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大鲸 ...
-
移星洲。
北海之上海浪连山，像是有风暴席卷，骇人的汹涌怒涛拍打着岸边的山崖与礁石，几条水柱似水龙般向上缠绕升腾，如同龙卷风般形影扭曲，飘忽不定。
在那几条缠绕的水龙中心凭空虚立着一道人影，他手中持剑而舞，滔天的巨浪随剑势掀起，咆哮着扑向四面八方。
每一招每一式都牵动着北海的气机。他凭借着一股戾气搅动着北海的风云，但这翻江倒海的情形像是都不能让他心中平静。
浪中人倏然收剑，升腾至百丈高的水龙再没有了凭依，轰然崩溃，大块大块的海水砸落在海面，海面之上再起波澜，几里之内下起瓢泼大雨。
及至许久，海面才算是平静下来。
秦臻身上半点水滴都没有沾染，静立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上平息着灵力，但变得金黄澄明的双瞳却许久都没有变回墨黑。
忽然，鼓掌声从天上传来。
“好一舞《碧海潮生》！”
一辆由两条绯红大鱼拉着的车辇从天而降，在碧蓝的海面上轻灵地滑翔，两轮激起一路雪白的水花，来势如风，最终停留在秦臻不远处。
秦臻一怔，舒展紧锁的眉头，微笑起来：“姜师妹，你魔怔了！怎么看什么都像舞，听什么都像歌？”
姜瑾瑜闻言一阵大笑，那笑清澈明净，声上九霄。
“师兄，岂不闻歌以咏言，舞以达意？”
这正抓着缰绳，一条腿半屈着，仪态洒脱地斜坐在车辙上的正是秦臻的一位师妹，姜瑾瑜。
姜瑾瑜虽然入门比秦臻早二十年，但秦臻成了沧海剑宗这代的首席，跳出了常理的排序，未成元婴的小辈弟子谁都要称他一声“大师兄”。
分明是个肤如凝脂的姑娘，姜瑾瑜却穿着一身沧海仙宗的男式制袍，头上没有钗簪与丝带，而是戴玉冠束起墨发，脸上粉黛不施，清丽又不失明媚。
她不光穿着打扮没有丝毫女气，连行为举止都潇洒大方。
秦臻问：“师妹看了多久了？”
“师兄舞了多久我便看了多久了。”
秦臻又问：“那我舞了多久了？”
他心思不在剑上，恍惚中练了多久确实不是很清楚。
“三天了。”
姜瑾瑜眼神通透，看着师兄问道：“师兄剑势如怒涛起伏，白浪连天，可是有什么事在困扰师兄吗？”
秦臻不动声色，笑容未改：“这不是看我师弟年纪小小就修成了剑势，赢得了满门的赞喝，心中一时嫉妒难忍嘛。”
“稀奇！稀奇啊！”
姜瑾瑜听了之后又是一阵毫不做作的明净大笑，她促狭地说：“大师兄向来笑看天下、不知庸才疾苦，现在竟然也尝到了我们这些凡人心中的滋味，往常可是我们看着师兄心中嫉妒难忍啊！”
“一山更比一山高啊！”秦臻叹息。
虽然秦臻一直在笑，但是姜瑾瑜看着师兄熔金般的瞳孔，感受着相隔几丈依然凌人的气势，心中自然是不信秦臻的说法的，但是师兄不愿说，她也就不再问了。
秦臻将手中的灵剑归入鞘中，问道：“宗门五年的丹药符箓可是购回来了？”
姜瑾瑜回道：“购回来了，今年九流仙盟涨了我们的价呢！”
“你回来的可是巧了。”秦臻说，“南海清扉真人九百岁的寿辰要大办，我正要带你一起去为他贺寿呢！”
姜瑾瑜弯眼笑了起来：“那可热闹了！南海仙寿之后紧挨着就是蜃楼海市，朝阳洲这回可要熙熙攘攘一阵了！”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姜瑾瑜便要先回宗门复命了。
她一手抖着缰绳，拿剑鞘轻轻鞭打了一下大鱼，嘴中吆喝道：“大鱼，大鱼，去宗门大殿！”
身上套着缰绳的大鱼浮趴在水面之上，一块块的鳞片像是颜色鲜亮的玉，团扇般的绯红尾鳍悠闲摇曳着，如纱如雾，又像一团燃在空中的火，奇异非常。
受了抽打之后，这两条大鱼像是在水中那样悠悠吐出几个上漂的灵泡，摇头摆尾从水面平滑升空，拉着车驾向宗门大殿游去。
秦臻踩在荡漾的碧波上，剔除着心中百味杂陈的心思，任凭波浪将他荡去哪儿。
此时青冥万里无云，北海碧色通透，水天一色，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北海一年中几乎有八个月天气都是微寒的，这其中大部分时候天色青白，海水蓝中透着灰，就像是沧海剑宗的宗门制袍那样的灰蓝色。
不一会儿，姜瑾瑜又回来了，这回没有再驾着那大鱼拉的马车了。
她站在遥远的岸上喊道：“师兄！杨真人找你呢！”
秦臻便上岸随她去见杨真人了。
杨真人掌管着沧海仙宗的伏妖殿，伏妖殿中设立了九只伏妖队，这次找秦臻来也是与这伏妖队有关。
杨真人和蔼可亲，对秦臻说道：“你罗寻师兄带领睚眦队已经满了十年了，要卸任闭关修炼去了，按照名单接下来的十年睚眦队应是由你带领了，你最近可是有闭关的打算？”
“并无。”秦臻回道。
杨真人于是说：“那接下来十年，睚眦队的队长便由你担任了。”
秦臻行礼与杨真人告别，身上却是又担了一项责任。
妖已经在修真界消失了两千年了，两千年来四海升平，除妖队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平日的任务不过是带着队员在各处的秘境中探索，杀杀妖兽，为宗门搜集搜集资源，也为沧海剑宗的弟子提供另一条游历的途径。
秦臻去喊了师弟来：“陆天亦！走了！”
小师弟整个人都兴奋难耐：“太棒了！我还没有去过朝阳洲呢！”
陆天亦自从进了沧海剑宗，唯一的一次远门便是几个月前去了扶化山，他围着秦臻仰头问道：“师兄，我们还是坐云舟去吗？”
“你一会儿便知道了。”秦臻微微一笑。
秦臻带着陆天亦走出宗门大殿，来到沧海剑宗主岛上的一处海滩。
陆天亦摇摆着头环视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法器，纳闷不已。
等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流光划来，一同去南海的弟子们来到这处沙滩上。
等到姜瑾瑜带着她新入门的师弟也到了这里，秦臻扫视一周，对距离他最近的一位女修道：“林师妹，你清点一下人齐了吗？”
这名叫作林慕双的师妹眉宇间略带英气，身形窈窕，气质温婉，她略微用眼神数了一下人数，对秦臻一笑：“人齐了，大师兄。”
于是秦臻拿出一只光泽幽蓝的海螺，用上灵力吹响之后，一道悠长低沉的声音飘扬北海。半晌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发生，陆天亦手搭在额头上奇怪地向海面眺望。
忽然，海面之下一道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猛然越出海面，冲到沙滩之上，惹得大地震颤，浪花四溅。
原来是一只有着四五层楼阁那样高的蓝鲸鱼，震撼至极，让人不由得心生惧意。
陆天亦在黑影掀起的这阵雨水中睁不开眼，等到他瞪眼看清，禁不住激动地向前跑去，嘴中发出了惊喜地叫声：“大妖！大妖！”
蓝鲸鱼摇晃着椭圆的大头又在沙滩上向前冲了一段，忽然冲着陆天亦喷出了一股海水，陆天亦猝不及防之下，被水柱冲得摔了个屁股墩儿，变成了落汤鸡。
身后一众沧海剑宗的修士瞬间笑得直不起腰来。
陆天亦呆坐在那儿，嘴巴开合了两下，真是目瞪口呆，一时委屈难忍，转身便要冲着师兄哭。
秦臻上前伸手拍了一下师弟的头，忍俊不禁地训斥：“活该！说话百无忌讳！”
他和其他沧海仙宗的修士都施法护住了自己，只有离得最近的陆天亦糟了难。
拽起赖在沙滩上哼唧的小师弟，用灵力将他吹干之后，秦臻又训他：“宗门中开的基础课你去了几节？这是灵物，哪里是妖！你骂它是妖怨不得被喷得一身海水！”
出了这样大一个丑，小师弟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头，羞地没脸见人。
沧海仙宗的修士已经越过两人到了蓝鲸鱼跟前，姜瑾瑜回头向两人招手：“大师兄，走了！回头再训你师弟吧！”
蓝鲸鱼张开了吞天大口，一众人踩着厚而柔软的鲸舌走了进去，不见了身影。
小师弟从袖子后窥见这幅场景，惊得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遮脸的手。
秦臻拽了他的领襟一下，提醒道：“别呆立着了！走了！”
说完，他便大步向前。陆天亦只好小跑着追了上去。
蓝鲸鱼实在太大了，不知情的人走在厚厚舌头上完全不会感觉这竟然正在走进一只巨兽的体内。
陆天亦一边摇头摆脑地打量着，一边躲过不时掉落的巨大水滴，不知这水滴是蓝鲸鱼的口水还是什么。
视野逐渐昏暗，先进来的沧海仙宗修士已经看不见了，陆天亦不由得紧张起来，快走了两步，紧紧抓住了师兄的袖边。
感受到袖子上传来的拉扯感，秦臻回头嘲笑他：“看你那点胆子！”
陆天亦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兄。
前方露出了柔和的光芒，等到这光芒填满了陆天亦的视野，其他沧海仙宗的修士也出现在了他眼中。
这里不知是蓝鲸鱼的那个部位，四周的壁有种晶莹的质感，散发着白而莹润柔和的光芒，陆天亦被这神奇的场景震住，忍不住大叫一声，扑在了柔软的地面上，翻滚起来。
这回有人陪他一起滚了，姜瑾瑜带来的新师弟也是十五六岁，孩子心性，和陆天亦从这头滚到那头。
蓝鲸鱼腹中的人虽多，鼻翼间呼吸的却依然是轻灵之气，让人没有感觉到任何憋闷之感。
搁浅在沙滩上的蓝鲸鱼等到腹中的人都站到了位置，才摆动肥大的尾巴，身形之柔韧，身姿之灵活，不像是这体型应该有的，轻易便浸没到了碧蓝的海水中。
一声长长的鲸鸣之后，蓝鲸鱼带着沧海剑宗的一众人向南海游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大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