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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意料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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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麒麟小筑。
古色古香的大门迎客而开,入园便是曲水流觞的回廊和点映成趣的修竹。
叶岩被叶枢茗和沈馨一人一边夹在中间,看似众星捧月,实则更像被压着负荆请罪,好在她今天的妆面实在高级,一张写着生人勿进的脸,以及那涂着哑光质感正姨妈色口红的唇,简直能让人产生种气场两米八的错觉。
“你确定林善一会会来?”叶枢茗到了门口,还是没忍住又跟老婆沈馨小声嘀咕了声。
“放心放心,我都打听好了的。”沈馨拽着叶岩的手腕,不多时便在大厅中仿红木沙发上落座,一副生怕她跑了的模样。
叶岩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倒是察觉到有路过的服务员向着她的方向偷偷瞧了又瞧,继向同伴表达出:真的好兴奋呢,好久没看到这一家子带着女儿来手撕小三的名场面了!
叶岩听罢很是哭笑不得,要说这身衣服还是那时候为了面试买的,没想到……
她正想着,就听一阵刹车声在门口响起,正是林善的那辆阿布扎比棕色的、吉普大指挥官。
她抖擞了精神,下秒就被沈馨拉起来向石桥的方向走去,隔着十数米,被秘书簇拥着的林善自然瞧见了叶家的这三位,他目光有所疑虑,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了叶岩的脸上。
“林总,您可算来了啊。”沈馨第一个开口了,她推搡着叶岩说话。叶岩抿着唇,视线直视林善,却听林善先开了口,“小岩,七年不见,你长大了。”
这位高大男人看起来还是七年前分别时的模样,也许稍微老了那么一些。想那时候她去英国留学,是他亲自开车载着林恩去机场送她,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微妙地察觉到了林恩对她的不同。
他只是不开口,或许只要林恩也不开口,他们的关系就永远不会破冰。
但现在,这个局面变得不同了。
“叔叔您还是老样子。”叶岩不那么主动但也不失礼地朝他微笑颔首。
“你们会来,我意外,也不意外。”林善也笑,笑得既客套又从善如流,决然看不出他曾经为林恩宣布出柜一事大动过肝火的丝毫迹象。
想到这,叶岩挎着那个她特意背来的GUCCIPADLOCK白色包的手也骤然一紧,她原以为用了这些,就能成为她的战袍。但她终究还是太天真,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林恩,不是泽西,甚至也不是她那已经失踪的父亲。
她的对手,是一个久经商场,早已将利益摆在了情感之上的男人。
她有些微的恍神,直到走进VIP的包厢时才发现在他那一堆的男秘书里,竟然还跟着另外一人,那人的穿着和举止与其他的秘书有明显的不同,她看着他,一瞬间里只觉再说不出话来。
……白景言。
“林总说我可能会遇到竞争对手,我没想到会是你,叶岩。”他向她伸出手,语调温雅而从容,他的容颜依旧是年少岁月里的墨色山水,风姿卓然。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谈枫逸。”他在凑近她时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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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我想就可以开始了。”林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含义,只是招呼着他们在包厢中依次落座。
叶岩的位置选在了白景言的侧对面,至于说林善,则是坐在了她和白景言的对面。若这个时候有俯角镜头,就可以看清他们三个的位置刚好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叶岩不知道白景言会出怎样的牌,但既然此时此刻他会出现,想必他手里的牌也定然是在意料之外。
“今天因何会有这场谈判,我想在座的各位心里都非常清楚。”林善顿了顿,将视线对向叶岩,“小岩,别怪你林伯伯过河拆桥,虽然我也知道,有些事可能并不是你的错。但它的确在林伯伯这里很难过去,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请你体谅我。”
林善甫一开口,便是一番滴水不漏的话,叶岩端着笑没说话,心里只道了句,难怪叶枢茗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她父亲这个时候还在人世,恐怕也未必是对手。
“但不管怎么说,生意归生意,如果机会合适,我林某人,也是不介意让步的。”他一抬手,向一旁的男秘书比了个倒茶的手势,继续:“这是白家今年的新品茶,小岩你也尝尝。”
原来白景言的牌面在这里,叶岩微笑着点头,看那位男秘书行云流水地煮着茶,心想父亲曾经对她说的话果然没错,林善这个人,不仅要面子,更要里子。此番他怕是早和白景言联合好了要对叶氏茶下手,至于林恩的事,顶多算是条导火索罢了。
至于说白景言今时今日为何要针对叶氏茶……她将目光对上一旁的白景言,不料他也在看他,当年的他也爱从同样的角度看她,那么坦然的、让人无法回避的,甚至难以让人中途喊停。
茶烟袅袅,很难不勾起那些陈年的往事。
眼前的玻璃转盘在旋转,当那绘着红梅的白瓷茶杯落在她面前时,她终于收回了目光,眼前的瓷杯中,茶水青碧澄透,茶雾渺渺氤氲,茶香清幽而不妖,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这是?”叶岩也不那么确定,只得端起瓷杯细细啄饮一口,“白毫银针?”
在白茶中,作为春白茶的白毫银针可谓是最上品、产量也是最稀少的一种,自然,它的价格也就最贵,但白景言若是用它来和自己打擂,这成本也未免太高昂了吧。
倒是听她这么说,白景言果然就笑了起来,他请那位男秘书将煮茶的茶壶端来,叶岩还未来及看,就被她的那位早一步站起来的婶婶抢先看了去:“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不可能啊。”连叶枢茗也吃惊地连连摇头。
“这……这是寿眉。”叶岩看到那茶叶片,心中顿时就凉了一截,最后连声音也小了。
“在白茶里,虽然寿眉与白毫银针同为白茶,但价格却相差极大,这正是因为用芽头为原料制作白茶,对原料的采摘有极高的要求,如果以星级来做比,白毫银针的难度几乎可以达到最难的五颗星。同时,它的采摘也非常有限,通常只能在春分前后开始至清明结束。”白景言看着在场众人,用清润的语调徐徐解释着,叶岩握紧桌下的手,只觉得他会用这步棋来压她,果然当年是恨极了她。
也是,毕竟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小岩,你笑什么?”白景言转过脸来看他,那笑容依旧如少年模样。
“没什么,”她自然摇头,心里却在说,我现在所受的苦,果然都是当年挖的坑。
“白老板,你还没向大家介绍这款新品茶的名字呢。”林善笑着问。
“这个茶,它有一个非常简单,又非常好记的名字。”白景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他白皙如古玉的手指靠近那白瓷的茶杯边,竟也让那细腻的胎质黯然失色。
“叫五月岩,岩石的岩。”他温柔的话音落在耳边,像是一阵风,更像是一支箭。
想那时候在六月的高考在即,她为了逃避他,五月就已经请病假不去学校上课,任他给她家里打多少通电话,她就索性拔了那条电话线,直到在家里打扫的阿姨差不多半个月后才发现此事。后来她听林恩说,他也病了一场,好在最后没有耽误高考。
那个时候,他心里的恨,应是不比她得知自己已经无药可救时少的。
她微微垂眼,直到他的气息渐远。但也是在此时,VIP包厢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撞开。
“老林,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林恩穿着件骷髅T恤就这么出现在了门口,上来就管林善叫老林,“他”胸口那条CHORMEHEARTS朋克风格的项链晃动得厉害,显然这一路都是跑来的。
“是你,白景言。”下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到了白景言身上,与叶岩再一次重遇时露出的表情相似,林恩也陡然一怔。
“谁让你来了,你回去!”林善没想到林恩居然会闻风跑来,眼底对叶岩的嫌恶不由又多了一层。
叶岩自然察觉到了,她不说话,白景言却先说了,甚至他还向林恩伸出了手,递了个谦和的笑:“好久不见,林恩。”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林恩也伸出手,明显将重音放在了好久二字上。
“林总,既然小岩的方案还没说,林恩与我们又是同学,我想,大家都听一听,也是无妨的。”白景言看了一眼林恩,再看了一眼叶岩,提议道。
“算了。”林善叹了口气,只得摆了摆手。
“爸!”林恩还想说,但手腕已经被叶岩拉住了,她向“他”摇头,示意别再说了。见叶岩也如此,林恩只好找了张椅子,在叶岩和白景言中间坐下来。倒是这期间沈馨虽然明知己方已经趋于弱势,但还是频频给叶岩递去了眼色。那动作里的含义正是她和叶枢茗来这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的“割肉计划”,只要能保住林家这棵大树,他们愿意让出更多的利润。
“我……”叶岩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她清了清嗓子,“我这里现在有一个将叶氏茶园开发为生态茶园的计划,同时……”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家人这边就已经炸开了锅,就连一向不爱出头的叶枢茗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道:“生态茶园?小岩,这件事你可从来没跟我们提过啊。”
“就是就是,林总,你别听小岩在那信口开河……我们叶家的想法其实是……”
“婶婶,您别忘了,我才是叶氏茶最大的股东,”叶岩的嗓音不大,却一下子让沈馨闭了嘴,她在瞪她,甚至连林恩也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叶岩,明明也还是安静的,却有一种让人安静得无法抗拒的力量。
“林总,从前我的心脏一直有问题,这件事您是知道的,所以叶家的管理权一直都在我的叔叔叶枢茗身上,对此我也没有任何意见,但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所以我想……您接下来继续谈合作的对象,也是时候有所考虑了。”她说得并不算隐晦,但已经算是给她的这对叔婶留下了面子。
“你继续说。”林善脸色微变,道。
“同时,我还打算将叶家茶园的其中一处开辟成旅游茶园,让前来这里观光的旅游者不仅可以亲手采摘茶叶、制作茶叶,同时也可以与近郊的青溪镇做一个旅游集群状况的呼应,毕竟那里曾经是茶马古道上重要的驿站之一,此外,客家土楼的民俗文化体验也会成为我们的主打服务,不仅让远道而来的游客可以品尝到最经典最地道的符州美食,更是让他们了解符州,了解福建。我有自信,对于这个项目,我们同时还可以尝试去申请政府关于扶植文化创意产业的专项资金。”
“所以你这一次来,不是要跟我压价格,是要?”
“对,我是希望您能给叶氏茶加资,毕竟这样的机会总应该先考虑给身边信任的人,林伯伯您说呢?”
“精彩。”到最后,连白景言也不由得给叶岩鼓起了掌,他在看她,也希望她注意到他在看她的目光。“有这样的你做我的对手,我很荣幸。”
“我知道诚信商业的合作绝不是靠我嘴上的两三句话就能达成,48小时后我会把详细的项目企划书交给您。”叶岩看着林善,他也在看她,目光所及,如兵器相接。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好像有那么一点了解为什么林恩这么多年都无法放下她了。
“行,我就多给你两天时间。”他将目光收回来,同时也对白景言微微颔首,“白老板,我也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