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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绝壁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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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好痛……
从未如此痛过。
和哥哥,我好痛啊……
和哥哥……
“快搜!快!
那邪物受了重疮肯定走不远!
你们,这边!你们,那边!还有你们,另一边!剩下的跟着我追!”
“这次一定要将人碎尸万断!无需留活口,听明白没有!”
“是!”
墨林间无数黑影穿梭,似一张大网伸向四周,密密麻麻,无懈可击。
此夜无月,昏暗如泼墨,不知从何处来的反常阴风肆虐异常,让人心生怖惧之意。
天际一角爬满了血红的云雾,与黑暗融为一体,似刚结的疤痕挂在霄巅,诡异非常。
“哈哈哈……!”魔域不杀殿,一身轻浅黑袍的男子斜跷着腿,一手漫不经心地支着头,薄唇肆意地扯出悦耳的笑意。
“尘埃落定,水到渠成。”空旷寂寥的大殿轻飘飘慢悠悠地响起一句话。
崖底的一条小溪,长年为活水,清澈见石。此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自它漂出。
水面荡了荡,引起一阵细碎涟漪。岸边的杂草有些许动静,忽地,一只惨白的血手紧紧地攥住。
一人破水而出,喘着重重的粗气。
好冷……
好痛……
若是白日,有人走到此处,定会被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溪水早已被晕染成一片血红,只是在浓重的黑夜之中,遮蔽了视线,让它暂藏锋芒。
浑身刺痛,如蚊啃噬,体内因疼热得快要炸裂,身外却因着这天然深寒的溪水冰严得快要窒息。
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更要命的是,被偷袭重伤后,体内便隐约感觉到有几股力量在撕杀,似同时有几十几干几万把刀子来来回回地穿刺……生不如死,大抵如此。
和哥哥……
倾城虚弱地咳了咳,轻笑出声。
也就只有想到他,才能暂时地忽略如死的疼痛,得到短暂的慰藉。
沉溺其间,无法自拔。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抹身影。
手,不自觉地伸向虚空,“和哥哥!”
幻象消失。
一抹泪划落白皙染血的脸。
“……小蛇城,你喜欢我吗?” 紧接着的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怎么办,我……好喜欢你的呢!”
好冷……和哥哥
倾城身体一哆嗦,支撑不住的颤了颤,牙关紧咬,又用另一只手挡攥住了岸边的杂草,身形才勘勘稳住,避免差点又滑下水中。
下身已经显露了原形,长长的蛇尾蜷缩在水下,金色的鳞片早已不复之前的光泽,被血痂覆盖住大片。
在还是一条小蛇时,他从来喜欢在水中游戏,到未想过有一日会如此狼狈地深陷其中,似困兽不可解脱。
已经三日了,倾城胆战心惊了一日,撑不住睡死了一日,再醒来,确实不敢再睡了,怕直接就此死去,便一直强撑着,直到现在。
会死吗?
以前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以前……
呵呵……
这几日,倒是把以前没想过的都想了个遍,没经历过的……痛苦,追杀,冤屈,嘲讽,绝望,还有……与他分离……
也都经历了个遍。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真让人恶心!”
“像你这种死不足惜的邪物败类渣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是一滩烂泥,偏偏要趾高气昂,恍若神坻!”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滚!”
“能够让仙魔联合以除,阁下亦是个人才。”
“你!什么都不是!!”
倾城猛地睁开不甚清明的眼,血红连丝,犹如入魔,戾气深重。
“滚!全都滚!”倾城发狂一般的嘶吼,气力渐失,紧攥的手一丝丝松动,鬂间细发被汗水打湿,身子缓缓往下沉。
“ 小蛇城!”
“倾城!”
“不要!”……
“和……哥哥”
将沉入水之际,倾城脸上回光返照般地极艰难地绽开一抹浅笑。
“谁!”
“唔……哼……”
抽泣声,哽咽声在耳边回荡,声音中的忴惜心疼令人心悸动容。
“和哥哥!”
咔嚓!
轰!
天雷滚滚。
“邪物!”
“杀了他!”
天际雷电交加,一道刺目的白光刃直劈而下!
“啊……!!!”
眼泪因凌迟股的痛苦陡然滑落。
“哈哈哈……连老天都看不下去这孽畜的所作所为!”
众人跟着讽笑。
然而下一刻,又一道惊雷劈下,直击叫嚣之人,倾刻间灰飞烟灭。
众人惊悚,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怎……怎么回事!”
人群中一片死寂,此刻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指向被囚神缚捆住的人:“是他!”
空气中静默几秒,接着众人纷纷应呵:“对对!”
“这邪物指不定又使了什么妖术!”
被乱发遮挡着低垂的眼艰难睁开,迎面便是一盆黏稠浓重的不明液体毫无留情的泼过来。
刚睁开的眼被迫重新闭上。
浓重刺鼻的恶腥令人作呕。
倾城想动,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听使唤。此身子似易了主般,唯有了一副空壳意识。
刚刚那道雷直接让他看见阴间的大门了。
离死快不远了吧……
倾城再一次艰难睁眼。
想不到竟还是黑夜。
清醒了好一会儿,才总算从模糊的视线中看清眼前的处境。
他被无数高手包围,有魔域之徒,亦有仙界之人。
自己不仅被囚神缚绑住,还特意用了仙界给终级邪魔准备的狱笼。
别说是现在自己这副模样,就是完好无缺的天神怕是也逃不掉。
“邪物非蛇非龙!非魔非仙!非妖非人!无正唯邪!为祸苍生,挠乱六界秩序,天理难容!
本念在悲悯天下之意,予之一个痛快!奈何怎料,此杂物到死无丝毫悔意!
于月圆之日拒捕,杀伐四方,手段之残忍,待人之无情,终令生灵涂碳,血流成河,三界哀怨。
今将之绳之以法,以解人神妖魔之愤!”
“处,七临嫔极刑!”
众人挠是“嫉恶如仇,大义凛然”,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七临嫔极刑,三界最严酷的神刑,没有之一。
依靠一种噬神刑具,像一张网,却比网严密千万倍,上面钉满密密麻麻的蚀钉。
上刑时将人丢入刑具中裏成团,蚀钉贯穿全身,刺痛难耐无比,似千万把剑直到入心脏,凌迟较之不过尔尔。
然而这相对而言还仅仅是皮肉伤。
这噬神之物之所以用之处刑,相传为上古时期邪物所成的神器,还曾因训化造成过动荡流血。
后来,转化为噬神凶器,仍凶猛非常,无人敢用。
久而久之,人们发现,此凶器可以鞭笞神魂,让人痛不欲生,是最高刑具的不二人选,便留存下来。
但千万年来,几乎还无人被处以如此残酷的极端严刑。
倾城艰难地咳了咳,咳出几口血,直接自唇角滑落血丝。
他抬眼看了眼四周,发现所有人表情各异。
惊恐,震惊,木讷,愣征。
甚至还有含笑的,感到快活的,看好戏的,冷嘲热讽的,悠闲哉道的,无动干衷的。
也有那么一二个假得如腥的同情,却独独没有一人有丝毫的怜惜,觉得残忍荒谬。
倾城闭上了眼,不愿再看任何外界的一眼。
行刑人将倾城粗暴地扯出笼,一副要多憎恶有多憎恶,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的模样,感觉拿人都脏了手,是这辈子最耻辱的事一般。
倾城被押上刑台,糊乱丢入刑具之中。
“啊!!!…………”
“啊!!!…………”
“哈哈哈……”众人嗤笑。
一边是噬骨疼痛,一边是无数冷眼唾骂,只觉得此刻较于溪流中更显冰寒,让人室息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
“小蛇城,在想什么?”
“小蛇城,想我了吗?”
“小蛇城,不要!不要死!”
“等我!等我!”
“求你!等我!”
时间缓缓流逝,众人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心安理得地看起“好戏”。
倾城此刻早已神智不清,无数的声音在脑中炸裂开来,足以把人逼疯。
噬神凶器狠厉地收紧,把人箍得似一根木棍。
万钉穿身,神魂长啸。
场面凄厉非常。有些胆小的已经没眼看了。
倾城低吼了一声,不知不觉已化作原形,一条长蛇,金鳞上俱是钉骷髅洞,血染金身,溅落满地。
“你,会来吗?”
电雷轰鸣愈发刺耳,闪电时闪时停,照在每一张惨白惊惧的脸上。
“轰……”
“轰隆隆……”
“……下雨了。”有人不安地喊叫道,似是在减缓气氛的恐怖压抑。
雨下得狂暴肆虐,犹上天绝望地哭泣,狠狠地打在所有人的脸上,像是被扇了无数把掌,一下又一下,火辣火辣地疼。
“啊!!!……”
所有人下意识地握着滚烫疼痛的脸,满脸惊惧。
这个喊叫声比之前更为凄厉上千万倍,听得人耳膜生疼,心口发怵。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凭什么!!”
众人难以置信地睁红了眼。
倾城不知何时又化回人形,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长发散乱,落满雨珠。两鬓似魅,黑浓的修眉之下,露出一双震慑心神的血红双眼,唇白无色如鬼。
“凭什么?!”
我就是邪物,我就该死?该死的……是你们!!!
倾城仰天长啸:“啊……!”闪电一瞬,映照出倾城那张惨白染血的嗜血魅脸,片刻工夫,差点闪瞎灼伤所有人的眼。
这一幕终身印刻在了场上所有人的脑中。
众人反应不过,惊惧后退,有的吓得腿软,直接狼狈摔落在地。
“他果然是个不详的邪物!”有的人反应过来,不死心不怕死地大叫道。
“杀了他!”
倾城肆魅狂笑,血红的双目仿佛能滴出血来。
这一肆笑慎得无人敢再言语,却又作出一副义正言辞,众生浮云的模样。
倾城笑得愈发肆意。
这一刻,在场这么多双眼睛中,无人能看到那血红眼角滑落出的一滴泪。
雨水冲刷,显露出一张惨白邪魅的绝美容颜,只可惜气质太过无情黑暗,戾气深重,遮挡了一切。
“邪物不可留!”
“杀了他!”
离得最近的仙魔高手愣了愣,若非有人看着,他们不能示弱,否则他们早逃之夭夭了。
在无形的巨大震慑威压下,所有人本能想逃,包括他们。
他们强压下内心恐惧,不想让众人觉得无能,齐齐互看了几眼,一起点头肯定后,拔剑齐冲而上。
天际间电雷闪了闪,又一声宏大的轰鸣。
众人抬眼,便见倾城一手伸向天际,似随手借力,承天相接。
一道雷顺从地击下落入倾城掌中。
在众人惊异未反应之际,倾城挥掌扫下。
所过之处,天雷滚滚,一片焦土。
无论仙魔,倾刻灰飞烟灭。
只听一阵又一阵的惨叫此起彼伏,在凄黑可怖的雨空中回响不绝。
还活着的人直接惊呆了。
雷鸣还在耳畔中嘶嚎,雨渐渐变小,却密得让人心烦。
一片短暂的沉默。
倾城头恍了恍,眸中片刻清明,眨了眨,缓缓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天际一角,眸子在扫过一片墨红的云雾时猛地一震。
电光火花之间,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一道红色天雷夹杂着如血电光毫无预兆地直指倾城劈下!
自倾城躯体心口穿过,劈入尘埃中,形成一个方圆几千里的巨大天坑。
倾城吐了几口血,坠落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世界方恢复平静。
“死了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
一条长蛇虚弱地躺在地上,裹满尘埃,满身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一人慌张地从地上拔出一把未损毁的剑,紧张道:“要不要,再刺一剑。”
又是死寂的沉默。
经过方才的突变,所有人都不敢动了,谁也不愿把小命搭上。
见无人应答,那人慌忙把剑丢了。
过了好一会,一个胆大的再次的一把将剑捡起来,呼了口气,不屑地轻哼一声,给自己壮胆般地狞笑道:“慌什么!”
众人闻言一个哆嗦。
黑暗中闪电白光忽闪一下,剑刺入蛇尾处。
却只见伤痕,血流得很少。
众人惊悚。
怕是早已快流干了。
那人迅猛地抽出剑,亦吓了一跳。
天际忽地滑过一道诡异的闪电,又一阵响雷咆哮。
方才拿剑之人痛苦地尖叫呻吟,化为飞灰。
众人再度被惊到了,面容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
“有……有鬼啊!”
谁也再不装什么“英雄”,亦再不管“邪物如何”,撒腿就跑。
又是几道惊雷劈下,再无嘈杂惊惧之声。
雨势渐小,雷电息鼓。
焦土之上,唯有一条蜷缩成团的蛇像是活物。
那蛇不知何时化作人形,满身血污,没有一块皮肉完整,斜弯着头,侧向一方,像死一般,又只似睡着了而已。
一张绝美的脸被雨冲刷得惨白。
显露出的眉眼,一如,当年。