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狂》齐*

27、二十七、伊藤英明

　　日活厂最后一个阶段的拍摄开始了。
　　今天晚上要拍摄的重头戏——泰山府君祭，也可以说是电影《阴阳师》的重中之重，是安倍晴明为了生还源博雅而为泰山府君献舞的一幕。
　　泰山府君祭舞，从来就只在传说和小说里见过，却没有人真实跳过的舞，究竟是一段怎样的舞蹈？相信根本没有人知道答案。
　　这一场戏要如何拍？也是一个未知数。
　　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头绪的一场戏，却也是人人都急于亲眼见到的一场戏。
　　入夜后，不管有没有戏的，都到了个齐，包括真田前辈、小泉前辈、今井绘里子、夏川结衣、其他演员以及工作人员。
　　现场气氛很有些凝重。
　　梦枕老师、泷田导演、万斋先生都在会议室开会，做最后的商讨，但无论如何，今天是一定要拍了。
　　不多时，梦枕老师和泷田导演先出现了，独不见万斋先生。
　　“……都交给万斋先生，你看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梦枕老师叹息，“相信万斋先生能理解。”
　　“连音乐都没有……我实在愧对万斋先生。”泷田导演面有惭色。
　　“哎，梅林茂老师也很为难啊，泰山府君祭，对谁来说，都不容易。”梅林茂老师正是《阴阳师》的配乐。
　　“是啊……”
　　泷田导演颇有些颓丧的表情，令梦枕老师不禁失笑，“别太担心，至少，我对万斋先生很有信心。”
　　“嗯。”泷田导演没再说什么，开始让所有工作人员各就各位，只等万斋先生准备好，就此开拍。
　　这样也可以？是演员太万能了吗？我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万斋先生的泰山府君祭舞呀……真田前辈很期待吧？”小泉前辈的声音悠悠然传入耳。
　　我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真田前辈。
　　斜靠着柱子的他浅笑不语，可若有所思的眼眸中正透出毫不掩饰的期盼来，且从容着一份自信式的骄傲。
　　仿佛察觉到我的目光，他随即看了过来。
　　对视了好一会儿，其中流动的东西，只有我们心知肚明。
　　万斋先生并没有让大家等多长时间，只是出现的时候，神情肃然庄重，完全不似平常笑意盈然的他。
　　他缓缓走上拍摄台。那里，蓝色的背景，黑色的地板，单调简陋得令人发指。
　　“万斋先生，可以了吗？”泷田导演仍然不无担忧。
　　“是。”他微微颔首。
　　依然是晴明招牌式的白色狩衣，只是衬里不同于平日明朗幽静的海蓝色，换上了神秘高贵的暗紫色，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的感觉也截然不同。
　　奇怪，也不是第一次穿这个颜色的衬里，晴明抱着将死的博雅流泪的那一场，也是这一身装扮，却并没有给我此刻这种出奇肃庄的感觉……
　　导演一喊开始，全场顿时肃静得杂音全无。
　　只见万斋先生右手两指一点轻叩唇上，左手衣袖着力翻飞舞至头顶，一场视觉之宴就此上演。
　　若说之前对泰山府君祭舞曾经有过什么天上地下的猜想，就在他起舞的那一瞬间，通通被丢弃到了五亿年前的寒武纪。
　　明明是一场动态的旋舞，却偏偏让人感受到置身世外的静谧，清华其外，澹泊其中，不见媚世之态，只余出尘之姿。
　　这一舞，形高洁，清逸之中透着一丝独秀的傲然，似凌寒自开的梅。
　　这一舞，神空灵，沉静过后生出一方遗世的幽雅，如清婉素淡的兰。
　　这一舞，意坚执，挺拔之中带着一种有节的遒劲，似胸怀坦荡的竹。
　　这一舞，韵恬淡，冲和过后闪出一份脱俗的从容，如宁静出世的菊。
　　这才是名副其实让神都为之惊叹的舞！
　　在整一场寂静无声的舞动中，我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喘息的当下就错过了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而现场的人，跟我如出一辙。
　　直到他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势，站定，静默了十秒后，如瀑的掌声轰然冲出，响彻整个摄影棚。
　　那张沉肃如霜的脸瞬间瓦解，唇角慢慢勾起，先是荡漾出一个幽渺的笑，眼波轻转，风情自然流动于眉间，继而佛若昙花绽放，怒极盛开，刹那绝世。
　　我恍惚如梦游，眼里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存在。
　　然而，当他的眼眸轻睨到一侧，稍事停留，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跟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依然斜靠在柱子边的那个人佛若叹息般地吐出两个字。
　　“太极……”
　　非常轻，几乎用的是喉音，可我知道他听见了。他故作随意地转开头，可就在那一瞬，一抹异样的笑在唇边闪出，就像突然得到了生命中的至宝。
　　而另一个人，始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痴如醉。
　　骤然间，我的心，支离破碎。
　　太极……
　　是说他那惊神的泰山府君祭舞里加入了太极的动作吧？现在想来，的确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看真田前辈打过太极拳的缘故呀……
　　手心突然传来痛意，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抓在手里的东西已经在手心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记。
　　不由自主笑起来，呵呵……我果然是个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