瑜清亮的眸子盯着这边,人未至,声先来。
林慕双微提着裙摆,向这儿走来,嘴角挂着柔柔的笑意:“我刚刚还问大师兄干什么去了呢!”
秦臻叹气,不着痕迹地收起羊脂玉,今日这玉是雕不成了!
鲸背上又生起了几堆灵火,一群修士竟然一起烤起鱼来了。
蓝鲸鱼在海上停停走走,游了一个月才到了朝阳洲。
沧海剑宗的一众修士在一处海崖走出了蓝鲸体内,远处是一座城池,秦臻挥挥手让蓝鲸沉到了海中,领着众人进了那城池。
大家都是初次来三难门管辖的领域中,一时不免茫然不知道要去哪儿。
林慕双眉眼带笑,问路边的老者道:“老人家,我们初次来南海,不知道这城里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吗?”
这老者白胡子白发,精神奕奕,看见这一群明显是修士的人也不惶恐,像是见惯了仙人,笑着听完指了指身旁说:“你们听。”
一群拿着风车的孩童蹦跳着,你追我赶,风般吹过,嘴中尤且唱着歌谣:“白玉京外莫停前,碧海蓝天惑人心。”
老者抚了抚胡子道:“当然是天上人间白玉京啊!”
天上人间!好大的名头!
“那白玉京又是在哪里呢?”林慕双又问道。
老者说:“你抬头看,最高的那栋楼台便是了。”
林慕双抬头一看,果然有一栋楼宇矗立在璀璨的日光之中。
一群人谢过了老者之后,向着白玉京走了过去。
白玉京有八层之高,雕梁画栋,气势恢宏,飞翘的檐尖屋顶上点缀着形态各异的奇珍异兽,及至玉宇顶上云雾缭绕,仙气飘渺。
进了白玉京,姜瑾瑜一马当先,问掌柜道:“掌柜,这里景致最好的位置在哪儿?”
“当然是第八层清静天。”掌柜笑着道,“我给您一行人订几桌?”
姜瑾瑜摇了摇头。
“那您……”掌柜躬身小心翼翼问道。他心想,看着也是大派弟子,怎么连几桌的酒钱都拿不出?
似是看出了掌柜的想法,姜瑾瑜似笑非笑道:“我们当然要包那整层……”
她话未说完,呼啸声从耳边掠过,一袋沉甸甸的灵石从旁边飞驰而来,转瞬即到,砸在掌柜面前的台桌上。
白玉京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同时,一道冷肃的声音从众人背后直插而入:“清静天,我们包下了。”
秦臻慢慢回身。
领头那人一身云纹白衣大袖飘飘,凝霜银发迤逦垂落,容貌俊美逼人,仪态清贵非常,此时正眉眼漠然立在那儿的,不是洛千云又是谁?
秦臻紧盯着他,胸腔中一下一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虽然秦臻眼中此时只有洛千云,但是刚刚扔灵石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那位容貌气质具是十分寒厉的洛氏弟子。那位洛氏之人又道:“掌柜,带我们去吧。”
姜瑾瑜瞳孔一缩,洛周白!
她冷笑:“总讲个先来后到吧?”
剑拔弩张!
时间似乎凝滞,针尖落地都可听见,一时只有风抚绿叶的潇潇声,两方人之间的粘稠气势压得人只想大口喘气。
秦臻目不转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洛千云,看着千云一扫那日的黯沉,心中的担忧终于消散了。
林慕双收回凝望对面的视线,脸上温婉之意尽散,看见大师兄这样的神情,不由皱起了眉,轻声提醒:“师兄,切不可在此处打起来,恐会惊动三难门啊!”
秦臻依然目光灼灼,林慕双以为他战意冲头,又苦口婆心道:“我们是来祝寿的,不是来结仇的!”
她这话是说给自己人听的,也是在提醒对面的洛氏之人。
秦臻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其实他从始至终没有被这紧张又紧绷的氛围感染,一直不在状况之中。
原先他估计心里也会暗自冷笑,讥讽洛氏嚣张跋扈,现在却莫名希望千云再嚣张点才好呢!千云神色总是淡淡的,让人忍不住想看他睥睨天下、神采飞扬的高傲样子。
光是想想,心里就痒痒的。
他回过神来,明白师妹误会了什么,心道,我爱重千云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上前与他挑架呢?
他不想打架,但是架不住身后的修士挑衅,沧海剑宗的修士嗤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洛氏的白毛们!”
洛氏这边听了纷纷皱眉,但是少主未发话,他们便也忍着不说话。两边都没有了声音,但是杀意却弥漫四溢了起来。
掌柜额头滴落的冷汗几乎聚成了小溪,他不住地擦着,这两方人……这两方人……是有仇啊!
他勉强扯起笑意打圆场:“您看,仙客们,您两方都想于清静天赏景,不如免去了争端,一同上去?”
“自然不可。”
洛千云终于发话了,他神情中浸着冷意,清凌凌的眼神第一次扫向秦臻。
就这漫不经心的一眼,秦臻忍不住手指微动,心尖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抓心挠肺的感觉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