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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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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吗,M先生?”N低头看着我,眼里映着我背后汹涌的火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我应道,伸出左手握住他,血液沿着手臂滋润N的手掌。
“出去可不能这样了,被别人发现可就糟糕了。”N道。
“我知道。”我低头轻轻地回应道,“我可是在这呆了很久了,不会想回来的。”
N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我们自由啦,M先生。”
“是的,我们自由了。”我在N的帮忙下爬到高处站好,胳膊虽还有些刺痛感,但看着N如此开心的模样,我也开心。
“M......”N唤我的名字想要说什么,却神色一滞。
“N,怎么了?”我无端感到久违的兴奋,右手的指尖明显感受到液体的流淌,顺着指缝,一点点抚摸我的肌肤。
细长的金属薄片反射着红色火光,衬托着M那难以置信的面庞,令人分外愉悦。
“N,你怎么了?”我露出担忧的神色,“我自由了,你不开心吗?”
我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我在蓝白住了有十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那时候的我想,世界上所有如此特立独行的人说不定都聚集在了这座略显破旧的疗养院里——蓝白。
所以当N出现在这里时,抱着他满满一书包的作品,眼神充满朝气和活泼时,我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他是多么格格不入,在这里,哪怕再快乐,也不可避免染上一层黯淡,绝没有N眼中那么纯洁和灿烂的情绪。
N在蓝白呆了一段时间,独自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找上了我。
那时我正坐在草坪上,倚着树,一如既往地观察着蓝白里的一个女孩和她的小鱼朋友,她们之间那特别的友谊总让人不由自主停留下目光,好奇她们的未来。
“您好”,M犹豫地靠近上来。
“你好啊”,我抬起头微微笑地望向他。他似乎有点被我吓到,后退了一步,最后又靠近了上来,“你在看什么?”
“在看小孩子们美好的友情生活。”我回答他,说这话时手指间的小刀不由转了转。
N露出了个微微疑惑的表情,很快收了回去。他努力自然地坐在我旁边,不远不近,继续开口道,“我是N,您叫什么。”
“M。”
“我可以叫您M先生吗。”
“叫什么我都可以。”我并不在意这些。
“好的,M先生。”N定下了对我的称呼,也定下来未来我们彼此之间一段美好的友情生活。
我想,那时候我或许多多少少有点鬼迷心窍,一时冲动或是无所谓地答应了N,但不可否认的是,N给我无限平淡的蓝白日常里注入了一些生机,世界对我来说,仿佛暂时有了些色彩。
“所以M先生你那么早就生活在这里了吗,不会觉得孤单吗?”N惊讶道。
“不会,还是时常会有人来看望我的。”我躺在草坪上,惬意地回答道。“这里是个不错地方,虽然不能出去。”事实确实如此,相比那些沉迷于外面世界的其他人,我深知蓝白的美好之处,只要金钱足够,在这里无人干涉你过多,虽然我不打算这么一辈子过下去。
“所以,N你为什么来蓝白呢?谁送你来的呢?”
“是个挺重要的人送我来的,”N回答我,“她调查了好久,觉得这里条件比较好。”
“那你对她来说也很重要吧?”
“应该吧。”N不欲谈下去。
“真羡慕N呐,”我抬起手,刀片的白光反射在我眼睑上,我不适地眨了眨眼,下一秒,刀片划破手指,几滴血落了下来。
“M先生!”N惊慌失措道。
“没事,”我另一只手捂住双眼,“我只是忍不住罢了。”在我的裸露的手背上,伤痕、伤疤遍布、时深时浅,但大多都是细短的划痕,远没有手臂上的触目惊心。
对于我这时不时的行为,N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无可奈何地接受事实,只会在我出现这种行为时露出担忧的神情。
对此,我也很满意N的做法。
虽然N迟迟为告诉我他出现在蓝白的原因,但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现实总不可避免的披露出来。
“所以,M先生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我看着和平日里不一样的N,努力按捺下心中的兴奋。
“N不想我知道。”我回应道。
“N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很感激M的关心。”N,或者说N2号对我笑了笑,透着人畜无害,如果忽略他脚下泥土的暗色和滋润。
“他就是太脆弱,才会一直被人欺负的,”N2号说,“M先生可不要欺负他,不然我会......"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会,N可是我在蓝白最好的朋友。”我保证道。
“M先生好啊,很高兴认识你。我是N1号!”N1号灿烂无比的笑容让我一时晃神。
“你好啊,N1号。”
“M先生如果有讨厌的人可以告诉我哦,”N1号十分为我着想,“我可以帮你教训他。”
“好啊,谢谢N1号。”
“那个女孩好可爱啊,我想和她当恋人。”N3号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小女孩和一个医生。
“人家可是芳心暗许了,你可不要拆散人家。”我咳嗽一声,警告道。
“唉,好吧,”N3号失落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说,“M先生这么好看如果是女生的话就好了。”
“按捺住你发情的大脑。”我忍不住骂道。
“我要吃糖果!我想出去玩!我要去游乐园!”至于N4号,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
但大多时候和我在一起的,都是N。我与他也最为熟悉和要好。
后来,当我们终于熟悉的快要不分彼此时,我真正意义上知道了他的过去,一些我从一开始就知晓的故事。
N的父母死了,而N是凶手。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神情平静,似乎毫不在意。
而N的故事在蓝白里,一如既往的老套但有趣,我这样想着。
“或许是未来太过迷茫,当下太过枯燥,难得有个有趣的爱好便想将它继续下去,”N轻轻说着,手里的铅笔在纸上开始勾勒出淡淡的轮廓,似是回想那最后一个炎热的夏天。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我想做的终归不是正途。当然,或许按部就班地按既定的轨迹走才能避免更多的弯路。”蓝白疗养院的一角开始在纸上初现模样,墙上的爬山虎绿得生机勃勃。
“无论哪种选择,其实都无所谓,”N说道,“压垮命运的从来不会如此简单。”
N掏出我送他的彩色水墨,在颜料板上调配颜色后,随意涂抹着作品上蓝白的一角。年久的墙壁爬满了绿油油的藤曼,零星的小牵牛花怏怏地盛开在其中,窗户反射着太阳光,印出花园的模样,天空蔚蓝而广阔无云。
它给我的感觉,就好像N来临后,我在蓝白里不再枯燥的生活。
N的故事其实很老套,一个学生陷于学业痛苦和对未来迷茫,加之家庭生活的不那么幸运,在日久的沉默中变态,在某个契机爆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原本还隐约的未来也已面目全非。
这人间很大,而人生很长,大多人会这么想着,无限沉默下去,期待着某一天,命运重新眷顾自己,然后把过去抛掉,仿佛不曾经历,把自己打扮着尽可能光鲜亮丽,以抹去岁月早已经留下的伤痕。
而N,没有成为这大多人中的一个。他没能熬过人生的不幸,没能熬过梦想和现实的对抗,没能熬过家庭无休止的暴力和强迫,没能熬过所在意的亲人遭受的苦难。在无限自责中、自我追问里,迷失了自我,直至醒悟时,无法回头。
“嘿,M先生!”N把我从沉思中拉回,“姐姐明日回来看我,你想见见面?”
“你们姐弟的重温,我加入做什么。”我道。
“M先生对我可是很重要的,”N回答说,“所以我也想让姐姐见见。”
我嘴角不由勾了勾,“那好啊。”
让这生活尽可能地延长些吧,,让这表面上的和平尽可能维持着吧,我在心里暗暗说着,我还想多享受一会儿。
最近不怎么遇见庭院里的小女孩,也不见她的那个小鱼朋友L。
N疑惑地跟我问起时才知晓小鱼朋友L的不幸离开,死于溺水。
“发生了什么。”N有些惊惶。
“小女孩失手伤害了她最重要的朋友。”我遗憾地告诉他,为不能看见往常的画面惋惜,“她的状态不太好需要治疗。”
“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她一定很悲伤吧。”N神色同情。
“是的。”我假装哀伤地叹了口气,“她还亲眼目睹了L的死状。”
N的神情更为忧伤。
我看着他,回想着那夜,L于鱼缸中的挣扎,小女孩突然的失措和逃跑以及N神色难以说明的晦暗,心中顿时有股按耐不住的兴奋,我努了努力,还是压了下去,神情依旧哀伤。
“N,你总要习惯,”N目光疑惑,我放低声音,继续说道;“蓝白从来没有它的名字那么宁静。”
这里的人身上多多少少肩负了其他人的生命,精神世界的空洞荒芜使其特立独行与众生,连死亡都将他们与世人区别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