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散云记》酱香芝士脆蜗牛

6、第 6 章

　　十方历762年十月初八，简沧一行人御剑抵达望雍城，坐在了刘氏药铺的总铺门口对面的茶楼里喝起了茶。
　　十洲中没有国，只有城，凡人所居为城，而仙门自成一家。大多数城都由凡人自己管辖，城内设有城主府管理整座城，城主府下辖有护城军，刑狱司等等，一城已经俨然如同中陆商周的小国一般。且因仙凡有别，为了不扰乱凡俗秩序，十洲中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仙门禁止插手凡人政事，如若违背，便会被其他仙门群起而伐之。
　　而祖洲作为凡人最多而仙人最少的一洲，有着十洲中最多的城。然而经过二十五年前一场浩劫，大部分的城市已经是破败凋零，迁移出的居民虽然有好些已经归来，但依然不复从前的盛景。
　　望雍城地处祖洲西部沿岸，自古以来便是祖洲最为兴盛的港口商贸大城，灾厄之后也是复兴最快的一城。最西边是大大小小十来个港口，渔船商船络绎往来，井然有序，装卸的渔产和货物沿着一条条道路通往城市的各处。
　　因着是灾厄之后在废墟之上重建的城，除城主府保留在原来的位置，其它的建筑都被重新规划，仿着中陆某座大国都城的模样，整整齐齐地规划成了一个个方块，围绕着城主府一圈一圈地铺陈出去，道路如网一般密集，北面连接着仙人集市，西面是港口，东面通往内陆的村镇城市，南面只有零散的居民房屋，再往南便是一片绵延的山脉和沼泽。
　　已是初冬，天气已是有些寒冷，居民们已经穿起了棉衣，街边的商贩开始卖起了各式各样热腾腾的点心，包子馒头起锅的蒸汽氤氲了整条街，在这城中心的庙街上，刘氏药铺的招牌又大又鲜亮，但奇怪的是，客人却不多，相对于整条街的热闹与繁忙，几乎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古调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简沧和云殇旸两人一人端着一杯茶，一边喝着一边观察着对面的刘氏药铺。
　　“能把铺子开到城中心的庙街，还是这么大一个铺子，看来这委托人本事不小啊。”简沧端着茶碗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大招牌感叹道。
　　“灵药生意从百年前开始便是凡人中最赚钱的生意，灾厄之后恐怕更是如此。”云殇旸看了面前的简沧一眼，这些天来，他对于这位与记忆中差距不小的小师妹依然有些陌生，印象中跳脱的孩子如今已经说得上沉稳冷静，他甚至觉得这次她非得跟着自己来这趟任务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从醒后第一次见简沧就有种这样的感觉，自己的角色从保护者变成需要保护的弱者，他依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转变。
　　简沧回过头来，看见云殇旸看了自己一眼，又有些不自然地偏过了头，愣了愣，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着眨了眨眼：“师兄，我从前日便觉得了，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云殇旸将茶盏放下，正襟危坐，回望着简沧的一双眼睛深邃平和，虽然微挑的眼尾依然带着少年的骄矜，但俨然已经是一个情绪稳定的成熟仙人了。
　　云殇旸淡然道：“未曾躲过你。”
　　要不是看着师兄的十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杯沿，简沧就几乎要信了他这番话。不过再不依不饶说下去的话，不免有一种登徒浪子调戏良家少年少女的感觉，简沧笑了笑只当自己是信了：“是是是，那师兄是真的心系凡间疾苦，伤还未痊愈便急着来祖洲处理委托了。”
　　云殇旸垂眼喝了一口茶，浓密的眼睫盖住了他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只是声音依旧淡然：“二十五年了，想来看看而已。”
　　“那我们接着说委托人这一家。”简沧放过了“娇弱”的师兄，接着说道：“但这么大个铺子，现在这么冷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已经派师弟师妹去打听了吗。”云殇旸用眼神示意简沧看向楼下包子铺门口。在哪里，姜醒正啃着个包子同几个大婶聊得开心，不远处，袁初雪也正拎着一包药从刘氏药铺中走出来。
　　“那等他们俩打听的些坊间传闻回来，我们先听听看，周师弟特地叮嘱了，让我们去委托人府上之前先打听打听，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简沧摇了摇头，然后抚摸着自己赶了一整天的路没有进食的肚子，看着吃得正香的姜醒，苦着脸说道，“不过这小子吃独食竟然不叫我，看来还是教训得少了。”
　　虽然仙人们修为越高，对食物不再有真正的需求，但口舌之欲依然是人生一大欲念，按流洲的修仙法子，没什么清修戒律的规矩，想吃便吃，加上食俗堂大厨的手艺对流洲仙门弟子的影响，导致流洲仙门年轻一辈里十个有九个都热衷于美食。
　　简沧毫不例外的便是美食爱好者，此时桌上冷冰冰的糕点完全没有街上热腾腾的包子有吸引力。
　　简沧的怨念似乎传达到了聊得差不多的姜醒身上，他好像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匆匆跟大婶们道了别，拉着来汇合的袁初雪买了一屉包子走回了茶楼。
　　“看来简小师姐的积威还是有的嘛。”云殇旸忍不住笑道。
　　“大师兄！小师姐！”
　　此时还是早晨，茶楼还没到热闹的时候，只有零散的几桌客人，姜醒的嗓门从楼下便响到了楼上，几位茶客本是有些侧目，然而一看这几位穿着流洲仙门弟子服，便也没有多话，只转过头去，当做没有看见。
　　“大师兄，小师姐，祖洲的包子可好吃了！皮薄馅大，比咱流洲的好吃多了，你们快尝尝！”姜醒神采奕奕地坐下，将纸包里的包子放在桌上，热情地邀请大家品尝，接着说道：“而且，我打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传闻。”
　　“我也打听到了！”袁初雪将手中的药包放在桌上，不甘示弱地插话道。
　　“你们都等会儿说，让我看看。”简沧毫不客气地拿着个包子，示意袁初雪将药包拆开。
　　药包是用材质特殊似纸似布的材质做的，颜色淡黄，包口处用细线一圈一圈捆得严实，可以阻止药草中灵力的散溢。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的红色干花，每一朵都不过指甲盖大小，深绿色的花萼承托着细长干瘪的花瓣，隐约可见金色的花蕊。
　　简沧用指尖拈起一朵花放在手心，转头问沉吟不语的云殇旸：“师兄，这是不是那个延髓花？”
　　云殇旸抬手拾起简沧手上的花，苍白冰冷的指尖划过简沧的掌心，一触即收。
　　“确实是延髓花。”云殇旸感受着花上微弱的灵力波动，“不过这朵花的品质很差，花型虽然还算优等，但里面蕴含的灵力太少了，这么大的花，不该只有这点灵力。”
　　“师兄，这是刘氏药铺卖给城主府，结果被退回来的一批灵药。”袁初雪咽下了嘴里的包子说道。
　　“这种品质的延髓花，在凡人市场中也算次品，也难怪会被城主府退回来。”云殇旸点头道，“这就是这间药铺生意不好的原因吗？”
　　“是的，”袁初雪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从两月前开始，铺子里的灵药品质突然间都大不如前，除了城主府，还有好几个望族家也退了货，店里的生意开始一落千丈，直到现在，店里也依然没有供上原来品质的灵药。”
　　“两月前的事？”简沧奇道，“那知道为什么吗？”
　　“店里的货都是重阳村那边的采药人供的，刘掌柜已经去过了，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原因，”袁初雪挠头道，“店里小厮就知道这些了。”
　　“袁袁，我就知道你打听的没我的有意思。”姜醒得意道。
　　“哦？说来听听。”简沧饶有兴致。
　　“这刘掌柜，因为生意一直好不起来，打算把女儿嫁给同文医馆掌柜的大少爷呢。”
　　“药铺和医馆，这联姻……”云殇旸微微皱了皱眉，“是要把这些品质低下的灵药通过医馆给卖出去吗？”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刘掌柜不就是我们的委托人吗？他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才12岁？”简沧惊道。
　　“对，就是12岁，就是因为这刘掌柜的女儿才12岁，这事儿才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姜醒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说道，“刚刚那几位大婶还狠狠地骂了同文医馆的大少爷一顿，说那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老爹的医术半点没学到，只会喝酒逛花楼。”
　　“呵，看来是被钱蒙了眼，连女儿都可以卖了。”云殇旸声音里隐隐带着怒气。
　　“对呀，这桩事，除了这两家掌柜，和医馆掌柜的大少爷，谁都不愿意啊！”姜醒喝了口茶道，“好在，刘掌柜的女儿听说了这事儿，就生了个怪病，嫁不了了。”
　　简沧皱眉，口中的包子顿时也没了滋味，若说要在12岁嫁一个纨绔子弟和病倒之间选一个，病倒如今竟成了更好的选择。
　　简沧叹了一口气问道：“是什么怪病？”
　　“也不是特别严重的毛病，”姜醒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就是很怪，我都是听说的啊，这刘家大小姐，一到晚上戌时就会睡着，不管当时在说话也好，吃东西也好，倒头就睡，第二天辰时才醒来，整整睡七个时辰，期间雷打也不动，谁晃都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